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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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东西- 第6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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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所创造,这种爱意是祝福,不是诅咒,她没有必要忌讳。
    即使今后很多年,当女儿问起,她依然可以肯定地告诉她:你姓傅,你的爸爸叫傅衍,出于某种原因,他不能跟我们在一起,但他很爱我们。
    傅明旭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苏茶对他说,以后别再写信告诉她傅衍的消息。
    傅明旭答应了。
    那时候,听到她颤抖着声音提出这个请求,男人心里想:她大概还是怕吧,害怕听到噩耗,害怕自己某一天就突然通知她——那个爱她又控制不住伤害她的人已经不在了。
    这种害怕他最能体会。
    所以答应得义不容辞。
    ……
    傅明旭的这一次离开,苏茶的日子彻底回归到从前的沉寂,身边多了一个闹喳喳的小宝贝,原本枯燥难熬的时光也变得轻松很多——她渐渐学会了当一个母亲。
    继那次分别之后,再收到傅明旭的来信,已经时隔一年。
    九姑将信送来的时候,苏茶正在擦拭茶几,一岁大的小女儿在沙发上咿咿呀呀,手脚并用地爬来爬去……
    坐在沙发上,苏茶心情凝重地拆开信封,等读完信之后,她整个人失魂落魄地抱着小女儿,瘫软在沙发上,浑身如同被抽干力气一般,颤抖的手指捏紧了信笺。
    【小茶,很抱歉又一次打扰你,但是思虑再三,我决定给你写这封信——】
    傅明旭在信里简洁明了地说:昨天傍晚,沈衡突然在办公时晕倒,被送进医院的之后,检查出患有不治之症,a字头的。
    a字头的……是艾滋。
    苏茶浑身僵硬,思绪混乱成了一团浆糊,某些被自己不小心遗忘的记忆又冒出了头来。
    她又想起了一年前她临产的那一天,想起沈衡出行带着的大批医生,他裹得密不透风的身体,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掌……想起他那时在临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挣扎着为她按下的求救电话……
    终于,苏茶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什么。
    那个男人曾对她极尽讨好,温言软语真诚相对,金钱宝石慷慨大方,却从不曾与她有过半点亲密——他甚至从不曾与她共饮一杯水,共食一盘菜,就连同她用餐,都是一人桌头一人桌尾地分食,小心谨慎地与她保持着某种距离——苏茶曾经为此发过无数次脾气,他都只是耐心地道歉,然后一如既往。
    他早就知道自己有病。
    他不想害了她。
    傅明旭在信里还说:
    医生保守估计,沈衡病情严重,应该熬不过年底,据他身边亲近的人讲,他只想见见她和阿衍,可阿衍拒绝看望自己即将告别人世的亲生父亲,问她要不要回来看一眼?
    要不要回去?要不要去看一眼?
    苏茶抱着不明世事的小女儿,眼泪滴在了女儿的脸上。
    蓦地,似乎想到了什么,她迅速抱着女儿冲进房间,翻箱倒柜好久,才将一个崭新的礼物盒取出来。
    苏茶颤抖着手几下拆开,露出里面已经干枯的一朵雏菊,以及一张贺卡,一本小小的笔记本。
    贺卡上是两行工工整整的行楷,字体遒劲饱满:
    【小茶,跟你在一起的三个月,令我感觉自己重活了一辈子。我很抱歉,曾经每一次牵着你我都要胆颤心惊;也很抱歉,我可能没机会看到宝宝和你一样漂亮的容颜。
    这朵花送给你,祈求你忘记那个曾经用金银饰品在你面前自找难堪的我。】
    那朵雏菊原本该是鲜美漂亮的,可她隔了一年才拆开,现在已经枯萎得只剩下干涩与丑陋。
    小雏菊的花语:无邪,天真,隐藏在心中的爱意。
    苏茶小心拿起盒子中的雏菊,干枯细小的花瓣,一条逝去已久的生命,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风华,甚至她一不小心稍一用力,雏菊的花瓣便已经碎落四散。
    “麻麻、麻麻……”
    女儿伸手来抓她的发丝,奶声奶气地往她身上爬,她这两天才学会叫“妈妈”这个词,此刻叫得正欢,两只软软的小手蹭着苏茶的脸,黑油油的大眼睛里都是纯净与新奇。
    “怎么了宝贝,是不是饿了?”苏茶回神,抱起女儿,亲了亲她的脸。
    “妈妈、妈妈不哭……”
    小女儿甜甜地叫唤,软软的小脸蛋急忙往她湿漉漉的脸上蹭,苏茶愈发泪如雨下,再也控制不住。
    ……
    沈衡最终没有熬过半年,三个月之后,傅明旭的信带来了他的死讯。
    沈衡去了,无声无息。
    最终,直到他在病床上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最牵挂的两人也没有出现——傅衍没有出现,苏茶没有出现。
    沈衡的葬礼很低调,由他妹妹组织的,只请了至亲的亲友,和苏茶。
    收到邀请的时候,傅明旭问已经清醒不少的儿子:要不要去?”
    傅衍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相片,苦涩的摇了摇头:“不去了。”
    被他紧握在掌心的照片上,是一个笑容明媚的女人,她穿着长裙,迎着山风,怀中抱着一个娇娇的小家伙,似乎是被照相机的光吓住,小家伙嘴巴扁扁的,小手不耐烦地挡着眼睛,仿佛下一刻就要哭了,抱着她的女人低头亲吻她——美好的画面就在那一刻定格。
    “为什么不去?”傅明旭问儿子,“可能她也会来,你该亲口告诉她,你已经好了,已经正常了,你可以照顾她,照顾你们的孩子——这才是一个男人,一个父亲该尽到的责任。”
    傅衍只是摇头拒绝。
    他不是怕去自己亲生父亲的葬礼触景生情,因为有些感情,没有就是没有,哪怕血脉相连,譬如他和沈衡——他是怕自己满怀希望地去了,心里等待的那个人却没来。
    果然最终,在葬礼即将结束的时候,他悄悄在墓园门口观望……苏茶没有出现。
    那一瞬间,傅衍切身体会了绝望。
    他终于不得不惊慌失措地向自己承认:看吧,她不会在原地等你了,永远都不会了。
    ……
    按照沈衡生前的意愿,他被葬在了西山墓园。
    也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他没有与傅苑苑合葬。

  ☆、第062章

不管当初怎样地信誓旦旦永不回市区,苏茶最终还是回来了。
    促使她回来祭拜沈衡的,是沈衡的妹妹,沈曼云。
    那个温柔的大家闺秀在电话里哭得很伤心:你该回来看看,他给你留了一笔财产——我陪律师等你。
    苏茶当时正抱着哭哭啼啼的小女儿,电话里的声音仿佛听不真切,却又似乎奇异地听得一清二楚,她一手轻拍着女儿的背,一手捂着唇沉默了好几十秒,才声音恍惚地回了句:“我跟他非亲非故,您才是他的亲人,他人不在了只有您有权利——”
    “我稀罕那点钱吗!他活着的时候我尚且不在乎,他死了我会稀罕那点钱吗!”
    沈曼云几乎是哭着吼完,苏茶听到了电话那头急促的喘气声,夹杂着难受的抽噎。那一刻,她很清楚地明白,电话那头的女人是及其厌恶自己的,虽然大家闺秀的良好修养让她忍住了脾气,但是那种怨怼无法忍。
    “沈小姐,我会回来。”
    苏茶平静地说完,听到了对方的冷笑。
    苏茶挂断了电话,去冲奶粉喂女儿。
    她心里明白沈曼云的冷笑从何而来,却已经没心情去辩解。
    沈衡在的时候,总是做的多说的少,他从没有许诺过要给她什么,更是半点没跟她提起过遗产的事,那个男人有自己的风度与骄傲,因为知道她会明白地拒绝,所以连开口都不会尝试。
    沈衡走得突然,苏茶至今都还觉得恍惚,但她同时又觉得,对那个男人而言,这大概也是一种解脱。她已经不想再去追究他对傅三小姐的感情,以及他曾经的风流韵事,他是怎么染病的,又是怎么熬过这么多年的潜伏期的……她甚至很后悔拆开了那个礼物盒子。
    这样的后悔也许会一直伴随她的后半生,令她一辈子都会记得:在她的前半生,在最痛难熬的三个月,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人,对她温柔以待。
    临离开安源县的时候,九姑来送她,那表情很微妙,大意就是觉得她生下了孩子,现在终于苦尽甘来转正了的意思,苏茶说了句还会回来,然后看到九姑一脸“见到鬼”的表情,忍不住笑了笑。
    “还回来干啥?苦日子没过够啊?”九姑逗了逗抱着奶瓶的小清颜,咧声道。
    “边港厂子还等着我剪彩呢。”
    苏茶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凝滞的心情总算被动轻松了片刻,抱着孩子上了车。
    三个多小时之后车子到了c市市区。
    去往西山墓园要经过一段山路,山路陡峭,普通的车子行进困难,苏茶原本是当天傍晚上得山,可是恰逢天空飘雪,前路难行,司机走到一半就说不能冒险继续了,她不得不在山下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带着半睡半醒的小女儿再次上山。
    清净的墓园里,沈衡的墓碑很好找,临着傅苑苑的,而且很显然已经有人在她之前来过了,两块墓碑周围的雪都有被打扫过,现在干净清亮,墓碑前各自放着一束新鲜的百合。
    “妈妈,冷冷……”
    小女儿一踏地上,就奶声奶气地抱怨,她才刚开始学走路,现在颤颤巍巍想要移动,被地上冰得不行。
    “早上给你多穿衣服,谁让你哭的?”
    “妈妈,颜颜冷……”
    小女儿站久了腿开始打颤,可怜兮兮蹭着她的脚,脸蛋子红彤彤的,委委屈屈望着她——苏茶硬不下心再跟她计较,祭拜完之后,将带来的雏菊齐整地摆放在墓碑前,将苦闷着脸的女儿抱了起来,转身准备离开。
    她约了沈曼云,谈沈衡遗产的事情。
    苏茶来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把沈衡的留给她的钱以他的名义组建个艾滋病慈善基金,帮助更多有需要的人。
    却不料,临出墓园的时候,她撞到了原路返回的傅衍。
    苏茶目光死死盯着前方拐角处那个熟悉的人影,抱着女儿的手狠狠一僵,大冬天里,她浑身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结,心底一瞬间迸发出来的情绪,恐惧,紧张,慌乱,措手不及……
    “少爷,这天儿就快下雪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
    “我一定找得到。”
    “说不定被雪盖住了,或者被别的扫墓人给捡走了。”
    “我肯定找得到。”
    “……”
    老管家苦口婆心的劝解并没有用,年轻男人小心翼翼地翻找过路上的每一寸,好久之后,突然眼神一亮:“我找到了!陈伯你快看,我找到——”
    在看见墓园门口抱着孩子的女人时,他的话一下子顿住了,连同脚步也一起顿住了。
    赶上前来的老管家也吓了一跳,惊喜地叫了声“苏小姐”。
    苏茶如同被雪封住的冰雕,怔怔而无措地僵硬在当场。
    半晌,她一点一点挪开左脚,露出脚下那张被她踩住一个角落的照片,声音支吾地说:“你、你是在找这个,这个吗?”
    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女人,抱着一个白嫩嫩的娇丫头,今年秋天拍的,她和女儿。
    “小茶——”
    傅衍当场红了眼眶,除了干涩地叫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喉咙中发不出任何一点多余的声音,那些原本练习过千百遍的话,完善过千万遍的再见面台词,在真正面对面的这一刻,全都显得苍白而狼狈。
    这一刻,傅衍总算相信了“缘分”两个字。
    该遇见的人,不管多少年,都会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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