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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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襄-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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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襄面纱外的美眸笑意漫闪,“不瞒阁下,小女子实则囊中羞涩,付不起百两,告辞。”会出面,也无非想让这把沦落街头的上品不至于太过被人轻贱。

话虽如此,返回会馆的一路上,仍不免为那把琴惋惜低叹。

她身后几丈之外,男人定住了脚步。

“无俦,你到底下来看什么?”南苏开尾随多时没有发现,索性现身来问。

“看琴。”

“琴呢?”

“被牛嚼牡丹者抱走了。”

“……哦。”南苏家主开始悄步撤退。

“去拿回来。”

“哈,本侯向来不喜欢以势凌人,无俦你另请高明罢……”

“不管你是抢是买,明日一早本王要在桌案上看到那把好琴。”

“……凭什么要我去?”

“凭你跟踪本王。”

“……”

八、知音未现琴未鸣

确实好琴。

琴面为杉,琴底为梓,型态流畅,琴弦为阙国良岘山专产的青叶蚕蚕丝,指抚其上,清绵浑厚,真若天籁。而工艺更是堪称完美,每一处粘合,每一处钉楔,皆细腻圆润到无可挑剔……如此一把琴,纵然是放到王室的乐府,也能艳压群芳。

左丘无俦将准时出现在案头的物什仔仔细细欣赏完毕,甚是满意。

“看够了罢?”南苏开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要他堂堂南苏家主做那等强买强卖的勾当,也难怪余气未消。

“暂时够了。”左丘无俦挥手唤了侍从抱琴入匣。“说罢,你的事。”

“我的事?”

“若非你求于人,断不可能如此利落地将琴按期放到我的案头,不是么?”

“这个……”有个如此了解自己的好友,还真是让人愉快呢。“助我把这个家主之位让出去。”

左丘无俦无好是不解,“为何如此迫不及待?”

南苏开不欲多谈,“总之助我就是。”

“好。”他爽然应允。“既然如此,再去帮我做一件事。”

“……”南苏开很理智地控制着嘴角的抽动。“您老人家真大方。”

“好说。”在南苏家主变回南苏少爷前,势必要好生利用一番不是么?

对于别人真诚的赞赏,左丘家主向来不吝于接受。“王上前日召见,说到了赫胡部落,这些年来,赫胡部落越闹越是恣意了,王上对他们的容忍已到极限,你应该晓得若是我出面,不会给他们留任何余地。”

南苏开默然不语。

“你该过去看看了。有些事总要了结。”

“……好。”南苏家主终于点头。虽然小有为难,但……并不妨碍他继续寻找自己的乐趣。“话说安王爷兼家主阁下,昨日吸引你下楼的,不止这把琴罢,那个弹琴的女子好像从未在风昌城出现过呢……”

“我风昌城人口数万,莫非南苏家主人人都识得,个个都熟知?”

“这倒没有,不过啊无俦,那女子的琴技当真不弱呢,是不是?”

“何止不弱,她……”毕竟是左丘家主,及时收了口,冷瞟眼前人。“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是何方神圣?”

“……越国公主。”

南苏无开一怔,坏笑由唇角缓缓扯开,占满整张俊脸。“她就是越国公主?难不成外面那些闲话确有其事?你和这位越国公主当真有一腿?”

左丘无俦不无鄙夷地瞟去一眼,“你用辞可以再粗鄙一点。”

“重点得不是在下的用辞。阁下与越国公主到底深刻到哪一步,请为在下解惑。”

左丘无俦摸着下颌,对眼前人施以正眼,边打量边颔首,“像,太像了。”

顿时,后者兴趣更是万分高涨,半边身子欺过桌案,眼内星光闪烁,声线激动拔起,“像什么?像什么啊?”

“不是像,是丝毫不差,不,应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是说她的容貌……”

“我说得是阁下。阁下的风采已经比得过三姑,赛得过六婆,只差额头别上一朵千娇百媚的绒花,便能拉媒作纤,开张营业了。”话落,起身离座,负手悠哉离去。

“三姑六婆”南苏开被噎得一窒,但很快又笑咧出满口白牙:能动用到无俦的毒舌,想来其中已不简单,常言道独乐乐如众乐乐,如这等好事又岂能一人独享,赶紧找逯家兄弟共襄盛举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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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夫人的面子着实不弱,府宴后的五日,送来邀帖:世家子弟骊园小聚,务请公主光临。

接了个帖子的稷辰,很是兴奋了一阵。自那日初识,对于那位风姿绰约举止优雅的边夫人,公主殿下就有了一份莫名的崇拜与艳羡,所谓女子当如是,如何让自己能够也那般的光彩夺目,是公主殿下当下最大的渴求。

然而五日后的聚会上,参与的各人都有各自的失望。

如边夫人,召集这场聚会的目的,为得是就近观察左丘无俦与稷辰绯闻有几分的真实,以定下自己的步调。

如逯家兄弟与南苏开,是为了看个热闹,寻个段子,找个能够调侃左丘家主的机会。

如稷辰,是为了能与所崇拜的人更近一步。

如扶襄、扶宁,想一次将三位家主拜会完毕,以完成到云国来最紧要的一桩事……

但,在这诸多的期望中,左丘家主华丽缺席。

左丘家的六爷动身前往边疆之前突发重病,左丘无俦代而行之。

于是,这场没有了最重头人物的聚会,成了无味的鸡肋。边夫人兴趣缺缺,勉强撑了一个时辰即让大家自散去。

回到会馆,先将怏怏不乐的公主送进内室歇息,扶襄与扶宁回到厢房,叮嘱道:“今后在公主面前,莫谈论这位边夫人一个字。”

扶宁颇无聊地打个哈欠,“仅仅一日,边夫人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植下了一个明桩。”

“左丘无俦似乎是成心刁难,这一次我们仍未算上正式拜会三家家主,若是云国的枢密院以这个借口找算过来,我们还当真理亏一截。”

“嗟!”扶宁恨得牙痒。“左丘无俦那厮到底想怎样?”

到底想怎样?

正赶往西陲的左丘家主自己也不晓得。

边疆之行并非非他不可,他藉机避开骊园之聚,便是出于这份连自己也不明了的心态,或者,也并非全然不知,是不想……失望?面纱下的人如果远想像得令他惊艳,不仅仅是扫兴,还会有失望罢,毕竟,不是每个女人都与他能够斗上两个回合。

“主爷,前面有一戴着帷帽的女子抱琴挡路。”

因春雨连绵,他由马上进到车内小憩,副将左风的禀报打断了似梦非梦的臆思。

“请她走路。”

“可是她说主爷如何想丢弃云国的半壁江山,尽管置她不顾。”

左丘无俦啼笑皆非,“我云国的半壁江山几时取决于她了?”

“那么,如果霍阳的手中有各国安插在云国军中的细作名单呢?”一声柔柔细问,不疾不徐接过话去。

左丘无俦微微一怔,眸心碎光浮动。

“主爷,您很清楚霍阳有这个本事罢。”车外女子胸有成竹。

“……与本王又有何干?”他忽地扯起唇角,笑得不温不淡。“相信对此感兴趣的大有人在,本王尚要赶路,就此别过。”

这个回答,车外女子始料未及,左风也困惑不解,直待车驾行出二里,他跨上车辕,隔门问道:“主爷,纵算您不愿与霍姑娘有所牵扯,为何不命属下用些办法将那些东西拿过来?”

“如若能够轻易被你逼出来,她便不是霍阳了。”

“可那些东西对我云国来说委实价值千金……”

左丘无俦哂道:“我们左丘家答应永不伤霍阳性命,南苏家却没有答应,南苏开身为枢密院的院判,竟然让别人率先得到如此机密,不仅失职,还很丢脸。”

左风心领神会,一板一眼道:“属下会设法让南苏家主晓得他的本事远不如霍姑娘。”

“孺子可教。”言罢,左丘家主径自闭目养神去。

九、谁将冯京当马凉

骊园聚会,左丘缺席,于旁观者不啻释放了一个信号——

或许,左丘家主对越国公主的兴趣并没有外传的那般浓厚。

既然如此,前些时日里不管怀揣怎样心思俱按兵未动的人们终可不必保持沉默,一股脑涌现了出来。越国会馆前门庭如市,上门者,讥讽嘲笑者有之,鄙夷挖苦者有之。在强国之地的质子生涯里,人们总须找些东西证明自己不是处境最不济的那个。

稷辰既已“病愈”,就须亲自出面待客,如此一来,外间的那些关于自己与左丘无俦绘声绘色的传说进到了耳中,面对那些况味复杂的目光,她既羞且怒,当下将一干人娇叱出门之后,又对扶襄道:“本公主绝不担这不清不白的名声,我听父王说你虽是女子,胸中却有铁甲十万,你若当真恁有本事,就尽快替本公主辟谣,否则本公主不食云粟,以死明志!”

话撂下,公主殿下当日便绝食起来。

扶宁几回欲怒,都被扶襄按下。

“你设法让公主至少喝点汤水,我来想法子罢。”

公主的恼怒未必是坏事,或许成为打破眼下这奇特僵局的契机也说不定。想那位左丘无俦并非闲人,如此刻意的为难,不会没有缘故,至于缘在何处,故在哪里……不妨一探。

当夜,扶襄前往左丘府。

左丘家这般的世家门第,其内自是高手如云,扶襄的武功远不及扶宁,轻功在扶门却是最好的,凭高远望,依据着对云国建筑格局的了解,寻到了象征权力中心的中枢院落,落在墙顶瓦上的重量不及一只小小的猫儿,又如一片絮般划过左丘府的夜空,进入了家主寝院,最后的驻足点,是书房。

黑暗内,扶襄以一双夜能视物的美眸缓缓逡巡。

这间房,阔绰得超乎她的想象,个中的陈设尤其令她意外。在扶襄想来,左丘无俦得以威震于世的,并非他云国第一世家的家主之位,而是在万里沙场上驰骋出来的赫赫战名。此人十二岁从戎出征,少年成名,用兵多行诡道,善出奇而制胜,但无论如何,总是脱不了一个“武”字。而这偌大的外室内,三面墙前是整墙的书柜,书柜内又是累累厚典,诸子百家,经史典籍,更似一位治学之士的书房……

嗯?

扶襄的目光,被放在西窗下长案上的一物吸引住。

她识得这把琴。那日,她助一个落魄书生将它以高价沽出,至今尚不时为错过那天籁般的音质惋惜,它竟然出现在了左丘无俦的案头。

想不到左丘俦尚有这一份风雅兴致。

指尖在根根琴弦上摸挲,爱不释手,当真是爱不释手,若非此来另有要务,她或许不介意做一回梁上君子,携了这把琴同去。

她从琴前撤步,移身到位于南窗之下的楠木大案前,细细翻查案面的笔墨纸砚。这些物什,那个男人皆一一触碰过的罢?若是投身于书生的案上,它们或儒雅,或风流,或成锦绣文章,或作千古绝唱,而在那个男人的指下,它们却是挥斥方遒,纵横捭阖,有了另一样风情成就……

“无俦,你提前归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电子书下载

“是有件事。”

扶襄手势一顿。

两道话声并两道蛩音向这方迫来,她将手中物置下,依着记忆各归原处。

两扃大开,侍从擦燃了火摺子,点亮了门口两侧的立灯,通室大亮,映进两条高大的男人立影。走在前头的,正是左丘无俦。

“能让你修改行程,看来此事非同小可了。”走在左侧的,是左丘家的三爷左丘雁。

落了座,左丘无俦打袖内抽了一轴卷纸递了过去,“侄儿想请三叔过目,这张图的真假各有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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