《王谢堂前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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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谢堂前燕- 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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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日从台城出来,九月九,天地阳气之盛,为了躲避天地不正之气,需要佩带茱萸登高,楚地还有九月九食菊*花的习俗。随着年岁的增长,司马衍越发觉得台城无趣,外面的天地宽阔,自然比沉闷的台城鲜活的多。

司马衍来,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撞到这样的事情。

他面无表情的望着外面相拥的人,少女几月不见,越发的娇俏可人,她此刻满面笑容,双手抱在那个郎君的腰上,眉目间满满的都是欣喜。

眼眸里映出远处的那对人影,越发的晦涩。他扬起脖颈,嘴角抿的很紧。

指甲猛地掐断手中持着的茱萸枝叶,垂下的鲜红果实立刻失去了凭依,落在厚厚的树叶上,随即滚入草丛中再也见不着了。

心底里隐隐的在痛,那日在司徒府中望见的少女依旧在阳光下笑得没心没肺,身上的活力吸引着别人的目光,尤其当她闭目而笑,阳光洒在她周身,那份美让他觉得耀目。

如今她却在别的郎君怀中巧笑嫣然。

他胸脯急剧起伏着,絮乱的呼吸表示他此刻的愤怒。袖中的拳头攥的很紧,茱萸早已经从指间落下。

在外面等候的内侍,也在享受这份好天气。天子出来,向来不太喜欢有人跟随,于是随侍出来的下人们便等候在外面。

一阵枝叶被拉开的声响,内侍们从眯眼打盹中迅速清醒过来,他们望去,司马衍面无表情的从山中青石道走下来。

内侍们连忙迎接上去。

“回台城。”司马衍冷冷的丢下这句话,随即踩上内侍摆好的榻石,上了犊车。

内侍们察觉到天子心情不好,平常陛下很珍惜出来的时光,总是要欣赏风景要一段时间,如今却很快出来了,而且面上冰冷。可是谁也说不上来其中到底是什么事情惹得天子不悦。只好倍加小心,免得触到霉头。

犊车行弛到台城,上了坐辇,司马衍下令“式乾殿。”

今年的重阳节和休沐日重合,式乾殿也没有前来请见的大臣。他疾步走入殿中,身后跟随的那些内侍不能跑,可是天子的速度太快,只能拼了老命的一直加快速度小步疾走,好能跟上天子。

式乾殿中正有几名宫人向几只流金博山炉中添加香料。

见到天子突然进来,几名宫人顾不得整理衣衫,连忙放下手上的香匙,匍匐在地。

“都退下。”司马衍站在殿中,他目光在殿内的那些帷帐承尘上转过,不远处的铜灯树上十多丛灯苗照进他眼里形成两簇冷到了极点的火苗。

有内侍不慎抬头望见,立刻吓得趴倒在地。

殿中的宫人内侍窸窸窣窣的从命退出去。不多时,殿中便只有他一个人。

司马衍胸腔中有一股戾气正在咆哮翻卷,压得他半会都喘不过气来。他茫然的看向那些殿中的物品,望见不远处有一只正在吐出芬芳的博山炉,他怔怔的望着那只刻画着蓬莱仙岛的香炉,那些叫嚣着的戾气顿时寻找到一个发泄口,他疾步过去,一脚便是将那只博山炉踹翻在地。

“砰!”博山炉是铜质,被扑翻在地发出一声响,熏炉的盖子顿时倒在地上,里头的香灰倒了出来,洒了一地。

司马衍大口的呼吸着,眼前转过许多场景,年幼时候,舅舅们将他当做和琅琊王氏争权的器物,他那会虽然年幼,但也知道,自己这位阿舅不过是志大才疏之辈,母亲……母亲……

他想着越发觉得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头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母亲怕也没将他当做一个天子,他记得自己在苏峻面前苦苦求情,可是两位忠臣却还是惨死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他是天子啊……

所有的人都在称呼他为陛下,为什么……他保不住他想要保住的人,为什么他喜欢一个少女,她也会投向别人的怀抱?

是他不好吗?

可他是天子,他是皇帝啊,每一个人都在告诉他,天子乃是上天之子,手掌权柄,可是他这个天子,做的却是战战兢兢,几次朝不保夕。

他低垂这头,大口呼吸着,当年的场景一幕幕在自己眼前闪过,他茫然抬头,望向四周,似乎自己处在一处荒岛上,孤立无援,只有他一人而已。

少女浅笑,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面上,温暖的气息让他生出迷恋。

浓厚的狂躁扑面而来,他伸手将那边的帷帐一扯,手力实在是有几分大了,帷帐承受不住,嘶的一声裂开个大口子。

守在殿门处的黄门听见里头发出香炉倒地的声响,也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若是冒冒然然入内,又怕陛下责怪。

这可真是要了人命。

黄门急的有些上火。正在无措中,望见一名少年走来。

黄门顿时眼前一亮,是琅琊王。

司马岳今日手持一株新采的茱萸前来,想来应该是奉给天子的。司马衍和司马岳乃是一母同胞,兄弟之间关系也格外亲密些。

黄门望见他,简直是向望见了救星。

内侍战战兢兢进去禀报,“陛下,琅琊王求见。”

内侍瞥见了倒在一边的香炉,头差点垂到胸前了。

“宣。”司马衍发泄过后,坐在御座上,感觉格外疲惫。

不一会,司马岳走了进来,当他看到倾倒在地的博山炉还有被撕裂的帷帐,心下一惊。兄长向来是个温和性子,而且节俭。前段时间天子想要造个供射箭的宫室,算了费用,需要四十金,天子觉得用度过大,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如今这样,让司马岳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陛下。”司马岳立于下首,拱手行礼。

“不必多礼。”司马衍说道。

司马岳察觉到御座上的人话语中一丝疲惫,心下揣摩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今日陪我饮酒吧。”司马衍靠在身后的凭几上,望着御座上承尘上的文绣,开口说道。

第73章 往事

兄长要他陪同一起饮酒;司马岳微微错愕之后,也欣然从命;他手中的那株茱萸;让一位内侍放置在别处。

重阳佳节,外面秋日正好,而式乾殿中却又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冷,那阴冷如同博山炉中吐出的蕴含吩咐的烟雾,盈盈绕绕的;环绕在周身;久久不肯散去。

酒很快就被内侍抬了上来;内侍将羽觞,和一只漆酒樽给抬了上来。两汉和前朝酒樽酒爵多用青铜,但是在吴地立朝以来;国库并不富裕,因此就是天子的用度上,也颇为节俭,两名内侍分别跪在司马衍兄弟身边,手持长长的漆杓,伸入酒樽中,将带着稍许浑浊的酒液舀出来,缓缓倾倒入羽觞中。

司马衍平日不太饮酒,酒需要粮食酿造,而南方开垦的田地并不多,为了做表率,他除非新年或者是宴会,轻易不饮酒。今日他却破例了。

酒是温过的,带着一股暖意,里面夹杂着稍许的菊*花花瓣,淡黄的花瓣泡在酒液里,向饮酒人诉说着此时的季节,但是司马衍却没有用那种温雅的姿态来欣赏这份风雅,而是一手持起羽觞一饮而尽。

案上预备的菜肴,也没见他动过一箸。

司马岳望见兄长只是闷声饮酒,对于案上暖胃用的菜肴不屑一顾。他看出些端倪,兄长的心情并不好。他想不出兄长是为了何事而心情不佳,他想了想,回想起司徒至今未曾归权,或许是此事?

司马衍将一樽酒饮用殆尽,他坐在上首的位置上。下首的司马岳手持羽觞也只是喝了几觞,便停下不喝了。酒虽然好,但是饮用多了,也会对身体没有多少益处。

“二郎。”司马衍丢下手中的羽觞,漆器掉落在案上发出突兀的一声响,他迷蒙着双眼向弟弟看去,“你心悦过什么人么?”

“啊?”司马岳没想到天子阿兄竟然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他呆坐在那里,手里还持着半满的羽觞,他目瞪口呆,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

“陛下这是……”他想来想去,都想不糊为什么天子会问他这么一个问题。不过瞧见天子这幅模样,或许是醉心于哪个女郎?

“都退下!”司马衍酒喝多了,浑身发热,头脑也不似往日那般冷静。

服侍的内侍们将手中长杓放下,起身趋步退出室外。

“陛下……”司马岳见着司马衍背靠在身后的那弯凭几上,出声道。

“陛下若是心仪哪位女郎,何不迎入宫中呢?”司马岳建议道。

司徒虽然迟迟未曾归权,但是决定哪家女子进宫侍奉,天子还是可以做到的。

司马衍听后微微一愣,而后他苦笑着摇摇头。

司马岳见他摇头,也不知道是阿兄不赞成他的话,还是自己说错了。可是司马岳也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错,若是那女子位卑,召入宫中宠幸,封以高位便可。若是出身高贵,可让使者聘娶为中宫。如今宫中并无皇太后,立皇后册封妃嫔,不需要经过皇太后的首肯。天子喜欢哪家女郎,只要出身世家,便可以了。

怎么不可呢?

“罢了,罢了。”司马衍苦笑将手中的羽觞推远,亲自去和司徒说的话,凭借天子这个看上去高贵无比的头衔,王家是一定会同意的。可是就算将人弄来了,又有什么意思?他想看的,是她将那份洋溢的自由和温暖一起给他。和他一起在这深宫里相持走下去。

如今她将那份心给了别人,又有什么用?他想要女子,不管要多少都有,这台城的宫人,都是他可以任意狎玩的对象。

司马岳不知道天子所想,见他摇头,也缄口不言。

两兄弟顿时沉默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王翁爱回到家中之后,便跟着去照顾父亲。

王彬已经显露出下世的样子了,即使才五十多岁,但是面容憔悴,一日里也是昏睡的时候来,醒来的时候少。

那些来诊治的疾医,每逢问起病人病情,也是支支吾吾,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不过这样也是表面疾医也是没有太多的办法来了,只能是尽力用各种药材,将王彬的生命拖的再长一点。

王翁爱知道后,每日都来侍疾。平心而论,王彬对她并没有多少溺爱,甚至要求是和儿子差不多的,因此王翁爱也不敢甩开膀子尽情苏她想要的东西。不过的确是王彬给了她护佑,让她学习诗书,至少走出去,在一众世家女郎里头,王彬给她带来的出身,已经能让许多人对她客客气气了。

因此,她也感激他,至少他给了她一个好生活,也从来没有亏待过她。这就足够了。

“阿父,药汤里加了槐花蜜的,喝起来不苦。”王翁爱手里拿着熬好的药汁,在王彬的病榻前,跪直了身子轻声说道。

王彬缓缓睁开眼,他此刻老态龙钟,前几年还是十分有精神的一个人,到了现在也不见那会的模样了,脸色也比较苍白。

“岷岷啊……”王彬望着女儿,他这段时间有些糊涂,有时候也会想不起人和事来。

“是我,”王翁爱笑道,“阿父喝药了。”

王彬望见女儿手中的药汤,嫌恶的皱了皱眉头,“罢了,生死有命,喝了这么多汤药,也不会因此延长一会命,白受这罪做甚么。”说着就将王翁爱持药碗的手推开。

“阿父。”王翁爱见着老人家执拗的不肯喝药,“不喝药,身体不会好的。”

“我很清楚呢。”王彬在侍女的搀扶下从病榻前坐起身来,侍女将隐囊安放在他的身后,可以让他可以背靠在柔软的隐囊下,舒畅一会。

“那些个疾医啊……都是没有用的,生死自有命数,何必强求。”王彬到了这会反而看得开了。

王家是信奉道教的,王翁爱也听过什么道法自然的话,因此也沉默下来,她将手中的药碗交给一旁的侍女。

“这么多年,多少风风雨雨。”王彬回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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