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陵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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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陵雪-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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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让那颉啜免遭暗算。

这日天气晴好,阳光照射,积雪晶莹,山间雪景宛若仙境。顾师言按辔徐行,察看地形。见半山腰有一佛寺,依峰临壑,占尽形胜。

顾师言跳下马,命阿罗陀在此守候,他独自寻路探访那佛寺。登山石级并无积雪,想必是寺僧清扫过的,以方便香客往还。

空山寂寂,不时有大山雀的鸣叫,顾师言的心沉静下来,乌介山萝清丽绝俗的面容蓦然在心底浮现,她现在怎么样了?逸隐啜既然要将她献给吐蕃论恐热,那么她应该不会受到伤害。这样一想,顾师言忽然觉得满腹柔情,那个只是微笑不说话的异族少女令他一见难忘,顾师言发誓一定要把她找回来。

寺院名为佛崖寺,四周苍松翠柏,古木参天,顾师言步入大殿,正殿供奉的是观世音菩萨塑像,香案上焚香正爇,却未见执事僧人的影子,当下跪倒在菩萨座下参拜,祈请菩萨保佑山萝周全。

忽听得后殿有女子的笑声,宛然是山萝的声音。

顾师言又惊又喜,莫非菩萨显灵了,山萝真的在这里!急步赶到后殿,后殿空荡荡并无一人,只有瞠目竖眉的韦陀尊者的塑像手执降魔杵立在那里。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顾师言在后殿转了个圈,见西侧有扇角门,当即推门而出,却是好大的一个园子,约有十余亩宽广,遍植梅树,有数百株之多,此时万朵红梅竟放,与皑皑积雪相映如画。

顾师言心中一动,那日山萝被掳也是在一株梅树下,不禁大叫道:“山萝,山萝,你在这里吗?”

惊起一只云雀飞窜而起,箭一样直冲云霄,这时隐约又听到年轻女子的笑声,真的是山萝的声音,不会错。

顾师言冲进梅林,大叫“山萝,山萝”,见左边数丈外有一白衣女子的背影一闪而过,隐在一株大梅树后。

顾师言深一脚浅一脚踩着积雪奔将过去,见那株梅树后露出白衣一角,便道:“山萝,我知道是你,为什么不想见我?”慢慢转到梅树那侧,正与那白衣女子打了个照面,顾师言吃了一惊。

这白衣女郎不是山萝,年龄与山萝相仿佛,神态比之山萝略显稚气,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清艳难言,一双大眼睛因受惊而露娇怯之色。

顾师言忙不迭地后退,连称“对不住对不住。”

猛然听到身后有一声音道:“檀越别踩了老衲的脚。”

真把顾师言吓了一跳,回过身来,一张老和尚的脸鼻息可闻。

老僧很老了,没有九十也有八十,腿脚却还硬朗,雪地里走过来竟不用扶杖。

老僧慈眉善目,合什道:“阿弥陀佛,檀越是在寻找什么人吗?”

顾师言合什还礼道:“打扰大师了,在下寻找一位回鹘公主,未想错认了人,令这位姑娘受惊了。”

老僧微笑道:“好说好说。”

这时白衣女郎对老僧说了一句什么,老僧应了一句,那白衣女郎明眸一闪,转身离去,消失在梅林深处。

顾师言听不懂二人说的话,正欲询问,忽听山下传来尖利的筚篥声,这是阿罗陀在示警,顾师言忙辞别老僧道:“大师,在下告辞了。”

那老僧却不疾不徐地道:“檀越且慢,老衲看檀越骨格清奇,非是俗物,今日有缘,不妨先去禅堂小坐如何?”

顾师言道:“在下朋友有难,不能逗留,改日定当拜访大师。”

老僧笑道:“檀越在菩萨面前许愿甚是恭敬,菩萨有大法力,定能助檀越心愿得成。”

顾师言心里暗暗吃惊,刚刚自己在大殿上明明没有看到人!也不及多想,谢过老僧,匆匆出寺,奔下山来。

来到山下,却未看到阿罗陀,连两匹马都没了踪影,正惊疑间,一粒石子激射而至,溅落脚边,举目四望,见阿罗陀伏在前边一棵大榆树上,朝他招手。

顾师言奔将过去,攀上那棵榆树。阿罗陀不会说汉话,打手势示意刚刚有一个髡发胡人骑马往长安方向去了。

顾师言正要问阿罗陀把马藏到哪去了?远处忽然传来胡茄的悲鸣,胡茄声凄切悠远,仿佛一片愁云遮住午后的阳光,山谷顿时阴暗下来,但听马蹄声杂沓,有马队自潼关方向驰来。

蹄声渐近,顾师言透过枝叶见有三十余骑,马背上的骑手髡发结辫,俱是胡人装束,在距顾师言主仆二人藏身处数十丈之地纷纷下马,卸下马背所驮之物,为首者一声唿哨,那三十余匹马一齐掉转马头,眨眼消失在山道拐弯处。

顾师言心里暗暗赞叹胡人御马有术,又见那群胡人在山路两侧掩埋着什么,远远看去好像是大瓦罐,有数十个之多,隔三两步就埋一个,不知在搞什么鬼名堂。

顾师言扭头看阿罗陀,那昆仑奴黝黑的脸上目光炯炯,等待顾师言示下。

顾师言示意阿罗陀用石子打破一个瓦罐看看装的是什么物事?

那群胡人一路掩埋大瓦罐越走越近,距顾师言藏身之处已不过二十丈地。

这时,一个胡人提起一只大瓦罐正要开步走,阿罗陀觑准时机,手中石子“嗤”的一声激射而出。

阿罗陀天生神力,一粒石子经他手指弹出竟如羽箭般带着破空低啸声,那胡人拎着的瓦罐瞬间裂成数片,罐内黑油油的胶状物流了一地,积雪上黑黑的一大块格外醒目。

刹那间弯刀出鞘声骤起,为首胡人哇啦哇啦说了几句胡话,那群胡人就都闪身隐藏于山道石壁下的灌木丛里。

胡人身材高大,而灌木矮小,躲在里面藏头露尾,顾师言在高处看得要发笑。奇怪的是这些胡人就此伏在灌木丛中一动不动,并不因为形迹败露而慌张,也不想追究是谁打破了他们的瓦罐?

夕阳西下,日色黄昏,山谷间暮霭四起。有两支商队先后经过这里,那些埋伏着的胡人依旧不动声色。倒是顾师言有点沉不住气了,这样僵持下去,倘若那颉啜突然来到,即便示警也已为时晚矣,而若是贸然现身,敌众我寡,无异于送死。

正踌躇时,忽听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顾师言在梅林里见到的那老僧不知何时来到了山下。

老僧身着白色僧袍,跟在他后面的那个瘦小的留发侍者也是一袭白袍,两人一前一后缓步朝胡人设伏之处行去。顾师言张了张嘴,欲待提醒老僧前面有危险,却又想这些胡人对付的是那颉啜,不会为难这老和尚的,便噤口不言。

那老僧却似知道顾师言藏身于树上,走过那棵大榆树下还仰脸朝树上点头微笑。

只见那老僧径自走到一胡人藏身之灌木丛外,合什道:“善哉!这位檀越不须躲藏,暂且现身,老衲有几句话请教。”

那胡人耐性再好也忍不住了,“忽喇喇”树丛摇动,一人飞身而出,长臂一抖,一柄弯刀朝老僧当头劈下。

顾师言大吃一惊,急叫“休得伤人!”从树上一跃而下,阿罗陀亦随之跃下,而老僧离他们尚有十余丈远,施救亦鞭长莫及。

眼见得老僧难逃此劫,光头要被一劈为二,他身后那瘦小的白衣侍者疾趋而前,快如闪电,顾师言根本没看清他的身手,那胡人已直飞出去,仰面倒地,鲜血溅落在雪地上,弯刀依然在手,割破的却是自己的咽喉。

隐伏的胡人暴起,怪叫声不绝,将老僧与侍者逼住,刀箭纷纷指定二人,只待为首者一声令下,就要将二人乱刀分尸,乱箭穿心。那老僧视若无睹,顾自扭头对那白衣侍者说了句什么,脸有责备之意,似在责其出手太重。那侍者退后一步,垂首受教。

顾师言与阿罗陀慢慢走近,侍机援手,有几个胡人便将硬弩对准了他二人。为首胡人用生硬的汉话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老僧微微往后仰了仰头,眯眼打量为首的这个身形高大的胡人,忽然开口道:“檀越可是朱邪长云?”

为首胡人双眉一轩,显然吃惊不小,却不回答。老僧笑道:“十七年前在天山南麓巴仑台的回鹘金帐,老衲曾与檀越有一面之缘。”

为首胡人闻言全身一震,呆立片刻,“呛啷”一声,还刀入鞘,双手交叉扶肩,躬身施礼道:“原来是吉备大师,小人多有失礼。”

老僧一笑,旋又皱起眉头,道:“你们快走吧,这里是京畿重地,又是老衲小庙的山门,不可妄为,唐兵即刻便到,迟则难以脱身了,为老衲传句话给贵主人逸隐啜,吐蕃论恐热喜怒无常,倚之为靠山必有后患。”

名叫朱邪长云的胡人对这老僧的话竟似不敢有违,连连称是,退后数步,嘬唇唿哨,不一会就见原先那些马匹急驰而来。

朱邪长云身边一胡人不大甘心就此撤退,扬刀虚劈,说了一串胡话。朱邪长云翻身上马,厉声道:“东瀛圣僧在此,主人不会责怪我等办事不力的,上马!”

顾师言急叫道:“你们把山萝掳到哪里去了?”

朱邪长云眼神如箭,瞪了顾师言一眼,掉转马头,策马先行,那些胡人眨眼间都走了个精光,地下那具死尸也被带走了。

“多谢大师相助!”顾师言上前施礼,又问:“莫非大师便是日本国高僧吉备真备?”

老僧双手合十,道:“老衲便是吉备真备。”

顾师言大为兴奋,他曾听老师卢藏用说过日本僧人吉备真备是得道高僧,妙解禅理,精通音律,卢藏用幼时向吉备学过弹琴。曾与前辈名手玄东对弈的日本僧人也正是吉备真备,而今卢藏用与玄东俱已仙逝,未料吉备真备却还健在!那么这老僧岂非有百余岁了?

天色已昏暗下来,两山夹峙,山谷间更是黑得快。

那白衣侍者不知何时手里提了一盏小灯笼,晕黄的烛光照出三尺之地。

这时,远远的胡茄悲声又起,这边塞乐器竟如此苍凉悲怆。

顾师言道:“敌人把那颉啜他们引过来了。”欲向老僧解释,却又觉得多余,这老僧好像无所不知似的,便道:“此间寒气重,大师回寺歇息吧。”

老僧点头道:“也好,檀越小心了,此间事了且到小寺一叙。”

顾师言拱手道:“晚辈顾师言,定当前来聆听大师教诲。”

那老僧爽朗一笑,道:“久闻大名,后生可畏呀。”

顾师言目送老僧与那侍者缓步拾级上山,那盏晕黄的灯笼便如夏日萤火般忽隐忽现,但听胡茄悲音一缕方歇,马蹄声又起,稍近,可辨出有三骑马迅速驰来。

顾师言与阿罗陀又攀上那棵榆树,目不转睛盯着山路那头。月出东山,清辉一片,遥见三骑首尾相衔而来,居前者体态纤细,幂缡遮面,分明是一女子,顾师言又惊又喜,心道:“山萝,终于寻到你了。”示意阿罗陀飞石将后面两人打下马。

三骑快捷如风,眨眼来到顾师言二人跟前。阿罗陀扣石在手,屏息凝神,随着一声断喝,双石齐发,正中后面两匹马的前腿,竟将马腿给打折了,那两匹马引颈悲嘶,前蹄跪倒,将马上两个黑衣胡人直掼出去,两个黑衣胡人身手甚是了得,凌空转身,稳稳落地。

阿罗陀趁这两个黑衣胡人立足未稳,抽出镔铁棍,从榆树上高高跃下,举棍朝身形高瘦的那个黑衣胡人天灵盖击落。

这两个胡人费尽心机诱那颉啜入埋伏之地,万未料到自身反遭伏击,只见那从树上扑击下来的黑脸人宛若一尊佛教愤怒天尊,威风凛凛,铁棍挟风,势大力沉,身形高瘦的胡人不敢用刀硬挡,只得着地一滚,避了开去。

阿罗陀身在半空,双臂一拧,铁棍由直劈变为横扫,又将另一胡人罩在棍风下,阿罗陀要以一敌二,以便顾师言救人。

就在后面两骑被截住的同时,奔在前面的那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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