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布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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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钗布裙- 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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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二太太跟她培养培养感情才好呀!其实攀高亲也是十几年之后的事,如今二太太肯放下身段照顾尤姨娘母女,是给了尤姨娘个大脸面,结果咧?好么,尤姨娘还不叫她笼络!二太太咬碎钢牙。

只不过是个姨娘而已。姨娘生的孩子,按规矩本来就都是正室太太的孩子,管太太才叫母亲呢!尤姨娘要跟这规矩对着干。作梦!二太太准备找老太太告状去,包管一告一个准。每个姨娘都像这般样子轻狂起来,主母还怎么做?这是不能纵容的!

三少奶奶却拖着沉重的身子,来对二太太劝阻:“母亲不可。”

“为什么?”二太太气呼呼的,“她做得。我罚不得?”

“尤姨娘实在太过份了,人都看在眼里,都说多亏是二太太这样仁德的,”三少奶奶陪笑道,“若在人家那儿,怎叫她母女如此平安。早立下规矩了。”

这话是影射大太太那屋里的八小姐云波了。有人讲,正是云波的亲娘忤逆了大太太,才害得云波小姐意外落下个疤来。这话。外头没人敢明着传,但影影绰绰,总有这么个意思在,对大太太的声誉很有损害。

二太太觉得自己能跟大太太比的,也就是声誉了:你生得比我窈窕。你亲生姑娘都嫁得好,又怎样?妇德啊!瞧你院子里。除了你外就一个能把小崽儿拉扯大的,还落下了疤!你说你不缺妇德,谁信?

其实大太太可能确实的冤枉。大老爷人很古板,对女色需求不大,听说那方面的能力实在有心无力,对结发夫人,可能是例行公事,咬着牙上,又或者是大太太生育能力确实够彪悍,次次一击得中,大老爷看她这里有成果,一发愿意投资给她,良性循环。其他婢妾呢,大概凑巧生娃娃的工夫就是没大太太厉害,凑巧生下来也夭折了,凑巧活下来的也有疤……都是凑巧。

巧成这样,大太太有嘴也难分驳就是了。

二太太听见有人暗指大太太的品德,就很开心,她代表二房又对大房取得了一次胜利。

三少奶奶看二太太心情好点了,方缓缓道:“娘,十妹妹出世,名字还是娘亲帮忙,才这么早就能取上,但凡脑子还正常的,早对娘感恩戴德了。瞧尤姨娘这样儿……娘哪,媳妇进府侍奉您的时间,实在太短,尤姨娘从前也是这样的吗?”

二太太道:“从前也少根筋,但也不至于这样子。”

三少奶奶便道:“娘!媳妇有了喜后,听有些乡间老婆子好意劝告,越是重身子时候,越是要步步稳妥,虔敬神明,不可懈怠,否则,有身子时,倒还天地阳气庇佑,一生产完,体虚神懈,什么鬼邪都来报复,容易失心疯呢!莫非……”毕竟脸嫩,不好说下去。

这话却到二太太心坎里了,点头道:“我原看尤姨娘生产后也有些不对劲。”

“是了。”三少奶奶又劝道,“要说疯呢,又没全疯,这种境况顶顶棘手,要再刺激她,她真疯了,亏娘前头好大一番仁德,都化作虚有了。”

二太太确实觉得可惜。

“再则说,娘原也是为她好,十妹妹是娘的女儿,娘岂会害十妹妹?尤姨娘是引十妹妹到世上来的功臣,娘又岂会害尤姨娘?但若老太太心疼娘,铁面无私替娘作个主,尤姨娘不理睬娘的好意,喊出疯话来,她自己是没救了,却也连累娘的不是,岂不把娘对她母女的一片苦心也辜负了。”

是啊。二太太是想把云苗培养成云华第二,再不济也不能是云蕙第二,而且还得亲近二太太、不亲近生母!免得像现在云华得脸,方姨娘仰起脸来骄傲,二太太却有点心虚,太不是滋味!

本着养个好女儿的心意,跟尤姨娘母女闹得鱼死网破,有违她的初衷——

除非弄死尤姨娘,把云苗彻底当自己的女儿养?

二太太又下了不这个决心!

她要是个能有这种决断的女人,老太太说不定倒早放心把家业交她手里了。

当下她作不了决定,只好抱怨:“讨人厌的东西!这可怎么办呢?”

“娘,要不,媳妇去找尤姨娘说说?”三少奶奶主动请缨。

“她都脑子坏了,你找她说还有什么用?”二太太心疼道,“再说你自己过阵子都快生了,你的身子最重要!”

说话间,三少奶奶的肚子果然动了动,很轻微,外头看不到,三少奶奶自己觉得了,本能的伸手护了护肚子。二太太是过来人,一看就知道了,嘻开嘴笑,趴下耳朵要听三少奶奶肚子,三少奶奶只好含笑让她听。二太太耳朵贴过去,有阵子听不着什么,慢慢的听到“咕嘟,咕……嘟”的声音,像什么水生的小东西慢慢在泥沼中转着身子。

嗳,云书的孩子,在里头转哪?好孩子在睡着?翻个身?男娃娃还是女娃?顶好是男娃,快来踢奶奶一脚呀!二太太笑得合不拢嘴,真正把其他烦恼都丢到九霄云外。

“娘,十妹妹的事您别担心,一定会水到渠成的。”三少奶奶道。

二太太“唔”了一声,眯起眼睛:“你去跟她说话,千万小心。”

三少奶奶其实没有亲自去跟尤姨娘说话。

去说话的是云华。

风吹得轻缓,云在碧蓝的天上慢慢儿飘过。云华梳个整洁的朝天髻,淡施脂粉,着件绛纱半臂、下系红白裥裙,尤姨娘一见她,眼目舒适,又轻轻的嗅了嗅,更觉喜欢:很多女人,身上搽的香味实在太浓太香了,尤姨娘很怕薰坏小鱼儿,就不得不怒目而向;有的女人,打扮得好好的,嘴不刷干净,一张开就一股臭味,她也怕薰坏小鱼儿,抱起来就躲开;还有的女人,脸上粉涂得太浓,动一动就往下掉,她怕掉到小鱼儿脸上,刺激到婴儿娇嫩的皮肤,怎敢把小鱼儿交给这种女人抱;还有的女人,身上手上都是镂刻各种花纹的金饰银饰,那些饰物和花纹难道不会硌到小鱼儿、刮到小鱼儿?这种人都最好离小鱼儿远一点!

二太太犯了上头哪一条,不好说,总之尤姨娘也不想把小鱼儿交给她抱就是了。

ps:

母女对外

“云华的体贴处,是脸上只用了米粉,轻透仿如无妆一般,笼了最淡最素的茉莉薰香,只觉清雅、不觉冲撞,发髻不垂不挂,免被婴儿攀抓,髻上只插了支犀玉簪,腕上只戴了个盈盈可爱的玉镯,俱光洁,对婴儿绝无伤害。”

正文 第四章 母女对外

云华的体贴处,是脸上只用了米粉,轻透仿如无妆一般,笼了最淡最素的茉莉薰香,只觉清雅、不觉冲撞,发髻不垂不挂,免被婴儿攀抓,髻上只插了支犀玉簪,腕上只戴了个盈盈可爱的玉镯,俱光洁,对婴儿绝无伤害。衣裳取红色,又是对婴儿来说最醒目、婴儿也就最喜爱的颜色。尤姨娘一见自然也欢喜。

但云华毕竟只是个未嫁女儿,没有育儿的经验,平常跟尤姨娘也没有太深的交情。尤姨娘想,六小姐只是看看小鱼儿倒也罢了,若想抱在怀中,那是无论如何都要编个借口谢绝的。

云华没有打算抱,只是很认真的听她育儿的经验,很认真很认真的听。

尤姨娘的母爱原已满溢了,只要听众不厌恶斥责,她是随时愿意把这段时间经历的挫折、积累的经验,全滔滔不绝说出来的。

像洪峰般泄到一个段落,云华道:“姨娘真是辛苦。”

辛苦?尤姨娘怔一怔,她并不是想抱怨,可是……可是辛苦是真的,她心中不无酸楚的想,真辛苦哪!育儿经验,一半是血、一半是汗,母亲拿命出来磨挫,化为孩子身上嘟嘟的肉。

“我是她娘……”尤姨娘虚弱道。荣耀在这里,责任也在这里,锦袍上的荆刺,血肉淋淋、脱也脱不开。

“不是的不是的!”云华摇头道,“我娘可没有对我这样。”

尤姨娘知道这是实话,不过不好批评方姨娘,就笑一笑。

“幸好我现在还过得去。”云华吐吐舌头。

“六姑娘谦逊了。”尤姨娘道,“将来小鱼儿有六小姐一半,我也心满意足了。”

这却是真心真意的。

“我若有尤姨娘这样的娘照顾,才不得了呢!”云华道,又笑笑。“尤姨娘的娘,对姨娘自然也是极好的。”

不。不。没有。这个也是……真的没有。

虽然尤大姐对女儿也算疼了,但总归外头大爷要笼络,黑天白夜要应酬,身材容貌也要保养,听说自己的奶都没让女儿喝过一口,后来尤姨娘懂事了,亲身体会母亲的关怀,粗疏是粗疏一点的。

尤姨娘低着头。就是因为这样,她更想对小鱼儿周到齐备。

小鱼儿恰在此时动了动。醒了,倒是没哭,黑晶晶的眼睛半睁一睁。还没好好打量这个世界,又阖上了,似是又沉睡过去。

尤姨娘想摸一摸她尿布有没有湿。

云华道:“我来罢。”说着,人已过去,手也探了过去。语气与动作俱自然和顺。尤姨娘倚在枕上,竟没起被冒犯之心。

云华笑道:“湿了。”便取旁边干净尿布,替小鱼儿换上,动作利索轻柔,小鱼儿完全没有被吵醒。

这是云华作明珠时的手艺——老太太虽然养不出婴儿了,但府里这么多太太姨娘姑婆婶子。几乎每个月都有新生命降世,明珠不为讨好、也为拉拢,练得一手侍奉婴儿的入门技巧。这会儿正用得上,尤姨娘看着,却只当云华兰质慧心、天赋异禀,刚刚听尤姨娘念了会子育儿经,这么快就运用自如。

应该是喜悦的。尤姨娘,却又有点儿怆然。

一个工匠、或者说一名艺术家。用心血来磨练一门手艺,却发现别人很快做得一样好,难免失落。

云华将小鱼儿尿布换好,放在怀中轻轻摇着,坐在尤姨娘身边,道:“十妹长命百岁。”声音轻喃,似哼摇篮曲,尤姨娘却听出了点不同意味,心头警惕,口中道:“多承六姑娘美意。”

云华答道:“尤姨娘差了。这是我亲亲的十妹妹,愿她长命百岁,本是应该的,何劳尤姨娘相谢?倒是我该替父亲母亲多谢姨娘抚育十妹辛劳。”

话是这个话,刺人是真刺人,尤姨娘别过头,不予置评,想将小鱼儿揽过自己怀里,又怕惊醒小鱼儿。

云华叹了口气,不复刚才的腔调,低低的、推心置腹道:“姨娘,人家要真来立规矩,岂有云华这样安静?到那时——你还不是怕伤了玉瓶儿,怎敢争竟?”

话点透一半,尤姨娘已完全听懂了,心绪起伏,不能自抑。云华又道:“又可惜十妹想必要活很多年。”

这叫什么话?!尤姨娘眼里的刀子嗖就飞过去了。

“若十妹注定早殇,”云华若无其事的接下去,“云华一定支持尤姨娘现在在举动,反正作为一个婴儿,最珍贵是亲娘全身心照料,其他都不要紧。她既活不了多久,人家不重视她、可怜她,也就不会跟姨娘争吵,但,姨娘,十妹的人生还长着呢!”

尤姨娘眼泪坠下来。

云华举起襁褓,直视尤姨娘:“她长大后,需要胭脂水粉、金钗华裙,需要谢十小姐尊贵身份、需要长辈疼爱父母重视下人敬畏,需要门当户对好姻缘。这些,恕云华直言,姨娘与她越近,对她越有碍。”

尤姨娘泪如雨下。

云华缓缓放下襁褓:“世事如此,人力何为?就算尤姨娘要尽人力,还是那句话,投鼠还怕玉瓶儿,怎敢使蛮力?无非顺势而为。”

尤姨娘泪水中吐出一句话:“如何顺势?”

云华含笑道:“姨娘心中一定已有分数,只是可怜十妹,怕她哭闹罢了。”语气变缓,一字字放重,“若是我,倒情愿幼时哭一场,胜过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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