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鹿鼎记 韦小宝后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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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鹿鼎记 韦小宝后传-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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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小宝忽然闭了眼睛,一声不吭。

汉子道:“喂,你想通了么?”

韦小宝叹息道:“你这般折腾老子,老子活着也不如死了。你还是杀了老子罢。”

汉子道:“在下其实也是这般为你盘算。一个人啊,若是活着比死了还苦,活着确是没有甚么昧道。”停了一下,又道:“韦爵爷,你世间还有甚么仇人么?你死了,若是有甚么仇要报,在下不才,给你代劳便是。”

韦小宝想了一会,道:“我没有仇人。原先,神龙教洪教主洪安通,曾经逼迫我给他盗《四十二章经》,给我下了毒药,那时我恨不得杀了他。后来我抢了他的老婆,他也由此而死。再一个么,就是躺在地上的丐帮的晴儿,她闹得老子到处不得安身,老子见了她便头疼之极,也巴不得杀了她,不过此时她聪明反被聪明误,自食其果,也够她受得啦,再说她昏睡之后,倒是显得温柔起来,教我杀她,也不忍下手。还有一个丐帮的痨病鬼小叫花,那人心狠手辣。老子的老命差一点丢在他的手里,不过他身子单薄,又是有病,我也不能挑病人的刺啊,是不是?”

韦小宝顺着汉子的口气说话,语气诚挚之极,其实却是探汉子的口风,试图摸清他的来历,以及到底与自已有甚么冤仇,再设法化解,逃得劫难。

汉子冷笑道:“你活了二三十岁,难道就这几个仇人么?”

韦小宝想了一想,道:“再有么,就是台湾郑王爷的公子郑克爽了,他杀了我师父,可郑家与师父渊源极深,师父不让我为他报仇,那也教没有法子。”

汉子道:“你师父已是死了,如今郑克爽又是落难之人,你韦爵爷若想杀他,也就是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韦小宝心里一动,思忖道:“这小子难道是台湾郑家的旧人,或者是郑克爽的朋友,来为郑克爽报仇的么?”便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师父死已死了,我就是杀了郑公子为他报仇,他也活不转来,是不是啊?再者说,郑家世代忠臣,不是大花脸奸臣,咱们也不能跟忠良之后太也说不过去啊?”

汉子在韦小宝的屁股上使劲踹一脚,骂道:“你奶奶的,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小子将师父的血仇置于脑后,也是死有余辜!”

韦小宝一惊,心道:“这小子看来也不是郑家的甚么人,难道是天地会的主儿?嫌老子没有为师父报仇,找老子的晦气么?”急忙道:“不关我事,师父严命,我又有甚么办法?不过,郑家之子,也是教我拆腾得苦了,不但将他的家产尽数敲诈了来,而且……”

他的眼前,现出了郑克爽在荷花池里那一副半疯半傻的模样,忽然大怒,道:“尊驾若是怪我没有为师父报仇,便杀了我罢,杀人不过头点地,郑克爽一个公子王孙,如今落到了这步田地,你们还放他不过?”

如果说韦小宝前面的话还有些不尽不实,那么这几句话,却是发自肺腑之言了。

汉子一怔,半晌道:“这样说来,你是没有仇人的了?”

韦小宝道:“仇人有甚么好?咱们闯荡江湖,能够化敌为友,才是货真价实、遇假包换的英雄好汉。”

汉子点头道:“恩,很好,很好。”

韦小宝松了口气,以为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对方动心了。岂知汉子忽然说道:

“一个人么,只是为了仇人才活着的,你既然没有了仇人,活着也没有甚么昧道。

在下成全了你罢。你可记得清楚了,明年的今日,便是你的周年!”

韦小宝大惊失色,未及答话,汉子的手中已然多了一柄匕首,猛地刺在韦小宝的胸口。

韦小宝虽说有宝衣护体,也是痛入骨髓。但他忍痛一声不吭,便如真正死了一般。

方才在船上,他就是靠了装死,才躲过了晴儿的眼睛,逃得一场劫难。

然而再一再二不再三,这汉子却不是粗心大意的睛儿,匕首落下之时,便感到遇到了阻碍,惊奇道:“咳,这小子倒是有点儿邪门。”

细一捉摸,已明其理:“他是达官贵人,定是身上穿着刀枪不入的宝衣。也罢,老子割断他的喉管,难道喉管也有宝衣护体么?”

举起匕首,便朝韦小宝的喉咙刺去。

韦小宝大急,喊道:“师父快来!”

汉子笑道:“你师父早去了阎王殿了,却是帮不上你啦。”

韦小宝道:“谁说我只是一个师父?九难独臂神尼师父、海大富海老公师父,快来救命啊!”

海大富是个五品太监,韦小宝冒充小桂子人宫之时,确曾跟他学了几招武功。不过此人早巳被假太后毛东珠杀了,韦小宝这时候抬出他来,无非是情急了吓唬人的招数。

九难独臂神尼可就不同了,她是明朝末代皇帝崇帧的女儿,崇帧在煤山上吊之前,为了不让女儿受敌人之辱,挥剑杀她。然而不知是下不了手还是别的甚么缘故,只是砍掉了公主的一条胳膊。

公主从此遁人空门,法名九难,习练得一身出神人化的武功,江湖上人称“独臂神尼”。独臂神尼名满江湖,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要杀她的弟子,自然是要狠下决心的了。

果然,汉子举起的手犹疑了一下,显然对独臂神尼极为忌惮。

韦小宝笑道:“我师父从来是不失约的,今日约了我来,不知她老人家为甚么到目下还不来相会?定是有甚么急事罢?不过即使是火烧眉毛的事,她老人家也该来了。”

天已渐渐放亮,河边村落、树林的轮廓也渐渐分明。

这河滩极为宽阔,哪里有个人影?汉子道:“你这人说话、十句之中连一句也靠不住。

同你说罢,你师父是独臂神尼也罢,无臂神尼也罢,老子一不做二不休,先杀了你,再与她拼命便是。

韦小宝眼睁睁地看着闪着寒光的匕首又要刺落,叫道:“胡逸之胡大哥,康亲王杰书大哥,多隆大哥,黄龙大侠黄老兄,还有于阿大于三弟,你们一齐来了么?”

他张口说了一大帮子人,汉子尽管知道是虚张声势,也有了片刻的犹豫。待他匕首刺落,韦小宝身子已然滚出了二三尺远了。

汉子“哼”了一声,右脚贯注了真力,猛地踢在韦小宝的胸口。韦小宝虽有宝衣护身,还是断了三根肋骨,疼得“啊”地一声大叫,再也动弹不得了。

汉子道:“在下承蒙阁下多方关照,实在承情之至,还是一刀结果了你,使你了结得痛快罢。”

韦小宝皱眉道:“那也不用客气。”暗暗叫道:“老子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想不到在这小小的阴沟里翻了船。他奶奶的,平时老子的师父不少,结拜兄弟也不少,到了性命交关的时刻,却他妈的一个也不见了。下辈子投胎转世,老子再拜一个师父、结拜一个兄弟,老子就不姓韦!”

他这样胡思乱想,无可奈何地闭了双目。汉子再不容情,匕首猛地刺向韦小宝的喉管……

就在这千钩一发之际,忽听得“当”地一声轻响,汉子手中匕首,被一枚暗器击落在地。汉子手腕发麻,一惊之下,抬眼看去,就见数十丈之外,一个老者正在向自己走来。

老者的脚步并不快,甚至有点儿慢腾腾的,如散步消食一般。汉子将牙一咬,索性不要匕首了,十指如钩,便向韦小宝的喉咙抓落。

间不容发之际,老者轻轻举起手来,似乎要将瓜皮小帽戴戴正一般,却是又一枚金钱镖,正巧击在汉子的腕脉上。

汉子顿时面如土色。知道今日若要杀了韦小宝,已是绝无可能。

他也是极为光棍,向老者一拱手,道:“在下甘拜下风。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汉子转身,便朝河边走去。韦小宝虽说胸口断了的肋骨疼得几乎要昏了过去,然而见来了帮手,还是极为高兴,躺倒在地,笑着对汉子道:“走好啊您哪,我不送了啊!”

汉子“哼”了一声,快步如飞,走了几步,忽然发觉躺倒在地的晴儿,伸手一把抱起,又是几个起落,已进入河中。

东方泛白,满河烧起了灿烂的朝霞。汉子抱着晴儿,身子被朝露镶了一周金黄的边。他镇定自若,视死如归,犹如眼前并非滔滔河流,而如坦途一般,又如慷慨赴难的烈士,从容就义;更如一双情侣,相亲相爱地走出世俗。。。。。。汉子快疾而又矫健,瞬间河水已是淹没了腰身。又走了几步,只见河面上,只是剩下了一男一女两个头来。

韦小宝骇然,叫道:“喂,你疯了么?你自己要报河自尽,没人管你,不能拉个垫背的。晴儿年纪青青,闭花羞月,落色沉雁,你老兄这么将她带进了阴曹地府,未免太也可惜。”

汉子浑若没有听见,忽然间一个浪头涌过,两人的头就此在水面上消失了,再也没有现出身来。

韦小宝惊骇不已,老者已是缓缓地走近了他,说道:“施主,你叫不回来他们的。他们既然来到这儿,便是决心一死的了。这里叫情人滩,每年在这里殉情的情人,也不知有多少。唉,劳苦众生,为甚么总是勘不破一个情字!

…阿弥陀佛!”

韦小宝听他口宣佛号,衣着打扮却又是常人,猜想他可能是佛门俗家弟子,便道:“前辈,救人一命,胜造四七二十八级浮屠,你快出手救一救他们啊。”

老者摇头道:“不中用的。情人滩风高浪急,除了龙王,哪里能下河救人?”韦小宝道:“别人不能,你老人家武功这等高强,自是比龙王高出了无数倍的了。”

老者奇道:“武功?甚么武功啊?”

韦小宝道:“你老人家方才施展的那个…那个‘金镖打狗’,就是高深之极的武功啊。”

老者愕然道:“施主的话,我越听越糊涂了,甚么金镖打狗、银镖打猫?阿弥陀佛,我佛眼里,众生尽皆平等,猫狗也是如此,岂能打它?罪过,罪过!”

韦小宝大是不解,道:“老人家既是不愿出手相救他们,是他们命薄,那也叫无可奈何。晚辈承你相救,得好生报答你老人家的救命之恩。”

老者茫然道:“老朽实在听不懂施主的话。”俯下身子,一摸韦小宝的额头,惊讶道:

“原来施主在发烧,怪不得这样说话。”

近在咫尺,韦小宝看清了老者的本来面目,只见他容貌清癯,慈眉善目,一绺长长的胡须,确是一个吃斋念佛的积善人家的长者。

韦小宝经过一夜的折腾,又被汉子打断了几根肋骨,他近几年安富尊荣,早巳不是扬州丽春院里的那个吃苦受难的韦小宝了,身子大是娇贵,哪里吃得这等苦头?此时确实发了高烧。

老者道:“老朽的家就在近处,施主若是不嫌寒碜,不妨到老朽家里养伤罢。”又架又抱地将韦小宝拖起来,便已气喘吁吁,哪里能背得起他?半扶半拖,将韦小宝朝他家里弄去。

每走一步,韦小宝断了的肋骨便钻心般地疼痛,他不由得大怒,暗骂道:“装蒜么?辣块妈妈不开花,那等高深的武功,装成这等孙子模样,来折腾老子。”

但他见到的一些武林高手,一个个地都有些怪癣,加之又有求于对方,是以只得忍气吞声,强制住自己,隐忍着没有发作。

说是“就在近处”,却实在走了足足有二里,才在绿树荫影之中,有一处小小的院落,这就是老者的家。老者开了门。院内极是整洁,种着十余株牡丹、芍药,一丛修竹,几只石凳。

老者将韦小宝扶进了室内,在一张床上躺下,盖了被子,歉然道:“家中就老朽一人,伺候不到之处,还请施主多多担待。”

韦小宝道:“好说,好说。”

自此之后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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