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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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一梦-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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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妇人道:“婉姑娘的病怎样了?”红芍忙道:“刚喂姑娘吃过药,现如今还睡着。”妇人听着屋中莺莺燕燕杂乱,便丫鬟出去等候,自己则坐到床边,伸手摸摸婉玉的脸,叹道:“婉姐儿做着梦怎的就哭了?唉,这孩子,想来也是心里委屈。”说着拿帕子给婉玉拭泪。

只听听有人冷哼道:“她心里委屈?瑞哥哥心里还不定多委屈!听说被他爹狠狠打了一顿不说,还关在祠堂里三天不给饭吃。分明是她没羞没脸,连累的旁人,这会子怎又说她委屈了?”

此时又有人道:“妍姐姐,你这话说得不像,是柯家二公子先辱婉妹妹在先的,若不是他背后说婉妹妹‘绣花的枕头,粗鲁悍妇,天下的女子都死绝了也不会娶她’,妹妹又怎么会一赌气跳了湖?”

那人争辩道:“是她巴巴的贴过去,又送鞋又送荷包,瑞哥哥才……”

话音未落,便听那妇人道:“都少说两句吧。”屋中顿时静了下来。

婉玉暗想:“原来如此,这柳婉玉是因着这个缘故才投了湖,世上悲欢皆是因这一个‘情’字罢了。”心中默默一叹,微睁开眼睛,只见屋子里站了三个姐妹,第一个十六七岁年纪,鹅蛋脸,杏子目,纤腰盈盈,飘逸清高;第二个十四五岁,瓜子脸,春水眸,身形袅娜,粉面含娇;第三个年纪与第二个相仿,修眉俊眼,肤若凝脂,合中身材,带着一股英气。三人均是一色海棠红衣裙,连钗环绢花也具个相同。这几个人婉玉原先都是见过的,她微微瞥了一眼,便又闭上了眼睛。

原来这柳家也颇有来历,祖上曾封过爵,根基在京城。柳老爷柳寿峰入江宁织造局,做了四品员外郎,品级虽不高,却是个肥缺。夫人孙氏生了大爷柳禛,今年二十五岁,捐官做了同知,娶了京城官宦小姐张氏,闺名唤作紫菱。其妾周氏生了次子柳祥,方才六岁。柳府中有五个小姐,大小姐柳婧玉入宫为嫔;二小姐柳娟玉嫁给了柯府大公子柯珲;三小姐柳姝玉乃是周姨娘所生之女;四小姐柳妍玉是嫡出之女;五小姐柳婉玉也是庶出,母亲却早亡了,她母亲原先是个唱越剧的戏子,生得闭月羞花一般,将柳寿峰迷住了,放在外宅养着,直到私出孩子才带回家。府里人嘴上不说,但心里到底看轻几分。后来孙夫人便把婉玉带在身边一直教养。

今日这房中被唤作“大奶奶”的妇人便是柳家大儿媳张紫菱,那气质高洁的是柳姝玉,娇俏的是柳妍玉,那英气的女孩却不是柳家小姐,而是张紫菱的妹妹张紫萱,如今暂住在柳府。

紫菱见婉玉醒了,忙道:“五妹妹醒了?身子哪里不舒服,头还疼不疼?”婉玉闭目不语,妍玉冷笑道:“瞧瞧,自己做了丢人的事,如今还跟嫂嫂使上性子了。”此话一出,旁人具倒抽一口冷气,眼睛齐刷刷盯着婉玉,等她跳起来冲向妍玉哭闹时好将她拦住,却见婉玉静悄悄的躺在榻上,眉毛都不曾动上一动。人人心中纳罕,只道她身上不爽利。

正在此时,只听门外有丫鬟道:“大奶奶,太太请您过去,说杨府大奶奶没了,这层白事怎么随礼,要您过去商议。”

紫菱道:“知道了。”说罢握了婉玉的手道:“五妹妹放宽心吧,你如今病着,爹也不会责罚于你,安心调养身子,若有什么要的,直接派人跟我说一声便是。”说罢带着人散了。

婉玉侧过身,眼泪又簌簌滑了下来。

如此这般过了三四日,婉玉只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柯家日日派人来问候,送了燕窝、人参等名贵补药。到了第五日早晨,一个大丫鬟进屋对她道:“姑娘,柯家二爷亲自登门给您赔不是,太太命我叫你去正房。”

婉玉强打精神道:“知道了。”而后起身,命红芍并个小丫头子打水洗漱净面。婉玉坐在床上,小丫鬟端了铜盆站在她面前,婉玉等人给她拿毛巾掩住前襟,却见红芍垂着眼皮不动,少不得自己将衣襟掩了,用青盐擦了牙。斜眼一看所用之物不由微微皱眉,原先她还是梅莲英的时候,每日净面必用自家制的茉莉皂,那香皂是用茉莉花捣碎配着几味中药和珍珠粉制成的,芳香四溢,且滋润皮肤,而现如今用的香皂却是市面上的常见货色,用起来不免涩重。婉玉知挑剔不得,便草草洗了脸,接过红芍递过来的毛巾将脸上的水拭了,换了件月白色的衣裳,站起身走到妆台跟前。

她原先天生腿残,重生为人竟得了具健全的身子,只是她连日来心中苦楚,这层喜悦便被冲淡了不少,这几日对这身子熟悉了,走起来倒也稳妥。红芍站在她身后,拿起梳子道:“姑娘想梳什么头?”

婉玉道:“简单些便好,不要太繁复的,也不要插花。”红芍暗暗称奇,她这小主人平日里仗着貌美,最爱扮俏卖娇,虽没几套衣裳,但梳的头却是天天变着,如今却像转了性子。心中纳罕,手里头却麻利起来。

婉玉抬头,只见镜子中的女孩不过豆蔻年华,两弯远山眉,双目若秋水,红唇雪肤,荣耀春华,已隐隐有了国色。婉玉看了呆了一呆,暗道:“这柳婉玉倒有个好皮相。”想到什么,忽然浑身微微一震,手悄悄攥成了拳头。

不多时,红芍将头发梳好了,门外的丫鬟早已等候多时,红芍道:“白苹姐姐,我家姑娘已准备停当了。”白苹道:“姑娘虽我去吧。”说完在前头引路。

婉玉莲步轻移缓缓跟在后头,出了浣芳斋走过抄手游廊,往西北方穿过一道拱门,沿手便是一溜下人住的裙房,沿着石子路拐一道弯,便能看到西花墙开的一道角门,进去后绕过福禄寿喜字样的影壁,一排轩丽的正房就在眼前了。

房门口守着个抱着猫咪的小丫头,见婉玉等来了,忙起身门前挑帘道:“等了姑娘多时了。”

婉玉迈步走了进去,此处正是孙夫人常居的宴息,靠窗一席大炕,铺着云蟒妆花缎子的大条褥,正面设四合云地柿蒂窠蟒妆花罗靠背,同色引枕。左右两旁皆是一溜四张梨花木椅子,搭秋香色椅搭,椅旁的菱花洋漆高几上摆着瓜果茗碗等物。

只见炕上坐两个妇人,正拉着手亲热的说话儿。东侧椅子上坐了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生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颇为俊俏,好似金童一般。那少年绷着脸端坐,垂着眼皮看都不看婉玉一眼。婉玉飞快打量一遍,认得其中浓眉大眼,长脸高鼻的妇人是孙夫人,忙恭敬行礼,垂首而立。

那炕上的另一个妇人忙召唤道:“五姑娘,我的儿,快让我看看。”婉玉低着头走过去,手便立刻被人握了,婉玉抬头一看,那妇人头戴凤钗,身穿藕色盘金襦裙,身材微胖,五官端庄,此人正是柯府的妇人冯氏。

这梅、杨、柳、柯并称“四木家”,柯家排最末一位,因这家只是坐享祖荫罢了。祖上是开平王的手下大将,后封了爵位,虽不是世袭,但从大明开国起便在金陵扎根,至今仍有朝廷俸禄,自有一方势力。柯家老爷柯旭,膝下二子二女。大儿子柯珲虽捐了个官,却镇日在家闲赋,娶了柳家的二小姐娟玉;次子柯瑞十五岁,已有秀才功名。柯家大女儿柯颖鸾嫁给杨家次子杨景之。二女儿柯颖思是庶出,前年出嫁,成亲一年便守了寡。

冯夫人拉着婉玉的手连连叹道:“水灵灵的姑娘,如今清减憔悴多了。”说完眼睛一瞪那坐着的柯瑞道:“都是因为你这混账小子!还不快给你五妹妹赔不是!”

柯瑞心中烦闷至极,不情不愿的起身,作揖行礼道:“妹妹我错了,给你赔不是了!”

婉玉忙道:“瑞哥哥哪有错,是我年纪小不懂事,让太太夫人平白担心,牵连瑞哥哥受罚。”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满屋人都不可思议的盯着婉玉猛瞧。孙夫人也不由大讶,眯着眼打量婉玉几眼,板着脸道:“既知道自己平素让人操心,怎还做出这等事情?大家小姐,本就该文文静静,端庄贤淑,你看你的嫂嫂和几个姐姐,哪一个像你闹了这么一出!”

婉玉忙低头道:“太太别气,是我错了。”

冯夫人道:“五姑娘身子还没大好,就莫要训斥她了。这件事都怨瑞哥儿,幸好没铸成大错。”说完拿出一个赤金弥勒坠子塞到婉玉手中道:“这个物件是请高僧开过光的,保佑五姑娘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婉玉一叠声的道谢,退两步便要行礼,冯夫人一把拦了,又一阵嘘寒问暖。婉玉一一应答,说太太关心,嫂嫂体贴,姐姐们知疼着热,下人也辛苦尽力,总之人人俱好,说到最后,孙夫人也淡淡露出笑容。

聊了片刻,冯夫人带着柯瑞告退。孙夫人命人相送,而后便坐在炕上静静发呆。婉玉站在旁边,屏声静气的候着,心中暗想:“柳婉玉是个小妾之女,娘亲还死了,平素又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在这家要处处小心才是。所幸此处还好是个宅门旺族,不至于挨冻受饿,还有下人使唤。”

正思索的当,孙夫人忽然抬起眼皮,看着婉玉不冷不热道:“婉玉,你可知道你给柳家丢尽了脸了?现如今街头巷尾的谁不在议论咱家的事儿?你小小年纪就为个男人寻死觅活,将来可怎么做人?昨个儿老爷还来信,责怪我没有将你好好教养,可你凭良心想想,你虽不是我亲生的,可我待你一直跟亲生女儿一般,吃穿用度哪一点亏了你了?你如今闹到这般田地,让我……让我……”说到此处再讲不下去,用帕子拭起泪来。

婉玉忙跪下磕头道:“太太,是我错了,你责罚我吧!”

孙夫人撒了几滴泪,一把将婉玉拉起来,拽到身边语重心长道:“婉儿,太太不是怪你,而是怨我自己。你在我心里跟亲生的一般,等过两年必要给你寻一个好婆家,多备些陪嫁把你风风光光嫁了……婉儿,柯家二爷那里你便死了心吧,人家一则要大户人家嫡出的女儿,二来冯太太心里也有了妥帖的人儿。你如今也不小了,需记着男女大防,今后那些外眷,能不见便不见了吧。”

婉玉低头道:“太太说的是,往日里我淘气,净惹太太生气,如今我都改了。”

孙夫人道:“我的儿,你若都改了,不但是你的造化,也是我的一番造化了!”又跟婉玉说了片刻,方派白苹将她送走了。看着婉玉的背影,孙夫人沉着脸暗思道:“那戏子生的孩子竟突然懂事伶俐起来了,莫非真的是大难不死必有厚福?”又想:“不管怎样,如此这般一闹,柯家是万不会再看上她了,柯瑞这般人品本是我给妍儿相中的夫婿,怎能让那戏子的孽种搅黄了这门好亲。”

想到这里,孙夫人心中又嘲笑婉玉一个庶出的女儿竟想嫁入豪门大户,平头正脸的做妻,不由轻轻笑了一声。

        第二回【上】

怒柳父痛打假娇女慧婉玉急智巧得福

婉玉低首敛眉,缓缓往回走,一路上暗想道:“孙夫人是个有手段的,对庶女百般刁难哄骗,不知我那苦命的孩儿今后会怎样?”又想到柯颖思手段毒辣,不由打个寒战,握紧拳头暗道:“老天让我活下来,从今往后我必要想尽办法报仇!想方设法护我孩儿周全!横竖我已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怜惜自己这条命么?不让那对奸夫淫妇血债血偿难消我心头之很!”想到伤心之处,不由又洒了几滴泪,怕被人瞧见,忙用衣袖拭了,此时已走到浣芳斋门口,她别了白苹,掀开门帘静悄悄走进去,往卧室偷眼一望,只见红芍和夏婆子正在床上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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