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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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宫-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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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你一个小小太医凭什么妄出此言!”我根本不相信他说的,愤怒地质问。

杨京盛有些害怕了,声音又变得低了些,但还是说:“下臣不敢胡说,这是要掉脑袋的啊。生前孝宗皇帝曾找下臣诊断过他的身体……”

“笑话?这怎么可能!哀家怎么没听说过。再者,孝宗最贴身的太医是苗太医,他从来没有对哀家说过孝宗的身体有何不妥,你不过是负责后宫妃嫔的太医,怎么可能知道孝宗的情况!”

“是。下臣并非孝宗皇帝贴身太医,可正是因为如此孝宗皇帝才找下臣的呀。孝宗皇帝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孝宗皇帝更不想让您忧心……圣上说如果下臣走漏了风声就要臣一家人的脑袋……下臣怎么敢说呢。”

难道他说的是真的……颛福不能生育?我感到一阵眩晕。

权禹王一把扶住我,沉声回答:“他说的是真的,不过他知会了朕……”

我推开权禹王,踉踉跄跄来到碧澈面前,我还不放弃最后一个希望。

我掰过碧澈的脸,急切地问:“他们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碧澈没有回答却哭了。

“你回答啊!”我捏着她的脸,对她喊道。

“对不起……奴婢只是想保住自己和孩子的命。奴婢以前,在乐班早和表哥定了终身,可是您要我,传旨的太监说奴婢若不从命就要杀掉整个乐班的人……奴婢不是自己想留在宫里……后来先皇后怀孕。表哥又进了一次宫,我们就……奴婢骗太后实在是不得已……”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颛福不能生育?朱妘和碧澈,我殷切对待的两名妃子其实都背叛了他?她们也欺骗了我,就像我是傻瓜一样欺骗了我。

天啊,那孩子是如何承受这一切的……

以往的事情一件件回映在我眼前……我一直在对颛福说子嗣的事情,我一直在强迫他……而他是以何种心情在听着我的话的呢?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哭的,但是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我一直对生不出孩子的玳君冷嘲热讽,可这正是因为她忠贞!而朱妘呢,我是怎么善待她的,我多少次告诫颛福多体贴他们母子,颛福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着这个背叛他的女人?而他什么也没敢说,咬碎了牙往肚里咽,独自承担这份苦楚。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逼他的,是我让他承担这样的痛苦。

如果当时不是我逆天篡改遗诏,颛福只做一个闲散亲王,他可以每日弹奏他喜爱的曲子,他可以娶他喜爱的女人,即便不能生育也不会有太大的关系……不,如果不是我逆天,这罪就不会惩罚到福儿的头上,他也不会忍受这样的耻辱。

竟是我的错,我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杨京盛退下了,碧澈也被拉了出去,权禹王从地上将我扶了起来。

我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眼泪流个不停,虚弱地反复说:“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权禹王抱紧了我,让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如果不是发生这样的事,朕不愿意告诉你。”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因为朕知道你会像现在这样,会受伤会自责会否认自己,而你一向是高傲的。”

我摇了摇头,我再也没有高傲和自负的权力……我连我自己的孩子都对不起。

当初我做的就是错的,当初我篡了位让颛福登基就是错的。

“奴兮……碧澈怀孕的事你没有对朕透露一点,你在防着朕算计朕,你知不知道那时朕的心情是怎么样的?”权禹王凝视着我说。

“朕多么希望根本不用监视你?但是奴兮,你说朕这么做错了吗,如果不,以后死在这里的人是不是就是朕?颛福这个与你毫无血缘关系的人你都把他当成亲人,那么朕呢,这么长时间的同床共枕,这么长时间朕对你的真心付出,难道就换不回一点你的真心?”权禹王语气沉痛地质问我。

我拼命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这么做我的心也不好受……我不愿意,我也不愿意去伤害你……”

权禹王带着一些哀伤说:“奴兮,其实你不知道,每夜与你睡在一起,有时候朕突然在想,明日朕是不是就不会醒来,你会把朕杀了……”

他叹了一口气,捧起我的脸深情地说:“奴兮,朕是喜欢你的,很早以前我们就许诺在一起。现在我们真的在一起了,朕不会辜负你,你不要第二次背叛朕好么?朕多么想在你身边安安稳稳睡个好觉。”

我泪流满面,不住地点头。

“你答应我了?”他再次确认道。

“我答应你,再也不会背叛你……”

他再次抱紧我,我的衣服也已经湿了,外面的雨声更大了,我流着泪,整个世界都浸着湿冷。

自从知道了福儿的事情真相以后,有一种东西似乎随着那泪水流失而去,那就是从权禹王登基以来我不甘的心情。

一种认命的情绪开始在我心里蔓延开来。

对于命运,我并不是没有抗争过。

我本庶出,可是我想尽办法,最终以卑微之身登上女人中最高的位置——皇后。

我虽无子,可是我不惜篡改诏书扶持养子继位,最终摆脱了受制于男人的女人身份,成为宫中的最高长者——皇太后。

这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

可是,我料想不到,颛福是不育之身。

可是,我料想不到,颛福会突然身亡。

可是,我料想不到,最终还是权禹王当了这个皇帝。

算来算去,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在强大的命运面前,在老天爷随意的玩笑面前,我突然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

所以……在巨大的绝望之后,突然间反而把一切看淡了,也不想再纠结权禹王的行为到底是否该被原谅。

况且,平心而论,我对他不是没有亏欠。和他在一起不是没有过一点心动。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鱼缸,然后拿手指点了点,水晶缸发出了两下清脆的声音。

连鱼儿都是成双成对的。

我舒了一口气,不想争了……以后只当自己是一个女人,珍惜眼前的人吧。

在那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带着随从去看望玳君。

听说在得知福儿死讯后,玳君毅然剪掉了自己的长发,后来后宫易主,她也搬到了宫中偏僻的角落过着清苦的日子。

当再次看到玳君时,我不免又想起了福儿,于是又是一番唏嘘感慨,险些再次落下泪来。

想我第一次见到玳君时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聪慧活泼,做着入宫色彩斑斓的梦;想着那时我和福儿的关系还很好很好,他喜欢谱曲弹琴,与我兴致勃勃地讨论。

我紧紧地抓住玳君的手,不住地摇头,说:“孩子,你不必这样自苦,不必这样……”

玳君见了我也是感慨万千,但她摇着头说:“自从皇上驾崩以后,臣妾的心也跟着死了……心已死,一切都已成空。”

“可是,看到你现在这样,哀家心中实在不忍。”

玳君勉强笑了一下,回道:“太后,您不必自责,出家是臣妾自愿的。臣妾是罪孽之身,想想当初皇上对臣妾分外照顾,可是臣妾却没有为皇上留下一儿半女。皇上他死后无子,皇位外传,想必在天也有诸多遗憾吧……不,也许,也许,臣妾如果能生育,皇上也不会遇到意外了……”说到这儿玳君哽咽起来,转过身掩面而泣。

“不!玳君,这不是你的错!”看到玳君对颛福用情至深,听着玳君言语中浓浓的自责之情,我不禁脱口而出。

玳君看向我,苍白瘦削的脸上还挂着泪珠。

不……我无法将事实说出口,说出来就是对福儿的侮辱。

“这并不是你的错……也许冥冥之中都是老天爷的安排。玳君你可以还俗,过你想过的生活。”

玳君微微笑了笑,“太后,臣妾现在这样挺好的。心无杂念,每日诵经念佛,为孝宗皇帝祈祷,也洗刷自己的罪过。”

我知道玳君还是没有原谅自己,可是我还是残忍地没有将事情真相告诉她,而将她陷入了一生的自责和愧疚之中。

夜深人静,浴室中水雾笼罩,温暖而潮湿。

权禹王在我身后轻轻为我擦洗肩膀和后背。

“我想好好安排福儿的妃嫔们,让她们在后宫过舒适的生活,不至于像以往太妃般那么凄惨;如果是没有被宠幸过的宫人,就将她们放出宫外吧,在宫外嫁个普通人好好过日子。”我将我的想法说给权禹王听。

“可以这么办,朕知道你对孝宗的感情很深,可是没想到你对他的后妃们也考虑得如此周详。”

“这全是为了福儿。我想如果福儿在天有灵,听到这个消息也会感到慰藉吧。”

“你最近一直在说孝宗……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你,你……恨朕吗?”

第12章:真情难辨

我转过身去,直视着他,摇了摇头,“你真的以为我那么不明事理吗?不,我不是的……我都知道。我只是不甘心,只是迈不过心中那道槛。你之前没有将事实告诉我,是顾虑到我的心情,我感谢你。现在知道了真相,我不应该恨你。”

“你真的这么想?”

我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说:“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傻事么?我那时才多大的孩子却拉着你的衣角说要嫁给你。书卷中有那么多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而我从小就认为最好的,是夕阳西下,两个人头上洒满余辉,手拉着手走在一起。”

他动容,将我抱紧了些,说:“好,朕答应你,让我们执子之手,与尔偕老。”

那夜我们贪欢整晚,像是求证彼此的心意般。我第一次将自己的身心真正地交托给他,让自己在他强壮的怀抱中渐渐溶化。

当我的手臂环住他那厚实的背脊时,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做女人的幸福感觉呢?

上午的急雨下午便得到了停歇,沾满雨露的荷叶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生机勃勃。

我支走了其他人,将琴摆好放在外廊,自己缓身坐下,对照着旁边的曲谱,一遍一遍地拨弄修改着。

直到听起来顺畅了,我连贯弹奏起来,并轻声吟唱着:“何人树萱草,对此郡斋幽。本是忘忧物,今夕重生忧……”

那时的屋檐下还淌着雨滴,我的薄纱外罩拂过琴身传来轻柔的触感,空气中有着雨后花草清香的气息。

那雨滴声,那触感,那气息。我有多久没有怀着这样轻快的心情去弹琴了?而这一切是多么的美好。

我这样感慨着,突然身后传来了悠扬的笛声。

我的心中微微一动,我又是多少年未曾与他合奏了?

伴着那笛声,我低头继续奏唱道:“……丛疏露始滴,芳余蝶尚留。还思杜陵圃,离披风雨秋……”

“还思杜陵圃,离披风雨秋……”一曲终了,余音袅袅,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

半晌他走上前来,坐在我身旁,于是传来了幽幽的奇楠香气。

“朕很少听到你唱歌,这是第一次。”他说。

我笑了笑,手随意轻抚过琴,“是的,我很少唱歌。”

高贵女子的素养要求是精通琴棋书画,而唱歌和跳舞则被认为是低层次消遣娱乐的事情。但我不是不喜欢,相反我觉得它们更富有激情,只是我很少这么做。

他笑言,“如果朕在年轻时,即便不认识你,听到这样的歌声,也会心动寻歌而去。然后掀开帘幕,遇见娇美胜花的小姐,诉说爱慕之情,互定终身,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听他说有趣的想象,我不免以袖掩嘴微微地笑了。

权禹王似乎看得有些痴了,他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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