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娘- 第18节

转过身去，小贩又将铜钱递给身后同样穿着打着补丁衣裳的年轻女子手中，年轻女子在围裙上使劲的擦了擦手上的面粉，对着小贩粲然一笑，这才接过来，将铜钱放到系在身上的几块碎布缝制的钱袋子里，转而又继续包起了包子。

不说那一身打了多处补丁的粗布衣裳，只说那几个铜钱。

若是自己拿来打赏，哪怕只是厨房里送饭的小丫鬟，那几个铜钱恐怕也用不了两回。若是打赏二门处的成婆子，估摸着还要再添上一倍还要多。

怪不得以前巧儿说，“宁嫁富家奴，莫做贫家媳！”这是谁告诉她的槿娘并不知道，但巧儿是家生子儿，似乎她从来没有想过嫁去外面的想法，她最大的愿望可能就是嫁个管事。

倒是绿柳，对白府中的小厮和管事一向都瞧不起。

逃出府去，若是没有银钱傍身，日子真的会艰难许多！

想到这儿，槿娘的兴奋劲儿一下就没了，脸色也阴暗下来，就在轻轻放下帘子的同时，马车猛的停了下来。

“哎哟”槿娘差点一头栽到在车里，幸亏翠玉一把将人拉住。

跟车的常福家的在车前笑道，“九小姐，说是今儿放榜呢，估摸着前来看榜的人多，前边堵上了，小姐莫急，过会子看榜的举子渐渐散去，路就通了！”

原来是这样，槿娘叹了口气，可惜自己是个男子，若不然凭自己汉语言文学硕士的头衔，说不定弄个官当当也不错！

绿柳却是两眼放光，轻撩起另一侧的车帘往外看去，翠玉见了笑道，“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看上哪个举人老爷把你讨去做妾？”

绿柳脸色一沉，冲着翠玉“呸”了一声，翠玉还以为她害羞，谁知绿柳却道，“我好好儿的姑娘家凭什么给人做妾？”

翠玉却是轻轻摇头，“你是奴籍，做不了正妻！就算是主人家施恩放你出去，也要三媒六聘的出嫁，不能随意的就许了人！要知道聘者为妻，奔者为妾！”

这话说出口，绿柳的脸色更是阴沉，她放了帘子，不再说话。

槿娘听了心中不忍，她抓了绿柳的手，“你且放心，若是我做了奶奶，便做主放你出去，再让人三媒六聘的来娶你就是！”绿柳抬起头，鹅蛋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等了一刻，马车一动不动，槿娘心里也烦闷起来，又撩起车帘来看。

这一看不要紧，却是吓了一跳。

街对面破旧的墙边，支着一个破旧的算命摊子，摊子前坐着一个精瘦的老头儿，老头儿再平常不过，虽身着半旧的道袍，白眉白须，眼睛里却透着几分精气，看着还有几分猥琐，与摊子前那“铁算王家”四个字十分的不搭，让槿娘想起电视剧里骗人的算命先生。

这不过是个普通的算命摊子，让槿娘惊讶的是，那摊子的前面坐着一个白净的男子，男子穿着质地极为一般的华服，面对着那个颇有些猥琐的老头儿，却面露笑容。

五殿下府中的西席？

可是刚刚常福家的说，今儿放榜，他不去看榜，在这儿算命做什么？

使劲眨了眨眼睛，槿娘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更让她惊异的是，不远处一个面色黝黑的男子正往算命摊子走来，那男子脚踏缎面云纹快靴，虽是侧脸冲着自己，但槿娘依然认出，那人就是段之祺！

槿娘的心轻轻的提了起来，将车帘攥的极紧，似乎只要一松手，段之祺就会从眼前消失一般。

而常福家的声音再次从车前响起来，“前面已经动了，九小姐，翠玉姑娘，咱们可以走了！”

马车随即缓缓的前行，街对面的人儿越来越远。

若是自己跳下去，会不会将他吓一跳？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翠玉的声音打了回去，“若是今儿小姐的婚事也能定下来就好了，也能早些把名字写进祖谱！”

大夫人梅氏能把人送进外厨房做丫鬟，自然不会随便将她的名字写进祖谱，没有合适的人家作为筹码，她别想正式成为白家的小姐！

她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呢，占了人家的身体，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恐怕那个方如萱也会在下面埋怨自己的！

何况，他是段家的四公子，就算自己逃了出去，那又会怎样？就像翠玉说的，奔者为妾。

那人的身影渐渐消失于远方，似乎也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槿娘只觉得这些事情沉重的让自己喘不过气，索性放了帘子，静静的靠在缕金梅花靠枕上，眯起了眼睛。

此时此刻，破旧的摊子前，段之祺冲着眼前的男子附耳低声道，“五殿下，时候不早，咱们回去吧！”

五殿下白净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是我忘记了，之祺今儿还要去郑家，走吧，咱们回去！”

段之祺不好意思的笑笑，黝黑的脸上泛出的红晕几乎看不见，“徐兄已经去了！那个，白家的人今儿也去！”

五殿下颔首，脸上的笑意渐浓，“上回遇到的那个姑娘是白家行几？”

那算命的老头此时却有些不耐烦，“这两位公子，贫道还要做生意呢！”

五殿下连忙转过脸来，“道长，实在对不住，我们这就离开！”

那老头听了却又换了笑脸，“那个……”

“这是赏钱！”段之祺随手丢了块银子在少了一角的木桌上。

老头儿拿起来放嘴里轻轻一咬，眼睛不由发亮，连忙冲两人作揖，“多谢二位公子！”

两人随即离开了摊子，那老头儿见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脸色转瞬变得阴沉，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得见的声音轻轻低语，“龙相之人，金命克木，天下恐怕要乱了！”

第一卷玉屏风　第三十二章赴宴

郑府就在西城的灵境胡同里。

据说这里曾是前朝的公主府，只是那公主极妒，自己不能生育，却也不让驸马纳妾，也不知道是那驸马和离不成生了歹心还是本就不是那良善之辈，竟在一次叛乱中通了叛匪，差点将皇朝颠覆。

而后，那公主便死于此次叛乱之中，叛乱平息之后，驸马被杀，这府地也被内务府收了回去，只是一直被封，直到当今圣上赐婚郑大学士，这才将此地作为嫁妆赐给了福惠郡主。

当初承建时，便是公主的规制，府地极为奢华，亭台楼阁建的极其雅致，只是郑家是书香门弟，做风俭朴，福惠郡主也贤惠良淑，便将府地改建，完全保留的只有后花园景。

“郑家的后花园是有名的大，若没有丫鬟带着，定是要迷路的！”翠玉曾跟着大夫人去过一回郑家，却是只在前院候着，这些不过是听那些小丫鬟八卦来的，夸张的成份有多少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楼阁虽改建的降了规制，府里的甬道却极其宽敞，马车一路进了二门，到了正房外的垂花门前方才停下。

早有丫鬟、婆子上前将白老太太搀扶下来。槿娘和六娘、七娘陆续的下了马车，规矩的站到白老太太的身后。

六娘和七娘一左一右跟在老太太身边搀扶，槿娘侍立一旁，本就落寂的脸倒是极为应景。

伶俐的下人早就传了消息进院内，丫鬟、媳妇子一阵行礼之后，郑家二太太竟然亲自出来相迎。

按理说，以郑家的身份，不必如此郑重，但看起来，郑老夫人对白老太太果然很是在意，按上官脂所说，两家联姻极有可能。

只是不知道，那个学问很好的齐二公子会是什么模样？

跟着六娘、七娘一同敛衽给郑二太太行了礼，二太太笑着夸赞，“人说白家是江南世家，果然名不虚传，这女儿家个个儿都长的娇巧玲珑，让人一看就喜欢！”

白老太太笑着谦虚了几句，几人一同进了正房花厅。

槿娘还没迈进门槛就听得花厅传来清脆的女声，“祖母常在我面前说起您，说您跟她老人家一样，都爱吃软糯的点心！”

这话说的好笑，哪家老夫人不爱吃软的？这个时代可没有牙医，年纪稍大一些，就咬不动硬的了！

可郑老太太却不能这样说，只听她慈爱的道，“真真好孩子！”

进了门，就看到两位老太太坐在紫檀木雕花的椅子上，其中一位头上带了五福暗花缎面抹额的老太太看到白老太太进了门，连忙站起身来。

白老太太笑着迎过去，“老姐姐！”两人拉着手便叙起话来。

另一位老太太见了便也站起身来，众人一番见礼，槿娘这才知道，这位是甄家的老太太，甄家是什么人家她一无所知，但看站在甄老太太身后两个娇俏的女孩子，让她猛的想起那个学问很好的齐二公子来。

“你这三个孙女儿都是好样貌！”郑老太太夸赞着，却是多看了六娘一眼。

六娘低眉敛目，将脸上的娇艳收的恰到好处，露出一副端庄温婉的性子，让人一看不得不喜欢。而七娘，虽然也是一副规矩温柔的样子，样貌却是差了不少。

至于连行礼都略有疏忽的槿娘很容易让人忽略过去。

槿娘倒并不在意，今日主角也不是她，六娘配徐二，七娘配齐二，她不过就是个陪衬，因此行礼站坐虽略有拘谨，却是透着一股大气，显得落落大方。

这样反而让站在一旁的郑家二太太看了个仔细，只觉得这个女娃眉目疏朗，聪慧大方，跟那几位总以娇羞示人的小姐们大不相同。

白老太太不得不谦虚一番，又夸起甄家的女儿，“我这几个孙女都木纳的很，我倒是喜欢甄姐姐的孙女儿，爱说爱笑的，才像小姑娘家！”

明明是夸赞的话，甄老太太却是脸上一紧。

郑家是书香世家，郑老太太最厌恶多嘴多舌的妇人，白老太太面上是夸赞，却是摆明了甄家的女儿不适合做郑家的媳妇。

七娘听了面色不愉，刚想开口，就看到六娘警告的眼神，不服气的住了嘴。

过了好一会儿，槿娘这才看到了穿着大红色遍地金通袖，杏黄绣梅花？边的综裙，头上戴着凤凰展翅镶红宝石步摇，满脸笑意的福惠郡主走进花厅。

不知道是惠和郡主年纪不大，还是因着保养的极好，已经娶了儿媳妇的人，看起来竟然跟二十多岁的二太太一般。

惠和郡主性子温柔，对几位小姑娘都赞了一遍，自然也多看了六娘一眼。

须臾，又到了几位夫人、太太，厅里一时热闹起来，福惠郡主便道，“不如让小姐们去后花园里耍？”

郑老夫人便道，“自然是好，这里闷的紧，只是后花园子太大，让小丫鬟们跟的紧些，莫要冲撞了谁才好！”

福惠郡主笑着应了，便安排下人带着几位小姐往后花园去。

徐家似乎还没有到，七娘恋恋不舍的走出了花厅，临走时看了一眼六娘，六娘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却让跟在七娘身后的兰草脸色一紧。

几人跟着几个带路的丫鬟坐了兰呢小轿，走了半刻钟的功夫，这才到了后花园外。

进花园前，陪着过来的福惠郡主的大丫鬟道，“各位小姐，后花园是极大的，请小姐们莫要乱走，只在丫鬟们布置好的‘群芳亭’附近玩耍，还有一事，就是我家大奶奶正在‘平安苑’里安胎，所以请小姐们也莫要往西去才好！奴婢还要回禀郡主，就不陪各位小姐了！”

待那丫鬟离去，众人这才进了园子。

郑家的后花园果然很大，一进门，一块硕大的太湖石就摆在那里，上面用草书题着字，槿娘仔细看了半晌也没看明白。

七娘笑盈盈的道，“名园筑何处，仙境别红尘。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这是园子初建时前朝一位大学士所题！”

槿娘笑着点头，不得不说，七娘比她要知道的多。

六娘不语，只是笑笑，倒是甄家的两位女孩子似乎很不高兴。

个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