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回小相公府。
远远的,他就望见一个小小的淡粉色身影,在他过往最常出入的小门前走过来又踱过去,一下发呆,一下翘首。
她……是在等他吗?
虽是春天了,但半夜的,这笨婆娘也不会多穿件袄吗……
“婆娘,发什么傻!”
二话不说的策马过去,相起云腰一弯,一把便将辛追雪扛至肩上,然后拉了拉马缰,让马用前蹄直接踹开门,直接骑马入府。
“你……回来了……”有些懊恼自己那样努力竟还是错过他出现的身影,但被他扛至相起云肩上的辛追雪依然开心得不仅眼眶红了,连话都说不清了。
他真的回来了!安然无事,且比她料想的还早好多天的……回来了。
“怎么,老子回来还得先经过你这蠢婆娘的允许不成?”跳下马,将辛追雪扛进屋里,并轻轻丢至榻上的相起云边脱衣服边粗声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坐在榻上的辛追雪期期艾艾地说,望见他又脱了个精光,小脸微微红了。
但为了确定他没有受伤,所以她还是红着脸,仔细将他全身打量过一遍,发现他全身只有几处无碍的小伤口,才松了一口气的别开眼。
“老子管你是什么意思,老子困了,别啰哩叭嗦的妨碍老子睡觉!”完全不明白辛追雪在瞧什么,但早疲累得不行的相起云,上了塌后便猛地搂过她的腰,让她躺至他怀里,直接阖上眼。
这蠢婆娘,又不知多久没好好吃、好好睡了。眼底下的黑晕都快跟女鬼一样,本来就够细的腰,更胆敢给他细到仿佛风一吹就能吹走的柳枝——
还有,她没事脸红个什么劲儿,又不是没看过他光着身子睡觉!
更何况,都有经验了还不知道记取教训吗?要知道,男人一见她脸红,就会忍不住想欺负她啊!
这没知没觉的笨婆娘!
“嗯,晚安。”心疼的望着相起云眼下浓重的黑晕,辛追雪乖乖阖上了眼,唇旁有一抹轻轻甜甜的笑。
“晚个屁安,再多说半句话,老子就把你丢门外去!”
虽然相起云依然不在小相公府内,但至少他已平安回到定京城,所以辛追雪不像过去几个月般的食不下咽、睡不成眠。尽管他回来后不管风霜雨雪地长跪在宫门前,跪到口唇都干裂的模样真的让她好不舍、好心疼,但为了能救大相公,无论他要做什么、想做什么,她都会默默支持他。
相起云的举动自然引起了全城侧目。他虽一语不发,甚至连半个要求都没提,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会如此做,只为了大相公。
明明在无人敢领军的北伐战中,完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任务,立下了那样大的战功,他却只字未提,更没有恃战功而要求朝廷、要求皇上轻饶、轻判大相公,更由头到尾对此事无半句微词,只是卑微、无声地跪求着,这样的作为,令就算过往对他恶形恶状深恶痛绝,但却同样喜爱大相公的城民们也不忍了。
此外,《闻报》对这事的视而不见,以及《小报》用了多则寓言指桑骂槐、讥讽嘲弄的言论,更让城民们不满。
城里感慨、不平的耳语愈来愈多,多到连皇上都受不了的让内侍总管传话,要相起云立刻滚回他的小相公府去。
相起云自然明白,皇上要内侍总管传话,已是极为善意的表态;也早知晓皇上本人对大相公并没有特别好恶,当初对囚禁大相公一事完全冷处理也只是为了警告旧法派,让那些老东西少拿太后过去的言论与恩宠当令箭,在他面前吵起架来没半点节制。
不过毕竟君威难测,为了不过于刺激皇上,相起云当然默默一路跪爬回小相公府。但他回府后有立即秘密出府,毕竟他的最终目的不仅是要救回大相公的人,更要还大相公一个清白,所以他必须做好万全的安排与准备。
但终究,他还是小看了人心阴沉与善变的深度及广度。当他联系上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位密友,欲与之共商大计,可他才刚坐下,喝了一盏茶,听了两句话,便觉察这名友人在他前去北方征战时已被策反了,而策反之人,除了一身官癌、心眼比针眼还小,打小就妒忌大相公的章翰林,他想不出其他。
当他发现那杯茶水掺了极强混乱神智药物与媚药,目的在于让他发狂放纵,待明日他的恶行传出,先前的所有努力都将前功尽弃,大相公更是这辈子再无机会可见天日,于是在那人动手将他囚禁起来前,他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狼狈逃回小相公府。
好不容易逃回府中,意志力已几乎涣散的他踉踉跄跄推开门,发现房内竟有一名他最不想在此刻见到的女子时,他几乎绝望了……
“你怎么了?”望见相起云跌撞进房的模样,这阵子一直习惯到他房里发呆、折纸花的辛追雪连忙上前扶住他。
“给老子滚出去!”一把将辛追雪甩出门外,相起云狂吼着,“老李呢?老李滚哪去了,让他快点过来!”
“李叔昨日就出门了,说好明日才会回。”虽被甩得全身都痛了,但辛追雪仍努力爬起身,对面目狰狞的相起云完全没有怒气,只有无尽的担忧。
他一定是出问题了,才会变成这样的!
到底是什么问题呢?她 帮不上忙吗?
“要你不要靠近,你这蠢婆娘是听不懂吗!”
望着爬起身又想向他走来的辛追雪,相起云一边吼着要她退开,一边终于记起,昨日他确实派老李出门。
想及此,几乎崩溃的他,只能咬牙对这名他永远不想在她眼前如此狼狈的女子嘶哑狂吼,“你若真想帮忙,就快去告诉徐婶,让她去楼里找十个嘴严的姑娘过来!”
楼里?十个嘴严的姑娘?
听到相起云的话,辛追雪终于明白他是出了什么“问题”。
原来他与她上回一样,着了“春”道了。
“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忍住下腹痛胀欲裂的惊天痛意,相起云边吼边背过身,如何都不想让辛追雪望见此刻他这不堪入目的丑陋模样。
望着向来顶天立地,如今却痛得连站都站不稳的相起云,辛追雪心疼得红唇不住颤抖,然后毅然决然走入屋内,关上房门,脱下身上所有的衣裳。
在徐婶唤人来的这段时间,他只会愈来愈痛,而她,舍不得他这样痛。
更何况,明白了男女之间的亲密接触有多么深入与特殊后,什么都能忍的她,就是忍不了亲眼见着他抱着别的女人,就算连想都让她心碎!
若这是一种自私,她愿意承受自私后的所有错与罚,以及他之后可能的怒火与厌恶,只要他不要再痛,只要被他彻夜拥抱的女子,仅她一人……
“你、你在做什么!”当大掌被轻轻拉起,掌心抚及之处竟是一对丰盈柔嫩的诱人滑腻椒乳,意志力已几近瓦解的相起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但当他肿的发痛得分身被一双柔夷轻握住,他什么都再想不了了。
大吼一声后,意识已全然溃散的他,在本能与药效作用的强烈欲念中,只能疯狂摧残着身下女子娇嫩的柔躯,一回又一回,重创又重创……
第八章
相起云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回这样望着静静躺在榻上的辛追雪,但从没有一回他是如此心痛,如此自责,如此悔恨。
“小相公,这不是您的错,请您别再责怪自己……”
望着坐在床旁一日一夜动都没动一下的相起云,望着他脸上那副比砍了他自己一百刀还痛的神情,徐婶不住哽咽劝着。
“是我的错。”连想都没想,相起云便干涩答道,嗓音疮哑得不能在瘠哑。
当然是他的错,若他能多留点心,不喝下那杯茶,若他有足够的意志力可以控制自己,若他……她绝不会被他蹂躏、摧残了整整一个日夜,不仅将她全身伤得青紫片片,花径红肿出血,更将他俩的孩儿都伤掉了……
他们的孩儿……他从未敢期盼、奢望,却让他还来不及惊喜就消逝了的……
他与她的……孩儿。
“你们都出去。”不想再听到任何人为自己的暴行开脱,相起云阖上酸涩无比的眼眸,哑声说道。
终于,当屋内只剩他一个清醒的人,听着床上传来的微弱呼吸声,再也无法坚强的相起云,紧闭的眼眸中满是热泪。
他明白自己无心也无力拥有、保护像她一样,如此特殊而可人的女子,可他真的忘了,忘在她澄净明亮的眼眸中……
他的前半生里,眼眸确实从未为任何女子停驻,更从没想过能拥有自己的孩儿,因为一直以来,他全心全意思考着的,就是如何让拉拔他长大、那个天真烂漫、才华横溢的大哥快快乐乐、开开心心,一生平安的率性展现真性情。
他打小就敬佩大哥、景仰大哥,若不是大哥,他们一家三口过不上好日子,娘亲在世的最后几年也无法日日脸上都载满笑容。更何况打娘亲走后,更是大哥一手拉拔他长大成人,所以,不仅为了娘亲床前那句“好好照顾大哥”,更为了这个今生有缘与他成为兄弟的旷世奇男子,他誓言,无论做什么,就算让自己化为恶鬼,都义无反顾的一让大哥快乐。
毕竟对全无家世背景,却在官场上大放异彩的大哥来说,虽只是单纯地想与同僚分享诗文,与兴趣相投之人把酒言欢,但这险恶的官场却永远不懂大哥的单纯,所以他必须成为大国的后盾。
成为恶鬼对他来说并不难,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几个真假难辨的传闻,一张恶脸,几句恶语,就足以令人却步,更方便吓阻那群打小便因妒忌、眼红而想欺负大哥的同僚,也让他有更多的独处时间好好充实自己、纵观全局。
之后,太后对大哥的喜爱,让他一则以喜,一则以忧。这样的喜爱是把双面刃,大哥虽因此暂时不会再受到各方明枪暗箭所伤,但太后总有辞世的一天,因此,他早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与布局。然后在难关真正到来的那天险中求生。
但其实他早就明白,让大哥受伤最深的,一直是大哥自己。
在世人眼中,大哥是多情的。但他的多情,却是来自于他的痴,痴傻地追寻着其实根本不存在的一种永恒与纯粹,痴傻地在得到又失去后,依然痴痴寻找着那早已不复存在的灵魂伴侣……
正因知晓大哥的痴与苦,他从不让自己深陷其中,知道她的出现。
他过往娶进门的妻妾,除“辛追雪”外,全是大哥短暂的伴侣。尽管大哥从来都会在同她们交往前直白说明自己的问题,与绝对无法与她们长相厮守的事实,但那些女子却依然如同飞蛾扑火般,追寻那转瞬即逝的火花。
由于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亲,因此当大哥与她们那一瞬间的火花消逝后,能远走他乡的,他便给她们一笔能让她们一生无忧的金钱,无法走、舍不得走的,他便娶进门,任她们想干嘛就干嘛,好歹他也有五品官衔,也不会委屈了她们。
只可惜,那两个薄命女子,终究命薄。
至于“辛追雪”,是对相家有恩的辛大将军在去世前,他最后一回前去相伴时,恍若回光返照似的,清醒地将女儿交付给他,并请求他好好照顾再无依靠、且恐有遇人不淑迹象的“她”,他才点头下的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