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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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血-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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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一直耿耿于怀的只是清醒着的人,如郭后,如父皇,如昀凰自己。

昏暗烛光照着恪太妃朦胧的面容,隐去了风霜痕迹,楚楚风致依稀还似当年。这般美丽的女子,岁月亦不舍得摧折她的容华,那个男子却终究忍心将她抛弃……当年强娶太傅之女的庐陵王,是怎样英姿勃发,俊彦无双,以致十余年来,父仇家恨也抹不去爱断情伤。

昀凰凝视母妃面容,一时迷茫,不知这世间是否真有情孽如此,教人永沦痴妄。恍惚间,父皇的模糊面容似在眼前晃过,或又变成少桓的眉目,少桓的笑容。

苏家犯下逆谋之罪,怀晋太子遗孤伏诛,恪妃激愤之下怀刃行刺……外头不知这些传言真假,昀凰却隐约有些印象。母妃目睹扑杀昏厥,第二日夜里,父皇来了辛夷宫,乳母将昀凰悄然抱走。入夜,昀凰从睡梦中惊醒,听见外头一片惊乱。依稀从寝殿传来宫人呼叫,随之是父皇暴怒的叱骂和母妃的哀泣。乳母锁起了殿门,不让昀凰出去。耳听着母妃的哭声,昀凰只能瑟缩床头,拿锦被蒙住自己,那可怕的声音却仍从四面八方钻进来……天终于亮了,昀凰赤足奔进寝殿,看见母妃衣衫凌乱地躺着,裸露的肌肤上淤痕遍布,长发垂下榻边,像一丛死去的藤蔓。

从此父皇再没有踏足辛夷宫,本已神智迷乱的母妃也再不曾清醒过来,只是一日比一日倒退回去,回到什么也不曾发生的时候,恪妃还是恪妃,父皇还是父皇。

私心里,昀凰宁愿没有父皇,只将那模糊的明黄身影当作“那人”。

那人在位时,弑父杀兄,屠戮无数,臣子获罪动辄夷族。苏家的下场算不得最坏,至少还留了一个恪妃,一个昀凰。他不杀她,连她的位份也不曾废去,只从此将她遗忘。任由旁人欺她辱她,任由她的女儿孤独长大,只留她们在空寂的辛夷宫里,独对风霜,同那木槿花一起盛开、萎谢、凋落。

那人,仿佛是爱过她,也仿佛是恨着她的。

如今是爱是恨已不要紧,一个死了,一个痴了,再无人知晓其间恩怨。

看着母妃终于睡了,昀凰默默起身,孑然走出殿门,裙裾拖曳身后,轻罗绡纱湿了夜露,凉凉贴着肌肤,冷意直渗入骨子里去。

凤帷半掩,罗幕低垂,白绢绘墨的屏风后头,一盏琉璃宫灯淡淡照着,四下清寂,宫人一个不见。昀凰在屏风前驻足,仿佛闻到隐约浮动的杜若香气。转出屏风却见明烛空照,内室寂静无人,只余一只玉壶,半杯残酒闲搁在案几上。昀凰走近前去,端起那半杯残酒,指尖拂过杯沿,仿佛触到那熟悉的气息和他唇上的温凉柔软……腰间蓦然一紧,已被他稳稳圈入怀中,男子温热气息迫近耳鬓。昀凰闭了眼,软软倚上身后胸膛,任他啄吻在她耳垂。

少桓语声低哑,似半醒半醉,“为何郁郁寡欢?”

昀凰阖目不语,只觉他温暖气息拂在颈间,撩动心头酥软。

“你要的,朕都给了。”少桓修长手指摩挲在她冰凉的脸颊,“仍不能令你快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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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她痛恨的人,他都交到她手里;她所受过的苦,皆还施十倍于她的敌人。他给她复仇的权力,让她亲手抹平过往屈辱,踏过敌人的尸骨。

所以,她是应当快活的,不是么。

昀凰默然抬起手来,纤白手指迎着月光,腕上赫然有一道鲜红掐痕。

“我上前看她,她却睁开眼,伸手便抓住我。”昀凰有些恍惚,神色疲惫不堪,“她瞪着我,眼睛里流出血,一直流下脸颊。”

“不过是濒死返照,人死了便什么也没了。”少桓紧揽住昀凰,语声温柔,眸色却清寒。昀凰怔忪看着手上淤痕,眼里渐渐浮起厌憎。那血红淤痕像是附在手上的怪物,令她越看越厌,竟不顾疼痛地抓上去,想将那一圈血痕从肌肤上抹掉。少桓忙将她双手攥住,她却极力挣扎,发了狠的抽出手来。

“不要紧,昀凰,这不要紧。”少桓紧紧将她手腕拽住,一低头便吻了上去。那火辣作痛的伤处被他温软嘴唇覆上,初时的惊怔,渐被他唇舌掠起的颤栗淹没。从手腕至指尖,他吻过她寸寸肌肤,轻轻啮咬下去,咬住那蠢蠢欲动的心魔。

昀凰身子绵软,再无力气挣扎,只任由他吮吻索求。痛在肌肤,痒在骨髓,酥麻在心头,身子深处似有一道空洞寒冷的裂缝,恨不能以他全部的温暖来填补。

月华清寒,闱间香腻,红唇呵暖。她依依攀住他脖颈,满目迷乱,苍白脸颊浮上一抹极致妖红,蛊惑他狂热难遏。少桓狠狠将她抵上屏风,拂袖熄灭了案上灯烛……冥暗内室里只有低抑呻吟、沉重喘息起伏,纠缠难分的躯体隐现在屏风后头。

情欲的气息消散,静谧月光映照着铺散一枕的青丝,昀凰蜷伏在少桓怀中,似一只慵倦的猫。

“我不想见到瑶瑶。”昀凰漠然开口,“待明日择个去处,便将她送走。”

“唔。”少桓一笑,手指梳过她如丝长发,“心软了?”

昀凰蹙眉翻过身去,“我厌了。”

“还以为杀一个郭后不足以消弭怨恨,看来朕是过虑了。”少桓仍只是笑,“你喜欢如何处置华瑶都好,只这去处,是早已择定的。”

“裴令显么?”昀凰眉梢微挑,冷冷笑道,“一个女子给人欺辱也就罢了,反倒要委身给那人作妾?”少桓失笑,“你倒来不平了,也不知是谁要折磨人的。”昀凰有些恼怒,半撑起身子睨他,“这两桩事全不相干,即便我折磨得,旁人也欺辱不得。”

少桓微微蹙眉,“朕将华瑶赐给你为婢,不单单是为了令你痛快。”

见昀凰冷冷侧首不语,少桓揽过她身子,轻叹道,“朕需要裴家,你需要盟友。裴令显年少热血,极好颜面,前日裴妃来求恳,朕故意不肯答允。若由你来成全他这情面,裴家兄妹必定感激,往后你少一个对手,多一个盟友,如何不好?”

“我要这盟友来争些什么?”昀凰似嗔似笑,“皇兄是嫌三千佳丽不够,还缺一个昀凰?”

少桓脸色冷了下来,淡淡直视她,“朕的心意,你该清楚,无需说这番话来激怒朕。”

他确是一番良苦用心,暗暗为她铺设人脉,笼络盟友,找来裴妃做了皇后跟前的挡箭牌。若是从前,她应会诚惶诚恐领情,小心仰人鼻息,揣摩着旁人喜怒行事。可偏偏在他跟前,她一反常态,生平第一次学会跋扈任性。

只因他是这世间唯一肯宠溺她的人,教她即便不甘,即便挣扎,也一步步坠入其中去。

昀凰一切都看得明白,惟独左右不了自己本心。

“我不要争。”她终究还是低了头,神色一时迷茫,带着孩子气的倔强,“就这么捱完一世也好,别的我不想要,也不在乎。”

不争,不要,不在乎,这话从她口中说出,如此可笑亦可怜。

昀凰自己也怅然笑了,脱去一身坚甲,谁也不是真的冷硬如铁。

少桓心中绵软不忍,仿佛想说什么,又觉说什么都是多余,只轻轻吻在她额头,给她无声的抚慰。昀凰闭上眼,静静听着他鼻息渐沉,很快坠入熟睡,仿佛是极累极倦了。

长夜无声,惟觉漫漫。

月光透帘而入,匀匀铺洒在他赤裸肩背,似有细微银芒流动在玉色肌肤上。少桓睡着安稳,挺秀鼻梁被长睫投下阴影,气息间散发出杜若清香。昀凰悄无声地起身,信手将他雪白丝袍裹在身上,轻轻牵过薄衾替他盖好。

辛夷宫侧殿之后有精巧的濑玉池,是当年专为恪妃建造。宫人已备好了沐浴的香汤,将一勺勺豆蔻、白檀、兰草及药末混杂的香片抛洒入水中,水汽熏蒸,异香浮动。昀凰褪去外袍,步下浅阶,将身子缓缓浸入池中,乌黑长发飘浮水面,如荇流之。

仰靠池边,池水温暖,舒解了周身酸软……仿佛过了许久,似醒非醒之间听得一声叹息,昀凰回眸,朝池边白衣散发,襟怀微敞的少桓慵然一笑。少桓朝她伸出手,俯身将她拽了起来,任她湿漉漉地投入怀中,将他刚换上的锦袍弄得湿透。

他将她横抱到外室软榻,低头间嗅到她肤泽温香,隐约透着一缕麝香的馥郁。

“又是麝香。”少桓一时黯然,满目怜惜里透出些许无奈。

麝香,历来是宫闱禁物,女子久用将致不育。汉成帝皇后赵飞燕姐妹嗜用麝香,以致终生未能生育。有此例在前,宫妃无不避忌。旁人千方百计求嗣,唯有她每日沐浴,都在兰汤里加入麝香……少桓掬起她湿发在掌中,俯身低低说道,“朕不许你再用这东西!”

第八章 会向瑶台月下逢

承淑宫里微风送凉,满庭飘散蔷薇香。裴妃在立地琉璃镜前顾盼照影,身后一列宫人手捧了异彩流光的锦绣罗裳待她试穿。烟霞色太艳,海棠色太媚,流岚色太冷……裴妃却不厌其烦,一件件试在身上,各具妍色,愈衬出她雪肤花貌,丽质天成。

于容貌一途,裴妃向来是自负的,放眼六宫粉黛,难有出其右者;似皇后那般近乎木讷的端庄,仿佛是专为陪衬她的娇艳。身后近侍宫女名唤锦心,最是伶俐讨巧,不失时机从旁谀赞,只道娘娘天仙之姿,夜赴琼台,必定艳惊天下。思及今夜的琼台赐宴,裴妃心中越发愉悦,迫不及待想要在皇上和北齐使臣跟前一逞风华。

外邦使臣来贺,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只是南秦北齐双雄对峙,已有数十年不通往来,废帝在位时,更有干戈之争。而今皇上登基,治世贤明,北齐亦主动修好,遣亲王为专使,携礼来贺。这本是化干戈为玉帛的好事,偏偏于细枝末节闹出极大风波。

北齐此次以亲王为专使,足见礼遇之隆,皇上感其诚意,欲以九宾之仪相待。陈国公为首的一干老臣却自恃上邦,心怀鄙薄,反对九宾之礼,力主藩属之遇。

此事原该礼官去琢磨,却因小见大,引起两派之争,最终闹上朝堂,令皇上龙颜震怒。陈国公当廷强谏,皇上一反往日纳谏如流,非但执意定下了九宾之礼,更破例重兴郊劳,命少相沈觉出京郊相迎;朝会之后,赐宴琼台,令皇后率诸妃嫔亲临宴前。

南秦风物不同北地,素来倚重礼教,外邦番臣不得与宫眷相见。而北齐本是异族,先祖以骑射立国,虽依了中土教化,民风仍是悍勇爽朗,男女之防也较为开明。按北齐礼俗,一家之中,主母地位同样尊崇。有贵宾来访时,需男女主人共迎之,没有女主人的宴席,便算不得庄重。皇上亦是性情中人,便慨然以彼邦之礼相待。

这一道圣谕,狠狠驳了陈国公的颜面,气得他次日便上表称病不朝。

昨日里,裴令显入宫面圣,又至承淑宫见了裴妃。与妹子言及此事,称皇上对陈国公大为恼怒,愈发对何家生忌,这实在是天助裴家之幸事。→文·冇·人·冇·书·冇·屋←

本朝高祖皇帝出身将门,便传下重武轻文的规矩,历代武将世家威望日隆。废帝在位时,犹有沈家堪为儒仕之首,如今只剩一个沈觉,越发撑不起文臣的场面。放眼满朝,只看三大将门的风光。

朝中何、卫、裴三大豪族皆是世代为将,立下过汗马功劳。数拥立功臣,除去一个苏家,便是陈国公何鉴之居功至伟。至何皇后入主中宫,何家权势煊天自不必说;卫老将军长年戍守南疆,卫氏子弟概不入仕,无意于功勋之争;剩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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