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陵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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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陵雪- 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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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雪莲凄然道:“朱邪赤心,你真是宁肯自己命不要也要回护这妖女吗!好好,你就别怪我什么都说出来!”

朱邪赤心身受重伤,眉头不皱,一听安雪莲这话,却惊恐无比,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安雪莲“哈哈哈哈”疯笑起来,冲着山萝道:“你要嫁给朱邪赤心,可你知道你父亲乌介可汗是被谁亲手割下脑袋的吗?对了,就是朱邪赤心,哈哈哈哈,你还会嫁给他吗!哈哈哈哈。那颉啜,你也不知道这些吧,你只知朱邪长云、朱邪赤心两兄弟都是凶手,却不知谁手上沾着你父亲的血最多!”

山萝脸上血色蓦然褪尽,变得如纸一样白,松开朱邪赤心,站起身来,忽然一笑,对朱邪赤心道:“朱邪赤心,你骗得我好苦!”朱邪赤心惶急无地,惊恐地看着山萝,张嘴想说话,却没出声。山萝道:“我真傻,我早该猜到这些的,你一看到熟人就害怕,就要躲起来,要带着我到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去,你怕我知道,可是,你杀死了我父亲,就算我不知道,难道你面对我就不觉得有愧?难道你以为把我蒙在鼓里就能若无其事地与我长相厮守?”山萝满脸是泪,转身对那颉啜道:“哥哥,我对不起父王,也对不起死去的温莫斯哥哥,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他们呢!”

顾师言甚觉不祥,叫道:“山萝——”,一语未终,就见山萝亮出手中的匕首猛刺在心窝上。那颉啜悲声大叫道:“山萝!”跨步上前,抱住山萝逐渐软倒的身子,叫道:“山萝,你为什么这么傻!哥哥不会怪你,你跟哥哥回草原去!”

山萝身子畏冷似的缩将起来,脸上努力绽出微笑,道:“好!哥哥,你带我回去吧,葬我于贺兰山上,我就,能和父王,和温,莫斯哥哥——在一起了。”说罢身子一阵抽搐,血从嘴角流出,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那颉啜悲伤大叫“山萝山萝”,他怀里的山萝却再不能答应一声了!

朱邪赤心血淋淋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上前来看山萝。那颉啜狂吼一声,一脚将他踢倒在数尺外,嘶声道:“是你这狗贼害死山萝,是你这狗贼害死了山萝!”

朱邪赤心挣扎着跪直身子,抬起脸来,血泪模糊,道:“是我害死了她,你杀死我吧!”那颉啜提起刀待要一刀斩下,臂弯里山萝的头软软耷拉着,长发披散开来,青丝飞扬,飘拂在那颉啜脸上。那颉啜心中大恸,丢下刀,双手抱起山萝,呜咽道:“就算杀死你这狗贼一万次又有何用!山萝,哥哥哪里会怪你呢!你何必遽尔轻生呀!”

“山萝,你别抛下我!”身后的朱邪赤心一声悲嚎,拾起那颉啜丢下的刀,双臂一回,“卟”的一声,贯腹直入,双手松开刀柄,撑在地上,刀尖从背心透出,一命归西,追随山萝去了。

安雪莲疯笑着去抱朱邪赤心,半拖着那血淋淋的身子站起来,嘻嘻笑道:“好啊,现在你跑不掉了,你是甩不掉我的,你被尉迟玄擒到长安我就盯上你了,我就不信你躲在那宅子里能不出来,我是绝不会让你和那小妖女在一起的。”

安雪莲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拖着朱邪赤心的尸首往北走。结藏、山木牵着马跟在后面,渐渐走远。

那颉啜回到长安,金棺玉椁,盛殓山萝,三日后辞别宣宗,带山萝棺木回贺兰山安葬。顾师言送了一程又一程,不忍分别。那颉啜道:“兄弟,你我这一别,再不知何日才能相见!他日有暇你一定要来天山看望哥哥!”又问顾师言那枚宝石指环还在否?顾师言说在,从怀里摸出托在掌心上。那颉啜看了看,叹了口气道:“山萝已死,有些话我也就不说了,这枚指环你就留作纪念吧!唉!早知这样,还不如依兄弟之言,让山萝跟朱邪赤心走,也不至于害了山萝性命。”顾师言道:“就算哥哥肯放,安雪莲也不肯放的,这实在是无法可想的事!”那颉啜连说了几声“孽缘孽缘!”扬鞭道:“兄弟保重,哥哥去了!”带着数十名回鹘骁将纵马西去,再不回头。

顾师言回到杜府,杜瀚章迎出来道:“顾训,赵归真死也不开口,你看如何是好?”顾师言当即去地下密室见赵归真。赵归真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手足被铐上粗大铁链,眼上依旧蒙着布条。顾师言道:“赵道长,多有得罪。”赵归真一动不动。顾师言又道:“去年在南梢门大宅,在下就曾见过道长。道长法术高超,却何以为吉备真备这日本僧人所利用,干出换人形体这伤天害理之事!”

赵归真“哼”了一声,依旧不言不动。顾师言道:“赵道长有何所求?只管明言,在下一定尽力。”赵归真开口道:“你们将老道绑在这里,却来问老道有何所求,焉有是理!”顾师言当即命人打开赵归真铁链桎梏。尉迟玄闻声进来道:“且慢,我有一事不明,要向道长请教。”赵归真耳朵极灵,道:“尉迟玄,你为何要害我!”尉迟玄不答,却道:“若是在下没有记错的话,道长仙龄亦在七旬开外,为何自己不移魂换形,返老还少?”

此语似击中赵归真要害,赵归真一下子又不言不动了。顾师言无法,退出到大厅与杜瀚章等人商议。玉鬘急急过来道:“顾公子,小姐咳血咳得好厉害,怎么办呀?”衣羽衰朽之躯疾病缠身,两月之前,西川名医封子期替她把脉时就对顾师言说过伊婆婆活不过今冬第一场雪,当时顾师言以为伊婆婆八十来岁了,也称得上寿享遐龄了,不甚在意,此时想来,不禁忧心如焚。

顾师言跟着玉鬘去看衣羽,见衣羽伏在床栏上,独自落泪。顾师言拉着她的手,两个人不说话,就那样坐着,泪落无声。玉鬘倚在门边看着顾师言和衣羽,小姑娘也是泪眼盈盈。

当夜,顾师言在衣羽房外徘徊,听房内衣羽咳嗽声声,睡不安枕。

七月上旬天气,一轮缺月已在中天,小院月色朦胧。顾师言对月唏吁,忧心如捣,赵归真、鹎蜜俱已擒获,解救衣羽之事却还是一筹莫展。

玉鬘也还未睡,一直在窗内看小院月光下的顾师言,看他走过来走过去,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

玉鬘拉开门来到院内,叫了一声:“顾公子。”顾师言冲她笑笑,却是苦笑。玉鬘道:“顾公子,我想到一件事。”顾师言示意她说下去。

玉鬘道:“姓赵的道士不肯为小姐把身体换回来,或许是因为他和国师和鹎蜜女王有交情,所以抵死不肯,可若是换别人的身体,赵道士或许就肯。”

顾师言一时没明白过来,问:“玉鬘,你说什么?”

玉鬘眼睛发亮,说道:“若是可以的话,我愿意把身体换与小姐!”

顾师言吃了一惊,正待说话,房门开了,衣羽扶门而立,道:“玉鬘,你说胡话了!”玉鬘一下子哭了起来,走到衣羽身边,虽然抽抽噎噎,语气却甚是坚决,道:“小姐,我已经想好了,玉鬘是心甘情愿的。”

顾师言大声道:“这决不行,即使是你愿意,却教我们如何安心!”衣羽抚摸玉鬘秀发,含泪道:“玉鬘,好妹妹,这事我绝不会同意的,日后你替我照顾他不也是一样吗?顾公子会待你好的。”玉鬘哭道:“不一样,不一样的!小姐,这些日子我看到你和顾公子愁苦的样子,心里非常难受!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小姐和顾公子为何却这般苦?玉鬘不过是一个小丫头,原本孤苦伶仃,没什么牵挂,我这身体若能延续衣羽小姐的性命,玉鬘死而无憾!”

衣羽道:“玉鬘,你这是把命换给我,你说我能要吗?你不要再说了,我只要我原来的身体,若是要不回来,我宁肯死也不能害别人。”顾师言热泪盈眶,点头道:“是,我们不能害别人。”

玉鬘泪光朦朦地看着顾师言和衣羽,慢慢转过身,回房去了。

次日上午,顾师言正与尉迟玄等人商量如何才能说服赵归真。尉迟玄道:“此事或许还得请吉备真备来才行,二十年前在西域石国我与他有点交情。”顾师言道:“吉备真备是邪马台国师,乃此事主谋,哪里还有慈悲心肠!况且这一个多月来再未见他踪影,上次在华山,源薰君不是说他远游去了吗?”尉迟玄道:“吉备这么大年纪绝无可能远游,定是藏身于某处,外人不易寻到罢了。”顾师言道:“是,要么就在菊花山庄。”

众人正商议是否去暗访菊花山庄,忽见卞虎带着玉鬘进来。玉鬘神情亦悲亦喜,向顾师言施了一礼,说道:“顾公子,赵道长答应我了,他说只要我们放鹎蜜走,他就施法将小姐的魂魄转移到我的体内。”

顾师言原以为玉鬘昨晚说的话只是一时心情激荡脱口而出的,万未想到小姑娘竟然会去问赵归真!

尉迟玄等人问明情况后,对这个娇怯怯的小姑娘顿时肃然起敬。

顾师言坚决不允。玉鬘道:“顾公子,玉鬘说到做到,你若不答应,我就陪小姐一起死!”说罢,扭身就走。

此后数日,玉鬘不吃不喝,一张小脸明显消瘦下去。顾师言、温庭筠、萦尘、衣羽都去劝她,小姑娘极其倔强,任凭众人怎么劝,她一声不吭。衣羽哭道:“玉鬘,你不要逼我,我是绝不会答应的,一命换一命,我会终生不得安宁!你再这样下去,就会饿死掉,那好,我反正已病入膏肓,晚死不如早死,免得拖累别人。你既不吃不喝,我也不吃不喝。”说着和玉鬘并排坐到床上。

萦尘劝道:“玉鬘你不要再这样了,衣羽小姐的事顾公子他们还会想办法的,你是好心,但衣羽小姐身体不好,反而会害她病情加重。”玉鬘眼泪滴滴嗒嗒流下来,却道:“那我和小姐一块儿死好了,到了阴曹地府也好服侍小姐。”用袖子抹了抹眼泪,突然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把银鱼般的小刀,刀尖指着胸口,决然道:“小姐,你再不答应玉鬘,玉鬘立即就死!”

衣羽、顾师言等人大惊。衣羽道:“玉鬘,你可不要做傻事。”想要夺刀又怕玉鬘立时便刺。玉鬘道:“小姐,你就是不肯答应是吗?”手里用力,刀尖刺进皮肉,鲜血洇红了衣衫。衣羽急道:“好,好,玉鬘,我答应你便是了。”

玉鬘一笑,忽然晕了过去,她数日未进食,身子已然极为虚弱,又经刚才这一幕,是以不支昏倒。

玉鬘醒来后便开始进食,精神稍好了一点便去询问赵归真何日能施法?赵归真道:“移魂大法非同小可,极耗心神!老道近来身体不佳,须调养一段时日,约在一个月后方可施法,你先让尉迟玄把鹎蜜放了吧。”玉鬘道:“道长,顾公子、尉迟先生他们都是侠义中人,会守信用的,只要你施法救了衣羽小姐,自然会放道长和鹎蜜女王走,那时就是留着你们也没有用。”

赵归真“哼”了一声,道:“什么侠义中人!既是侠义中人,又为何骗你代衣羽去死?”玉鬘道:“道长,救小姐是我自己愿意的,道长当初偷偷把小姐身体换给鹎蜜女王,小姐可不愿意!”

赵归真微有愧色,口里却道:“你这女子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玉鬘来见顾师言,说赵归真答应一月后施法救衣羽小姐。顾师言看着小姑娘真诚的脸色,不禁心里酸楚:玉鬘说的也是她自己的死期呀。

七月下旬的一个午后,源薰君、藤原良房等一干遣唐使官员在令狐绹的陪同下,突然造访杜府。源薰君绝口不提羽姬之事,却与顾师言、温庭筠等人谈围棋、谈音乐,以及诗词歌赋等。这日本王子对汉唐文化所知极博,谈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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