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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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嫁-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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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哄得她开心了些。

涂苒端着早点回家,见老太太仍是没起来,心下诧异,手里的东西也来不及放下,直接端去老人的房间。推门一瞧,老太太脸朝外侧卧在床上,熟睡着。

涂苒笑道:“外婆,您怎么今天赖床啦,我都要上班了,”说着,把早点搁在一旁的床头柜上,腾出手去轻轻摇她。

老太太一动也不动。

涂苒心想,怎么就睡得这样沉?

她又去喊她,用手轻轻摇她……忽然,她心里咯噔一下,接着整颗心怦怦乱跳起来,她慢慢伸出手指,去探老人的鼻息……

涂苒腿脚发软,整个人瘫坐到地上,瞪着眼望向床上安卧的老人,半响未能回神。

涂苒边哭边给给王伟荔打电话,王伟荔一听愣了半天,猛的就在电话那头哭开了。王伟荔忙不迭的喊“娘”,又是哭道:“您这是存心和我过不去呀,您就是在怪我,平时我对您那样,您如今偏走得这么轻巧,也不累着我也不烦着我,您这是在记恨我,死也不让我尽孝道,想让我下半辈子不得安生……”

涂苒原想劝慰她,自己却又跟着哭个不停,一连哭了半天,心里倒是平静下来,稍稍冷静了,对仍是哭号的王伟荔说:“我还是先给医院打个电话,再给舅舅他们打个电话吧。”

王伟荔忙说好,又催着涂峦赶紧买回程的火车票,过了一会儿,却又对涂峦说:“你不能回去,你马上要签证了,我一个人回去就行……”

涂苒听了,在这边暗自摇头。

不多时附近医院里就派了人过来,医务人员检查之后,推测老人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左右,并且开出“死亡证明书”。有人低声说了句:“这老奶奶像是睡着了一样,模样安详得很。”

涂苒听了心里一酸,忍不住又掉下眼泪。

旁人忙劝:“这是老人家有福气,一点没受罪的,活到她这把年纪,又是这样的走法,叫做寿终正寝,驾返仙乡,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呢。”

医院里的人前脚才走,涂苒的几位舅舅家的亲戚便到了,众人也是先哀叹流泪一番,又纷纷说起老太太的好福气。络绎不绝来了一屋子人,长一辈的小一辈的,有工作的要上班的,过来看一会儿说说话就走了,跟走马灯一样。涂苒忙着端茶倒水,才向公司请了假,又接到王伟荔的电话。王伟荔冷静了很多,嘱咐她说这是白喜事,小区里不让放鞭炮不让大办丧事,就叫她晚上弄些酒菜招待亲戚长辈,到时候这些人会一同留下来守夜。

整整折腾了两天,涂苒累个半死,亲戚们又说,这大热天的,还是早点把老人送去殡仪馆好些。

涂苒不允,只管把空调开到最大,说别人都是五停七停,这才第二天呢,先过完今晚再说,而且殡仪馆里头那么冷,又没人陪着,老人家孤零零的多可怜。

长辈们就笑,这孩子真是固执。

晚上吃了饭,亲戚们照例开了几桌麻将,半数人都爱抽烟。涂苒头晕眼花,被噼里啪啦的麻将声吵得心烦意乱,就把老太太那间房的门带上,又想起李图交代的工作一直没时间办,于是转下楼去给人打了个电话,说明原委。

李图问她:“你现在哪儿呢?”

涂苒没精打采:“在我家楼下转悠。”

李图又问:“一个人?”

涂苒“嗯”了一声。

李图笑了笑:“你自个儿接着转吧。”

她果然是去接着转悠了,外面的空气总归要好些,身子越来越容易疲累,她想找个地儿休息一会,又怕小花园的台阶上凉,然而终是熬不住,于是倚着花坛边上坐下去。天上偶尔落下几滴雨,却一直不成气候,并不碍事。

涂苒撑着脑袋,手里拿了支小树棍在土里画圈写字,不知不觉中一笔一划的写着,末了出现个字,她飞快的瞄了眼,觉得自己太孩气,忙铲些土把那些钩钩画画掩了。她用树棍撮着土,没留神将土撒到一双凭空多出来的鞋子上。

那是一双男人的脚,穿着的光亮干净的黑色皮鞋。

她尚未抬头,就听来人笑道:“这种时候你多半会想起我。”

李图低头看着她,浅露出整齐的牙齿。

涂苒诧异:“你怎么来了?”

李图在她身边坐下,侧着脑袋瞧她:“你不才在电话里给我暗示了。”

涂苒想了想:“好吧,谢谢你在我最低迷最无助的时候过来陪我。”

李图摇头叹息:“这时候你没去找你老公,却想到了我,你要好好反省充分联想,问问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呀为什么?”

涂苒没理那个茬,捧着脑袋径直道:“我心里很不好受,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我外婆走之前的那晚,要我给她买点吃的,我也没去买,她当时肯定是特想要的,不然也不会生气。”

李图说:“放心,你家老太太就是位老神仙,宅心仁厚,超凡脱俗,绝不是我们凡人所想。”

涂苒点了点头,低下头去画圈,李图也就陪她静静地坐着,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搭着腔。

李图忽然向着前方扬扬下巴颏,问涂苒:“那谁呀?来找你的?”转脸见她神色异样,直觉里说,“是你老公?”

涂苒又是“嗯”了一声,那人即将走到跟前。

“早听公司里有人说你老公长得帅,是还不错,帅哥,”他边说边站起身,随手拍去裤子上的尘土,“我该走了。”

两个男人仅是相互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陆程禹神情不悦,待李图走了,才对涂苒道:“发生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不拿爱情说事儿(五)

人最好不要带着情绪行事,沉湎于情绪中,行径难免有失偏颇,别人会笑话你,一旦跳出情绪的怪圈,回顾前尘,自己又会笑话自己。

涂苒尚未踏出负面情绪的门槛,便已经觉得自己可笑了。

陆程禹浓眉修目,板起脸孔时,眼神更显得锐利,似乎与人一种威慑。被他注视的那人顿时觉得自己如同看似麻烦的疑难杂症,在下个片刻却会被他一一化解。然而气势明显低落的一方仍是心有不甘,仰起头,直直的看回去。

涂苒说:“告诉你了又怎样,你什么时候对我的事上过心?”

陆程禹反问:“你的事?大事小事你分不清?”

涂苒也是语气不善:“什么样的事对你来说是小事?要不是你三两天都没个电话,又怎么会现在才知道?你觉得无聊的小事,有时候会误了大事。”

陆程禹低着头瞧她,像是不屑与她争辩,过了一会才说:“你说我没给你打电话,要不是我刚才下了班打个电话过来,你舅妈接的,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涂苒,这种时候你闹什么情绪?”

涂苒觉得对方是有意回避问题,冷笑:“你还挺行,猪八戒倒打一耙,到最后问题都推到我身上。你就没想过自己有哪些地方不对?是,那都是小事,我也不想过多纠缠,问多了,没意思,你以后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绝对不会再多问一句。电话你爱打不打,爱和谁打我也不管,也没必要为个孩子为难自己,难受一次就够了,我不想再勉强你第二次。绝对不勉强,我自找的,我自己承担。”

陆程禹不怒反笑:“越说越离谱,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发散性思考问题,我只问你为什么没告诉我老人去世的事儿,你怎么又扯到孩子上头去了。”

涂苒半天没吭声,好不容易才压制住情绪,说:“老太太才过世,我不想和你吵架,我上楼了,你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

陆程禹仍是跟着她往前走:“我也不想和你吵,但是我理解不了你的某些做法。”

涂苒头也不回:“你身上一股医院的味儿,我闻见就不舒服,我也不想见你,你回去吧。”

陆程禹说:“我每天都是这个味儿,你也不是第一天闻见。”

“我现在非常时期,闻见就想吐……”涂苒正说着话,又听见身后的人手机震动的声响。

陆程禹仍是没接,直接按了。

涂苒转身,笑着看他:“为什么不接电话?”

陆程禹一愣:“因为不想接。”

涂苒冷笑:“还是因为我在跟前?”

陆程禹没答话,显然在思索,微皱着眉看她。

涂苒又说:“咱们之间又没什么感情基础,发生任何事都是正常的。没什么不可告人的。”

陆程禹问她:“你认为发生什么事了?”

涂苒却说:“你这人就是这样,人家问什么,你从来不正面回答,你和我是夫妻关系呢,还是玩无间道呢?你不觉得我们这样的两个人结婚很荒唐?”她自嘲的一笑,“是,是我提出结婚的,而且当初动机不纯。”

陆程禹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涂苒问:“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是吧?”

陆程禹低哼一声:“别和我掰文言文,我听不懂。”

涂苒暗自叹息着,想了半天,终于开口:“就算我当初动机不纯,我们之间也存在很多有问题,但是这段婚姻,即使开端不好,我也希望能有个好的结局……而且我也尽力了,”她认真的看着他,“可是你呢?你问问自己尽力了吗?是尽了还是在尽力敷衍?勉强自己来敷衍我?”

他看向别处,良久没说话,她的心一路沉到底。

她低声说:“你这样勉强自己,不难受么?你打算就这么过完一辈子?”

他又是一阵沉默,忽而叹了口气,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对方很快接通。涂苒和他离得很近,可以清晰辨认电话那端是个年轻女人,陌生的年轻女人。那人的声音既轻柔又兴奋。两人相互问好,陆程禹说话很是温和客气,他说:“您父亲的身体现在已经基本康复,手术以后恢复的很好,如果您还有什么相关问题,可以到医院问我,或者挂门诊,询问我的同事。晚上我家人需要休息,不方便讲电话,希望您能理解。”

……

他挂了电话,拿着手机微微掂了掂,说:“之前一个病人的家属,”他看向涂苒,神色莫名的问道:“你以为是谁?李初夏?”

涂苒低头,看自己的脚尖,过了一会儿才应道:“是,”停顿数秒,她又小声道,“谁知道呢,你可以随便找个号码拨出去?”

陆程禹说:“涂苒,我没你想得那么爱耍心眼,就算是,也没那些精力把心思都放在这些事上头。”

涂苒耳朵上不由一阵发烫,懊恼自己喜欢较劲于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所幸有夜色掩饰,她低声的问:“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吗?”

两人慢慢往前走,陆程禹再次开口:“你说得对,我们没什么感情基础,除了猜疑就是缺乏信任,这婚结的的确荒唐。婚姻不是互相猜度,它里面填充了太多现实的东西,很尖锐很现实,需要双方耐心的磨合,如果基础不牢靠,很难撑得起来。”他转身看着她,眸光深邃而平静像一片无风的湖,“我能理解你现在的想法,”他又道,“有些事,还是过了这几天再说吧。”

涂苒点一点头:“可以。我又不是没了男人就不能活的,什么样的结果我都有准备,再差也不会比以前过的日子更差。希望我们都能有更适合自己的……”

他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陆程禹这天没走,整晚陪着她。

第二天一早,王伟荔就回了,涂峦果然没跟着回家。众人联系了殡仪馆,准备寿衣,联络墓地。母女俩为老人最后一次擦拭净身,换好衣服。隔天的悼念活动结束以后,老人被殡葬工作人员推到里间。大伙儿这才出来,站在门廊下,看着殡仪馆的巨型烟囱呼呼的冒着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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