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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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颜拓-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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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

整个院子陷入了寂静。

可怕的寂静。

白正秀又拿开几块瓦片,从空漏中跻身进去,几步跃到那女子的床榻旁边。

龟裂的身体,被剪刀猛地刺入居然没有过多的血液。白正秀忐忑地拔下她腹部那把剪刀,却怎么也不能让她松开手、放下那剪刀。有血块混合着粘稠的液体从女子的腹部涌出来,白正秀下意识地往后一躲。

他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正秀面对着女子的尸体,独自坐了一下午,回想事情的经过。

她叫冷若语,不是人,也没有太多的妖气,很难分辨。

她身体龟裂却不损坏,这是常人所不能的,然而她为什么落到如此下场,连自尽都这么艰难?

白正秀还是想不通,他起身去看房里的摆设,全都没有什么特殊。转回身,视线落在那女子的枕侧,被她白发所覆盖、仅仅露出一小部分的东西上……

“这是……”白正秀轻手把那东西拿出来,“是毕方的那支笔……”

虽然那笔杆上面无端多了许多篆书文字,但老白还是认出了那支笔,那是曾经由老父神毕方制造的东西,现今则归笔仙念真保管的神笔。他有点不敢相信,可横看竖看都确认无疑。

这是念真?白正秀猛地俯身去看那死去多时的女子面孔,半晌摇了摇头,念真比她美上万倍不止。

那这支笔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白正秀更加疑惑了。

他仔细收好神笔,左右不知如何是好,只想到继续做他的善事——为女子超度,然后将孤居付之一炬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尘归尘,土归土。人世间也就这么点事儿。老白抖了抖他的白袍,整理形容,正准备为女子超度,谁道那女子又有了动作!

白正秀吓得一愣。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可是稀奇古怪的事情拼凑起来,他还真没那个心理准备!

只见女子的腹部微微有点动作,伤口蠕动着,渐渐露出白色的一块就不动了,而女子的双眼也慢慢睁开,瞳孔有些泛红,却直勾勾地仿佛不可违逆一般盯着白正秀……

白正秀反射性地后退一步,等待女子的反应。

“帮我……”那女子轻哼了一声。

“啊?”白正秀一愣,料想女人的意思是让他帮自己赴死。这有点难,一旦做错了事老白就会破功,所以在这节骨眼上,老白左右衡量了一下,还是没有照做,“你有什么难处,有我能帮的一定尽力,寻死可不行!”老白努力做出诚恳的样子,反复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放心,我可能……死不了……”说话间,那女人冷汗直流,眼一翻,又昏死了过去。

“……怎么说死就死……”白正秀无奈。

只好先帮人清理伤口了。白正秀运气,刚要念咒诀,就发现了另一件稀奇古怪的事。

那女子腹部伤口所露出的白色,竟然像是……

白正秀皱了皱眉,用剪刀剪破伤口,把那东西从女人肚子里拿出来。

果然,是一枚蛋。

蛋壳为纯白,通体约有四个拳头大小,不知是什么蛋,但是让老白确信,床榻上那女人是妖怪无疑。

这妖怪偷了笔仙念真的神笔,又寻死未果……白正秀眼睛一转:难道这妖怪身上龟裂的人皮是她自己所画?

唉唉,全是自作孽啊。白正秀摇摇头。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善心已经渐渐被蒙蔽了。

他将那枚蛋收入囊中,然后没管那妖怪死活,放火烧了整座院子。

妖怪,让你拿走念真的东西?!让你再在人间再作恶?!门都没有!老白拍拍手,闲庭信步地离开了。

当然,这件事并没有到此结束。

老白从一开始就错了,但是事情发展到这里,还不是最为棘手的时候。

他身后火光冲天,渐渐入夜的西湖湖畔,浓烟滚滚,吸引了不少人前来救火。一时间,湖畔几乎传开了:最神秘的女人冷若语,恐怕烧死在那孤居中了,嗯,真是个神秘的女人。

好在水源近,众人忙活了好两个时辰火就熄灭了。没有发现冷若语的踪影,而夜已深,各自归家不提。

一晚安眠,天亮时分下起倾盆大雨,毫不留情地浇落在废墟之上。

一个女子的身躯渐渐自灰烬之中显露出来,浑身□,但是其姿态之安详,肌肤之白皙,皆宛若新生,纯净没有任何瑕疵。

少女轻咳一声,悠悠醒转。那场暴雨渐渐转弱,直至消失。

此刻天地都还沉浸在清晨的薄凉里,雨后初晴,一切都是新的。

光鲜而明亮,犹如少女的双眼。

她还是一只小蛇吗,她还是冷若语吗。她不确定。

她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身体还一如从前般冰冷。仿佛,这就是答案。

灵蛇篇(五)

我听过老白的讲述之后,思索了很久。我认为若语蛇是不知道有那颗蛋的存在的。

那时候她为自身皮囊所困,备受煎熬,因此不知道身体里已经孕育了另一个生命,也是情有可原。所以老白从她那里拿走什么,她从一片废墟之中醒来,也是无从得知的吧。

即使是那支笔,她也以为在大火之中化为了灰尘。

可是她自己呢?

她恍然回神,一切都只似是一场让人留恋不舍又饱受折磨的梦境。如今的她,竟然是那么的陌生。

她从泥泞中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感觉到血液在畅通地流动,仿佛自出世之后就没有过这样的力量,瞬间心情拨云见日,想要快点站起来。

可是脚……

没有了……

一条又粗又长的蛇尾柔若无骨,粗笨异常。光天化日,蛇尾就连接在她白皙的腹部,无论她怎么用力都无法站立起身。

是蛇?

是人?

冷若语茫然了,她向着初升的太阳长开五指,阳光透过柔嫩的指缝,她绝望地笑了。

她绝望的是孤单无援。

是蛇非蛇,似人非人。这世间恐怕很难再找到伴了。陆压向来不被任何事所束缚,却不知会不会介意她现在的样子?

经历一场浩劫,浴火而重生。新生的皮肤和鳞片并不冲突,甚至美丽得光彩四射。

但却那么陌生。

她复又躺回那废墟灰烬所形成的泥泞里,笑声无情而绝望。

她还是不死的小蛇,她叫冷若语。

她被自身所困,追求的却是遨游在天地间甚至是天地之外的逍遥自在。

那么追随陆压究竟是对,还是错?

那时候若语蛇还没有发现,这一切的因果关系,都是宿命。我在翠芙山上遥望远处的山巅,希望能看到远方凄迷的故事,希望能看到若语蛇能够有朝一日展颜一笑。

谁说它必须要修道成仙?谁说它小蛇百无一用,只知道贪吃等死?谁说作为一条小蛇,它不该有什么别的追求!

她终于冲破了茫然不知所措的皮囊表象的束缚,浴火而重生,成为了她本来应该的模样。

对的,若语蛇已经慢慢记起来了。她是白矖和腾蛇的女儿。

蛇神的女儿,她真正地觉醒了。

她深吸一口气,腾入半空之中,有云朵飞上前来接应,她轻松立身在薄云之上,心无旁骛。

她已大彻大悟,心道陆压虽离开,却并非真的离开。陆压给她带来的影响无穷尽,她会以这样的姿态继续她的追求。要活得自在,像他一样。

若语蛇腾云驾雾,一路没有任何留恋,先找一个风水宝地修生养息要紧。

她会是第二个陆压,只因为她爱他,不求其它。

老白怀揣着神笔和蛇蛋,内心惶惶不可终日。

倒不是害怕什么,只是担心我的安危。他还记得那个小金妞根本没有多大法力,碰上妖怪,是否不知该怎样脱身。他思前想后,还是回了西湖畔那处孤居,但是自上次之后,那边只剩下一处废墟了。

“唉。”他开始后悔上次鲁莽行事。不,还有上上次带我玩捉迷藏。还有上上上次跟我打赌……要是小金妞真出了什么岔子,不用等毕方来收拾,不用等刑天来问罪,杨眉一根枝条就能把他小白狐丢到东海里去。

一边叹着气,一边在废墟之中寻找着那女人的尸骨,希望能再次寻找到蛛丝马迹。可是他东翻西找挑挑拣拣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他从废墟里出来,之间脚下经过之处有什么光亮一闪。

他掀起焦黑的砖块,从底下掏出了一面古镜。

“是个好东西,”老白吹了去上面那层炭灰,笑了,“有了镜子,起码能知道一点发生过的事情吧?”

当下便找了一块清净无人处坐下,将镜子摆在面前,淋上一些水珠,再运起法力……不到半刻钟,镜子里就出现了一个少女的容颜。老白小心翼翼地把古镜端起来,聚精会神地看着镜面正上演的故事。

然而没有什么奇特,少女从一位男子手中接了这面装饰华丽的古镜,期初欣喜非常,整日装扮自己,因为没什么姿色可言,老白并不感兴趣。后来这少女一直对着镜子梳头,表情越加暗淡悲戚,人也渐渐衰老了,老白这才认出来,她就是他那天所见的妖怪!

可是除此之外,镜子并没有照见过更多的事情。十分可惜地把古镜收入囊中,老白托起腮,不知该不该先回无名岛自首。

最乐观的想法就是神笔是被偷的,小金妞还没有遭遇什么不测。老白想,念真可能没有发现神笔丢失了,那她就并没走远,一经发现,就一定会折回到这里来找。

于是老白几乎每天都绕着这城里的每一处都走一通,生怕错过我的出现。

有一天,他遇见了蛇妖若若,那个美艳妖娆的女妖。

“媚态如风,艳冶非凡。”老白如此形容她。

可是他们相识的细节,老白只说他们一见倾心,四目相视便知遇错了。错大了。

世人说:“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我还不太懂这两句的意思,但是当老白说起蛇妖的时候,就有点那个味道。

“一个一心修仙,一个向往为人,终归是走不到一起去的。”老白说,他们最后选择了默契十足的不告而别。

可想而知,老白动了情。

具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老白只说过若若发现了那颗蛋,她说那是蛇蛋,只是内里还未成形,外人照着光也看不出来。

若若并不知道那是冷若语之子,所以也未多管,只是叫老白好生养着,看那枚蛋的样子,以后会有蛇仙现世也未可知。

老白把那蛋藏到了他先前修炼的那块风水宝地,叫相熟的花仙帮忙看管,并把冷若语那面古镜与其放在一处。

“剩下的就看那蛋的造化了,它母亲的遗物就当是留作念想,让它出生之后能知道自己是谁所生。”老白交代给那花仙。

再说陆压。

陆压确定若语蛇还活着,因为他们曾住过的地方虽然已被烧毁,却还留着若语蛇的味道,那在火势熄灭之后留下的气味。他原以为若语只服用了两颗丹药,一定不能够维持人形,而原身早就化为灰烬,若语蛇要不注意就会成为孤魂。可现在看来,小蛇还是安全的,并有可能因祸得福,只是不知去了哪里。

聪明如他,早就想到要找那毕方鸟,然后由毕方鸟找到那支笔,这样就可以找到若语蛇。(文-人-书-屋-W-R-S-H-U)

他笃定若语蛇一定随身带着那支笔,不论去到天涯海角。

可竟然谁也找不到那毕方鸟。陆压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

不知不觉就是一百年过去了,他几乎片刻未息,某一天经过一处溪流,天色已晚。他习惯性地仰起头看那明月,深深地吸了一口晚风的凉,仿佛这样才稍稍镇定一点。

他一低头,一个晃神。

好像回到最初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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