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春妍- 第3节

伏天就是伏天，这天热得还真是窝不住了，这地方没空调，可也不该这么热啊，热得让人无法呼吸，实在是睡不着了，她爬起来，打开了窗。

窗外的空气却并没有让她觉得凉快一些，她烦躁地一撇头，突然发现隔壁的房间的窗帘上有火光窜出来，这一看可把她吓得腿都软了，一边喊着“着火了”，一边跑出门，猛撞着隔壁的门。

这门也太不结实了，不过是几下的功夫，已经被她给撞开了，她捂着鼻子冲了进去，她记得，这房间里住着一对母女，今天早上，那小丫头还送了她一颗糖，要是被火烧死了，她这心里肯定会难受。

还好，那天她在寺里撞翻了油灯之后，又添了香油钱，运气似乎又回来了，她眯着眼只在门口摸索了一会儿，便摸到了小丫头。

火势越来越大，陈籽妍顾不得其他，抱起小丫头急急地朝外跑，可人还没跑到门口，屋顶的木梁掉了下来，砸在她的背上，砸得她朝前一扑，手中的小丫头也脱手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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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陈籽妍只觉得满身火烧火燎的，脑子里除了一片火光，什么都看不到。怎么没完没了啦？被火烧死的人，大都是先被烟给呛晕了，又怎么会感觉到痛呢？

这认知让她猛的清醒过来，睁开眼，入眼的是一抹青绡帐和雕花窗子，陈籽妍心里一阵悲凉，古代？莫非她又被穿了？人说死后重生是老天爷给你的一次机会，可这样的机会一而再，再而三，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吧。

无奈地叹息声一出，陈籽妍还没来得及打探身边的情况，一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醒了？”

这屋里还有人？陈籽妍惊觉地坐直了身上，右手一撑让她冷抽了口气，手肘处有如撕裂开了般，痛得她说不出话来。

此时人已经走到了她身边，陈籽妍顾不得手肘处的痛，抬眼看着对方，说话的妇人娥眉淡扫，鬓发发白，上身褐色短襦，下身碎蔓折裙，发间梳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枚钿银梨花簪，装扮虽是普通，却有种说不出的气势。

两人眼光一触，陈籽妍从她眼中看到有不满闪过，清冷的声音里夹杂着恼意，“小娘子还是安生些，刚接好的手臂不能乱动。”

这话听在耳里，让她很不舒服，可心中再不舒服她也不敢随意接话，一別眼看到的自己的袖子，心头的石头放了下来，这身衣服她是认识的，袖边的那朵兰花花了她足有五天的时候，但也只敢穿在里面。

那妇人拿着一件青花襦衫披在她的肩上之后，便静静地站在一旁，只是那双眼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的脸，陈籽妍被这直白的眼神盯得心里有些慌张，微低下头道了声谢。

“不过是尽本分而已，小娘子无须说谢。”

陈籽妍心里一阵奇怪，这人是怎么回事？话说得谦卑，人却感觉高高在上，“这里是哪里？是你救了我吗？”

妇人微抬了下颌，嘴角微微上翘，“这里是桑家别苑，不是我救的你，是我家公子。”

桑家别苑？她脑子里飞快地转了又转，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莫非她离开了青阳镇？随口就说了句，“哦，那谢谢你家公子了。”

一声冷哼从妇人口中传了出来，“我家公子救你，可不是为了你一声谢。”

陈籽妍被这话堵得慌，但心中再怎么不服气，刚刚那话确实是失礼了，于是敛着性子朝她低头行礼，“你家公子的救命之恩，确实不是一句谢就能还得起，恕我失礼了。”

妇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大模大样地受了她的礼。

屋子里顿时冷了下来，陈籽妍不自在地挪了挪，打探地问了句，“请问夫人贵姓？”

“夫人？我可当不得，我只是桑家的下人，小娘子唤我云娘好了。”

陈籽妍心里憋着火气，就凭这身装扮，她当然知道云娘不是夫人，可是叫声好听的总没错吧，哪想这人居然油盐不进，“云娘，你家公子只救了我一人吗？”到了这会儿她总算是全都清醒了，家里发生的事，地道里发生的事，全都重新回到她记忆里。

“你是说与你一起的人？”

想到当时大哥的情况，她的心猛地一揪，身子前倾，右手却没能撑住，差点扑下了床。“我哥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云娘扫了她的手臂一眼，眉心拧在了一块儿，“他就在隔壁，只是，情况不是很好。”

陈籽妍听她这么一说，额头上冷汗直冒，揪开被子就要下床，口中嚷嚷着，“我去看看他！”

她的脚才刚刚沾上地，云娘已经挡在她面前，伸手将她压回了床上，“小娘子还是先管好自己，大夫正在给他疗伤，不容打扰。”

“我先去看他。”陈籽妍用力挣开压着她的手，却引得手肘处再次撕裂开来，一股子凉意直窜到脑门。

“小娘子，我家公子费了大力气，才将你们兄妹二人救下，可别辜负了他一番努力。”云娘提高了声音，手上的力道加了几分，将她制在床边动弹不得。

什么叫费了大力气？她现在才叫费了大力气，顾着手上的伤势，居然挣不开对方的压制。

云娘看她忍着痛不停地动弹，眼里有不着痕迹的笑意，面上却冷言道，“小娘子尽管安心养伤，你大哥的伤能不能医好，可都系在你身上。”

陈籽妍自认不算是聪明人，可这话里有话，她还是听了出来，“什么意思？”

云娘的手掌在陈籽妍的肩上拍了拍，看她终于安稳了下来，走到桌边倒了杯水送到她面前，“陈家小娘子，名籽妍，大历二年七月生。”说这话的同时，陈籽妍刚接过了茶杯，手轻抖了下，“四岁那年，与陈家大郎籽瑞一道，被拐子拐走。那些拐子是猛虎帮的人，拐骗来的孩童若是听话便收来做门人，若是不听话，便用药哑了嗓子、毁了手脚，专做行乞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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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章　揭开往事

陈籽妍努力想要止住自己的颤抖，却怎么也停不下来，身子不由地朝后挪了挪，云娘虽然一脸平静，甚至脸上还露出了几分笑意，可她的心里一阵阵的寒意，他们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知道猛虎帮中的事情？如果他们对于这些事情这么清楚，那么家里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和他们有关？

清冷的声音并没有因为她的害怕而停下，“不过，你们兄妹俩的运气不错，遇到了梁康，梁康虽是猛虎帮中人，多少还有些血性和良知，看你们兄妹那么可怜，便出手救了你们，自己却成为猛虎帮追杀的对象。”

不管陈籽妍如何用力握紧茶杯，茶杯里的水还是荡了出来，这都已经过去了近十年的往事，除了他们三人，还从不曾有人知道，甚至当年他们回到镇上的时候，爹也没把这些过往告诉过大伯。

“你到底是谁？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虽然她提高了声调，却听到了自己声音里的颤音。

云娘眼光一直在她脸上徘徊，这脸上的惊讶、戒备，一切都在公子的计算之中，唇一抿勾起了两分得意的笑，“梁康为了救你们受了重伤，你们一边逃命，一边乞讨，逃到青阳镇躲了起来，这十年来，靠的是你骗来的银子给他治病。”

“停！”陈籽妍抬手止住了她继续，怀疑地眼神在她脸上扫来扫去，“我不管你们是如何知道的，但我只想知道，我爹的死与你们有没有关系？”

“没有。”对方答得极快，一双眼与她坦然对视，毫不闪躲。

陈籽妍一口饮尽茶杯里的水，狂跳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将空杯还给对方，左手撑着身子又坐回了被子里，拉了拉身上的襦衫，平静地抬起头看着云娘，想听她下面还有什么话说。

“小娘子好生养伤，云娘就不打扰了。”云娘接过茶杯转身朝外走。

“等等，你家公子姓桑？”

“正是。”

“能不能请他一见？”

云娘轻扬着头嘴角露了个笑，笑里带着几分宠溺，“你们总有见面的时候，小娘子早些休息，明日也好去见陈家大郎。”说完退出了门外，随手将门给关上了。

说是让她好生休养，可是陈籽妍又如何能安心，趁着人已经离开，她迅速翻身下地，摸到了门边，将耳朵贴在门缝里听了半天，确定外面没有声音，便小心地拉开门。

“小娘子，有什么需要可以叫奴婢代劳。”门边窜过来一个身材矮小的丫头，一脸笑意地将她挡在了门里。

陈籽妍压下突突直跳的心脏，估做镇定地沉下脸，“我要去隔壁看看。”

“公子有话，让小娘子安心休养，其他的事情待明日再说。”说完便上前扶着她的伤手，强行将她带回了床上。

被软禁了！陈籽妍被迫躺了下来，那丫头看她虽是躺下，一双眼却还在到处打探，抿嘴一笑，在床头的香炉里燃了香，待香烟升起，床上的人眼皮开始微瞌，便轻巧地退了出去。

门刚一扣上，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安魂香？别当她无知，这东西她平时用得多了，早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只是他们这便谨慎，今日怕是见不着大哥了，陈籽妍放开了鼻息，仍由那香味带着她进入梦乡。

云娘拐过花形拱门，沿着游廊走到静室门口，门上轻扣三下，有声音传出，“进来。”

“公子。”云娘推门进了内室，室内正中摆着的泛青铜炉里有青烟袅袅升起，正是公子最爱的龙涎香，残阳透过窗子映上了榻上侧影，给那张俊脸上加了一层光蕴，看到这些，她脸上的表情柔和地起来。

云子在玉石盘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悦耳的脆声，“她醒了。”

“是。”

“怎么样？”脆声换成了“啪”地一声响，终于落在了棋盘上。

“一切如公子猜想。”

内室里安静得很，那棋子与棋子轻碰的声音，显得格外的突出，“奶娘也累了，好生歇着吧，明日再说。”

云娘轻应了声，却并没有退出去，“还有事？”

“云娘有事不明？”

“讲。”悦耳的脆声再次响起。

“非得是她？”

“本公子自有道理。”云娘听后不再多话，朝着他行了一礼，暗叹着退了出去。

翌日，陈籽妍摸着咕咕叫的肚子醒了过来，入眼的青纱帐只让她茫然了半分钟，立马就清醒了过来。床边立着的除了云娘，还有昨日门口见到的丫头，“小娘子可是醒了？”

陈籽妍不想搭理她，冲她翻了个白眼，揪开被子坐到了床边，今天她可不管了，非得要见到大哥才行，不管他们要干什么，她一日不见到大哥，终是不会安心的。

她的不搭理，引来了云娘的不满，冷哼加着冷眼，毫不客气地朝她丢了过去，“小乙，替小娘子梳洗，然后伺候她用朝食。”说完便直着腰背朝外走去。

“慢着！”陈籽妍出场喝住了她，“我想见我大哥。”

“小娘子用过朝食，等大夫替你看过伤势之后，云娘自会安排你们见面。”

任是陈籽妍再不爽，这人已经离开了，只得由着小丫头替她梳洗，伺候她吃早饭。吃完饭，一个青衣老头背着药箱走了进来，把脉、摸骨，折腾了半天，云娘终于出现了。

“我可以见他了吧。”陈籽妍觉得自己的脾气好像给她磨得好了不少。

云娘轻扫了她一眼，朝着小丫头轻抬下颚，带头出了门。

说是隔壁，其实应该是隔壁的院子，陈籽妍习惯性地四周打量着，靠墙有香樟两棵，长廊处青萝绕梁，她似是看风景，心中却默记着院子里各处门路之间的位置和地形，还没等她记完，便听到一声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