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春妍- 第12节

“先夫人娘家人丁单薄，如今只剩下一房人，当年蒋家的嫁妆极为丰厚，足有六十四抬，还有收益不错的两间铺子和一个庄子，先夫人过世前曾把这些铺子和庄子交给了老爷，若是你们兄妹回来了，就留给你们，若是寻不到了，再献与书院当供田。”

供田？陈籽妍不解地看了云娘一眼。

“当年陈家先祖办书院时，县城里的名流大户将城外五百亩良田赠给书院，专供奉祀孔孟先师。”

“如今呢？”这可是他们兄妹的财产，她可以不要，可是大哥将来靠的就是这些东西。

云娘嘴角轻扯了个讥笑，“如今？肯定是交给了新夫人打理呗，不然荷娘这般计算又是为了什么？不过，虽是交给了新夫人，陈老爷每季都会亲自过问，想来还是念着你们兄妹。”

她的话让陈籽妍有些糊涂，既然是这样，陈夫人又为何要把他们接回来？陈方铎一日不死心，这些嫁妆就不会归于书院，新夫人拿在手上，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总归是家里的东西，陈方铎也不会说什么。“既然这样，又为何要将我接回府呢？”

“这个我知道，我家公子使人送信，是直接送到了书院里，陈老爷让荷娘去，便是为了确认你们的身份，毕竟当初她是先夫人的陪嫁，你们两人年幼时，她都曾伺候过。”

“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相信，荷娘就不会被收买吗？就不能被收买吗？她若说不是，我们可回不了陈家。”

“这个云娘不知，只是这些并不是我套话回来的，而是那荷娘主动要把话传给你的。”

陈籽妍抿嘴笑了，邀功吗？“明日起，院子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云娘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眼睛关注着手上的针，手指转挑在收尾处打了一个结，“云娘心里清楚着，只盼小娘子心里也清楚。”

“放心，我不会误了你家公子的大事。”陈籽妍有些气馁，本以为云娘会为此不依不饶，她不是专门监视自己的人吗？这桑公子的行事，还真是让她摸不着。

午饭是在冬阁用的，陈家规矩，朝食与晚食得去主院，午饭由厨房送入各个院子。陪着大哥吃过饭，陈籽妍回了二楼的房间，一个上午，脑子都在活动着，这会儿停歇了，瞌睡也就上来了。“云娘，我歇会儿，你下去吧。”

云娘应了朝外退去，可人还没出去，陈籽妍又说话了，“你替我准备纸墨笔砚，等我醒来有用，还有若是我到了未时三刻还未醒，记得要叫我。”

陈方铎走进冬阁已过酉时，他一改平时回家先回主院的习惯，迈着方步进了冬阁，籽瑞兄妹俩终于回来了，这一整天他都心不在焉，授课时甚至被学生问了个哑口无言，这不，到了下学的时间，便急匆匆地先回家了。

秋日阳光散得快，此时院子里只剩下斑驳的树影，陈方铎先进了籽瑞的房间，看他睡得正香，小五子正在捣鼓着药材，止住小五子起身行礼，上了二楼。

冬阁二楼的书案被放置在偏厅里，陈方铎从半掩的窗子看过去，女儿一手拉着宽大地衣袖，一手握着笔，专注地盯着案前的一册书页，在空中虚描了半天这才落笔。陈方铎看到这里竟有些痴呆，墨芸自小喜爱练字，嫁入陈家后得了闲也是笔不离手，那练字时的神态和举动，女儿竟是一模一样。

“籽妍，在写什么呢？”陈方铎在外面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推门走了进去。

陈籽妍收了手，浅浅一笑，“爹，您来了，丁香，看茶。”茉莉大早跟着她离开冬阁，回来时却只剩下云娘一人，但丁香却似这些都没发生似的，不多问一句，依旧规矩地守在门口，这会儿听她吩咐便乖巧地退出了房间。

“写什么？我看看。”陈方铎本欲将桌面上的字拿起来观看，不想被她手快地抽走了。

“女儿的字，实在难入爹的眼，还是等过些日子，女儿练得好些了再看吧。”说完便低下头将手背在身后。

陈方铎也没强求，转而拿起了桌面上的书册，只一眼，他又发起了呆，这册陈氏祖训上的字迹是何等的熟悉，墨芸当年嫁过来时，曾亲手抄的祖训，只是为何这祖训会在女儿手中？不是应该供放在祠堂里吗？

“夫人让女儿拿回来抄写，说是抄得几遍，这祖训便留在了心里，对女儿将来大有好处。”陈籽妍边说边研究着他的表情，怎么会这般凝重？这般严肃？

“你可知，这本祖训是谁人所写？”陈方铎轻轻在封面上摩挲着，仿佛抚摸着墨芸那柔软的手背。

“是祖父吗？”

“不，是你娘。陈家祖训第一条，每位陈家人都要亲手书写一本祖训，待到离世之后，便将祖训供在祠堂里，以供后人拜祭。”只是为何墨芸书写的祖训会在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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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荷娘其人

陈籽妍心中念头百转，口中却道，“夫人真是好心肠，将娘亲的祖训交与女儿来描摩，女儿能看到娘亲生前的字迹，是何等的幸运。”

陈方铎看了手中的书册一眼，有些不舍，却还是依旧将书交给了她，“你先用着，等抄完后，记得送回祠堂。”

“是。”陈籽妍接过书，从怀里抽出一条丝帕，细细将其包裹着，然后放在了远离墨砚的书案上。

做这些时，她手中本拿着的纸张便落在了桌面上，陈方铎伸手拿了过去，看了半晌，纸上只有两三字，字体虽是生涩，却有着两分神似，心中感叹母女天性的同时，不免有些惋惜，若是她不曾离家该有多好。

看他脸上露着惋惜，陈籽妍脸面发燥，这字肯定是很难看，可她真是尽力了，就这两三字，她已经写了两刻钟，在空中描了无数遍，也写坏了许多纸，只是这毛笔依旧不受她控制。

“只要吃得苦，假以时日，你定能写出和你娘一样漂亮的字。”陈方铎看到了她脸上的郁结，“来，爹教你如何运笔。”说完饶有兴趣地走到她身边，在她肩上轻按，等她坐稳了，便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笔地教着。

两人练了一刻钟，云娘便进来催促他们去主院用晚食，陈方铎收了手，看着纸上的字，温柔地笑了笑，“不急，我们先去看你大哥。”

厨房那边送的来吃食，已经摆在了陈籽瑞的床边，陈方铎拿起汤匙一一试了试，很是满意地笑了，伸手拿起一旁的绿釉荷边碗，舀了一小碗汤，“籽瑞，爹来喂你。”

话一出口，让在场的人都怔住了，只见他熟练地用汤匙舀起一勺，先送到自己嘴边吹了吹，又用唇碰了碰汤匙试了温度，这才送到儿子的口边，陈籽瑞的表情很激动，泪花在眼窝里已经蓄满，随着从口中溢出的汤水一起滑了下来。

陈方铎没有怪儿子的失态，用手指替儿子抹到了他嘴角的汤渍，“没关系，只要不呛着就好。”

陈籽妍侧过头抹了下眼角，不得不说，陈方铎的举动让人想不感动都难，大哥想必也是吧。抬头的瞬间看到一直站在桌前的荷娘同样抹了下眼角，她朝云娘做了个手势，然后悄然退出了房间。

“小娘子，您唤荷娘可有事？”云娘得了她的指示，将荷娘给带了出来。

陈籽妍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着她的脸颊，那脸颊上还有残留的泪痕。

荷娘抽出手绢赶紧擦了擦，“荷娘看着心里难受，当年夫人病在床榻上，老爷便是这般每日喂她喝药，若非老爷，夫人只怕熬不过那两年。”

陈籽妍微垂着眼，眼里有笑意闪过，正欲说什么，便听到院子外起了争吵之声，荷娘匆匆朝外面走了出去，过后又急急地回了，“小娘子，夫人院子里的几位姑娘，请老爷快回主院，莫误了饭点。”

刚刚陈方铎已让传话的丫头先回复夫人，说是要耽搁会儿，怎么又来了？陈籽妍的眼只看了荷娘一眼，荷娘清了清嗓子说道，“说是奉夫人之命来请老爷回去用餐，已经来了好几拨人，若非景书挡着，只怕已经冲进了冬阁。”

陈方铎慢慢踱出了房间，这话自然是听了个清楚，冷色地扫了她一眼，荷娘低头紧张地退了一步，他正欲说什么，便看到张氏匆匆外面走进来，“老爷，您在这儿啊，夫人等您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嗯。”陈方铎再次冷扫了荷娘一眼，回头看籽妍时表情却变得温和起来，“走吧。”

刚刚行到正院厅堂，便看到一道微绿的身影在厅门前徘徊，看到他们一行人，立马便跑了进去，不一会儿，陈夫人带着张欣如和籽陵迎了出来，“老爷，您可过来了，难道您忘记大夫说的话了吗？您这身子可经不得饿。籽妍，你也是，你这般瘦弱的身子，怎么挨得住？”

陈籽妍低头淡笑，同时身子半屈了屈，“是籽妍不懂事，让夫人操心了。”

“好了，进去吧。”陈方铎神色不变地进了门，大家各自找了位置坐下，芙蓉带着几个丫头，启开了菜上的暖盖，陈家那安静地用餐时间开始。

吃完饭，又到了陈家汇报工作和学习的时间，陈夫人先说了些家里的琐事，陈籽陵接着把今天学的东西背了，然后张欣如念了首做的诗，陈籽妍坐在一旁听着直想打瞌睡，只能借着喝茶来提神。

第二日清早，荷娘安排好陈籽瑞的早餐，陈籽妍便带着丁香下了楼，唤住了荷娘，说是云娘不舒服，让她陪去给老爷、夫人请安。

荷娘只呆了半秒便欢喜了应了，小姐回家这两天，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的，如今云娘病了，正是她的好机会。

丁香被她打发在家照顾云娘，陈籽妍带着荷娘出了院子，散起步来，“小娘子，这边是去春阁的路，与去主院的路恰恰相反。”

“没关系，时间还早，咱们走走看看。”

荷娘只是提醒一句，也不多话，小心地搀着她，生怕早晨的露水打湿了地面，摔着小娘子可就不好了，陈籽妍没有拒绝任她搀着自己，暗中观察着她的神情。

“荷娘，你是娘亲的陪嫁丫头，想来定是娘亲亲信之人。”

“回小娘子话，荷娘自小得夫人看重，虽不说什么亲信，也算是亲近的人。”

陈籽妍没错过她眼里的那抹得意，“这两天看院子里井井有条，我便知娘没白看重你。”

“夫人重旧情，将荷娘带入陈家，如今又能伺候大郎和小娘子，那是荷娘的福气，也是夫人在天之灵的庇佑。”荷娘谦恭地低着身子，却难掩脸上的喜色。

“我看你也是个能干的，有你帮着她，娘亲想来轻松了不少，辛苦你了。”

荷娘的腰杆挺直了些，口中却说，“不敢当，为夫人尽力是荷娘的本分。”

“娘亲身边之人，如今就剩下你一人吗？其他人呢？”

这话一落，荷娘的脸上一僵，只一瞬又换了表情，“当年一同过来的姐妹们，如今都已经嫁了，不适合在府里当差。”

不适合在府里当差？陈籽妍侧头盯了她一会儿，唇儿一抿，“都放出去了？”

荷娘小有忿色，“也不全是，夫人给她们找的婆家都是陪嫁铺子和庄子上的人，如今铺子和庄子都由他们看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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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荷娘心思

“如此甚好，自从回了家，听爹说了不少关于娘亲的事情，虽不曾在娘亲身边尽孝，也盼着娘亲身边的人都有好运道，也不惘你们服侍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