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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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春-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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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瑛娘掩嘴笑道:“若是叫康乐师知道我请了你去,只怕已是欢喜不已了,哪里还需要什么登门礼。”她笑了会才道:“康乐师最爱茶艺,对你这位茶娘子的美名也早有耳闻了。”

沈安青不由地失笑,如今她的名声早已传遍京都,人人皆知这位明光寺斗茶会上取胜的小娘子已是曲江会上的司茶使了。

睐娘在一旁低着头不言不语,只是拨弄着那梅香荷包,偶尔抬头瞧一眼她们几人,神色郁郁。

窦二娘子不愿再听那位康乐师如何钦慕沈安青的事,便开口道:“睐娘这是怎么了,一整日都不大说笑,倒不似你了。”

她忽而想起一事来,大笑着道:“莫非是那位杜翰林……”

大娘子忙打断她的话头:“说来再不过几日便该是曲江会了,青娘身为司茶使应当多去嘉成长公主府多多拜见,听殿下指点。”

沈安青轻笑道:“慕娘说的是。”四人小叙片刻,这才散了。

第二日,大夫人一早就打发侍婢来,说是已经为沈安青备好马车,还替她备了几份登门礼,让她安心去常安坊。

沈安青早就料到大娘子必然会一五一十回报昨日之事,老夫人与大夫人也必然会允准,毕竟康善保是宫廷乐师之首,若能得他青眼,日后送了沈安青入宫得宠更为容易。

她带了金玲,吩咐采容与芳兰好生守在房中,这才出了北厢房,自去府门前登车。

谁料才出了内宅,才到东堂游廊上,却与窦子邡撞了个正着。那窦子邡身着石青色圆领通纱长袍,系幞头着六合靴,见沈安青主仆二人过来,温和笑着揖道:“青娘莫怪,是我失礼了。”

沈安青一见到是他,心头一紧,退了一步,淡淡笑道:“邡郎安好。”

窦子邡笑望着她:“青娘可是要出门去?”

沈安青轻声应道:“是,昨日赵家瑛娘邀约,要去常安坊。”她不愿与窦子邡多说,对于此人,她虽然所知甚少,但仍抱有极大的戒心,相信他并非外表所看到的那般温文和善,至少作为一个庶长子,他居然能在二夫人的眼皮下安然无恙地活下来,还能如此得老夫人的看重,可见非同寻常。

窦子邡听得是赵家娘子所邀,自然知道是右仆射赵府,他眼瞳微微一缩,笑着道:“如此倒也不用我再使人过去了,这一卷是前几日我得了的一卷琵琶琴谱,虽然不是什么难得之物,好在都是些龟兹胡曲,颇有异域遗风。”

他笑望着沈安青,不急不缓地道:“听闻青娘已随教坊娘子学习琵琶技艺,这曲谱正是合用,故而便想赠与青娘,也算尽其用,强于在我手中没落了。”说着将手中一卷眷写的曲谱递上前来。

沈安青大惊,狐疑地盯着他送上来的曲谱,却不知他用意何在,着实不敢轻易接了,只是窦子邡那笑脸看起来十分诚恳,仿佛真不过是顺手而为,赠送一卷曲谱。

“如此,那便多谢邡郎了。”沈安青定下神来,欠了欠身道,“待我看毕,再叫婢子们送回与邡郎。”她向金玲微微颔首,叫她接下这卷曲谱。

窦子放见她收下曲谱,笑得更是和煦,微微颔首道:“如此便不耽误青娘了,我还要去太学,就此别过。”

沈安青看着他步子轻缓越走越远,目光深邃,脸色也低沉了下来,一旁的金玲有几分担忧地道:“娘子,邡郎所送的曲谱只怕不似那般简单,若是日后说是私相授与,那岂不是……”

沈安青露出一丝冷笑:“只怕他打错主意了。”

正文第四十卷 书帷通行径 琴台枕槿篱(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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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平坊在西城南边,周遭坊市十分热闹,沈安青一路乘马车行来,只见车马水龙,与东城坊市的庄重静谧大为不同,只是她奇的是,这位康乐师也是宫中极为得圣人爱重的内臣,如何会不在勋贵齐聚的东城居住,偏在贩夫走卒商贾群居的西城里住着。

才一进常平坊,便见赵府的马车早就停在坊门前等着了,赵瑛娘撩开帘子下车来,却是径直上了窦府的马车,嗔怪道:“我来了好一会了,偏你才来。”

沈安青轻轻一笑,却是取过那卷曲谱与她:“你瞧瞧。”

赵瑛娘不明所以,接过来翻看几页,眼前一亮:“此乃龟兹古曲,虽不算极为稀有,但也是寻常难得的,怕是只有龟兹贡人才会弹奏,如何会眷写了曲谱还落在你手里了?”

沈安青长叹一口气,将方才窦子邡的事说与她知晓,赵瑛娘听了,沉吟一会,笑道:“莫非这位邡郎对你有心?既然你不肯入宫,不如就应了他,好歹也是位翩翩少年郎君。”

沈安青无心与她说笑,偏头望向常平坊低矮的宅院:“我只想能早些离开这些高门贵府,只恨不能出去立了女户,哪里还会愿意再有半点瓜葛。”

赵瑛娘这才正色,将那曲谱往袖中一笼:“既然你执意不肯,那这曲谱今日我就借花献佛,送与康乐师做个贺礼吧,也能替你揽了这桩麻烦去了,你可不许心疼。”

沈安青这才笑了起来:“我再感激不过,还有何可心疼的。”

她瞧了眼坊市中:“怎么停在这一处不肯进去?”

赵瑛娘却是难得地红了脸,低声道:“襄王世子怕是方才进去拜访,我怕撞见了,这才叫停在这一处。”

沈安青旋即明白过来,又有些糊涂:“世子如何会来康乐师府邸?”

赵瑛娘声如蚊呐:“昔年他仰慕康乐师琵琶技艺,也曾学过些时日。”

无怪赵瑛娘与襄王世子是故旧相识,沈安青皱眉道:“世子竟然有兴致随宫廷乐师学习琵琶技艺……”这位世子也未免太过不同寻常,非但对骑马狩猎宴会游乐毫无兴致,却对书籍器乐十分上心,叫人很有些不明白。

赵瑛娘忙辩白道:“世子他自来好诗文曲乐,不擅武技,性子很是平和,才会这般。”

沈安青此时已是笑了起来:“我不过平白一说,偏你急的这般,只怕瑛娘眼里这位世子很不一般呢。”

赵瑛娘红了脸,别过脸去,不肯再说话,只是粉嫩的脸颊上红晕久久不退。

“罢了,既然到了,便进去吧,若是叫人瞧见停在此处反倒生出闲话来。”沈安青微微撩起一丝帘子瞧着外边道,赵瑛娘迟疑一会,点头应了。

康府是座寻常民宅院落,只是后园却有精致的水池亭台,侍婢引着沈安青与赵瑛娘穿过庭院,径直去了后园的池上凉亭。

康乐师早已迎了出来:“瑛娘如何也来了,也不曾使人知会一声,倒是我怠慢了。”却是白净瘦削的中年男子,一身素白长袍,言谈很是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赵瑛娘笑的谦和有礼,欠身拜了拜:“乐师寿辰,我自当前来贺寿。”她指了指身后的沈安青:“这位就是此次曲江会上司茶娘子,我特特邀了她一道来,也能与乐师相识一番。”

康乐师登时瞪大眼,仔仔细细看了沈安青:“这就是那位窦府的茶娘子?却是这般年少。”

沈安青上前拜了拜:“乐师安好。”又让金玲把准备好的登门礼送上:“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乐师笑纳,权当我冒失登门的贺礼。”

康乐师大笑起来:“娘子肯来寒舍已是莫大的荣幸,某又是个好茶成痴的,更是对娘子的茶艺仰慕已久,快请与瑛娘一道亭中坐下,襄王世子与兰陵郡王方才也到了,正与某在亭中论茶,不想这会子就得了及时雨了。”

亭中坐着两人,一位身着秋色大科绫纱长袍,腰系玉带的年轻郎君正向她二人微笑,遥遥举杯笑道:“瑛娘与沈娘子也来了。”正是襄王世子李晟。

另一位一身玉青素面罗纱圆领澜袍,低头默默饮酒的再不是别人,便是冷面寡言的兰陵郡王崔奕,对她二人来到却是不闻不问。

沈安青有些吃惊,原本以为只是襄王世子一人,不想还有兰陵郡王也跟着一道过来康府。

还不等她多想,康乐师已是引了她二人向亭中而去,口中笑道:“瑛娘果然是知我心中所好,竟然把茶娘子也请了来,如此你二人也有口福了,我才得了两罐子好茶,再不会糟蹋了去。”

更叫沈安青吃惊的是康乐师与李晟、崔奕之间那从容的态度和亲密的说话口吻,全然不似皇族与寻常宫廷乐师之间,倒似相交多年的故友一般。

赵瑛娘低声道:“兰陵郡王与世子很是亲近,也时常会随世子一道来康府小坐。”沈安青只得低着头随她一道过去坐下。

康乐师果然是个极好茶的人,才坐下便唤了侍婢把他珍藏的渠江薄片茶饼送上来,又殷勤地向沈安青道:“还请娘子恕某失礼,着实是喜好品茶,这茶饼是某自宫中得来的,舍不得拿出来,只恐糟蹋了去,今日娘子才过府,原不该有此失礼之情,只是……”他脸上又是为难又是期盼,望着沈安青搓手不语。

沈安青不由地笑了起来,可见这位乐师好茶之事果然是真,她笑道:“无妨,愿为诸位煎煮茶汤一品。”在座的李晟也面带几分期盼之色,殷殷望着沈安青。

正文第四十一卷 料取金闺意 因君问所思

煎水,碾茶,加料盛盏,奉到众人前,沈安青如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叫亭中众人都是叹为观止。待接过茶盏来,那馥郁的香味已是叫康乐师赞不绝口:“娘子的茶技果然名不虚传,单这茶香便叫人放不下手。”

李晟小口啜饮着,不由笑着道:“好茶,好茶艺,果然不枉此行。”

康乐师正要说话,却听亭外一把响亮的女声:“难不成不吃这茶汤,世子便不该来我这康府不成?”

众人回头看时,一名身着花青短襦裙腰间系着青碧束腰,挽着衣袖端着几碟果饼大步过来的中年妇人,正瞪着李晟,看来方才之言便是她所说。

沈安青正惊讶这位仆妇如何敢这般放肆与襄王世子说话,谁料康乐师却是连忙起身,快步上前接住那妇人手中的漆木盘,笑着道:“如何要夫人亲自送来,叫那些侍婢送来就是了。”

那位夫人瞪了他一眼,将碟儿小心放在案几上,口中道:“说得轻巧,那边又是送水,又要看灶上,哪里有那许多人来,你安生坐着吧,莫要怠慢了几位贵客。”

李晟笑着道:“夫人快别如此,乐师与我等自来亲厚,又是时时来叨扰,还盼夫人不见责才是。”

一旁赵瑛娘见沈安青一脸疑惑,笑了起来,道:“这位便是康夫人。”

沈安青忙不迭起来见礼:“夫人安好。”

康夫人将手在裙裳上揩了揩,拉着她起来:“快别这样,我是个粗人,不懂这许多麻烦规矩,你只管安心做好,要吃什么叫人来知会我便是。”说着便要走。

赵瑛娘忙起身留她:“夫人不必劳累了,随我们一道坐下说说话吧。”

康乐师此时也是陪着笑,涎着脸道:“夫人忙碌好半日了,快请坐下吃一盏茶汤,也歇一歇吧。”不顾沈安青等人还在,便拉着康夫人坐下了。

沈安青只觉得这对夫妇与旁人有些不同,还是赵瑛娘凑近了低声道:“康夫人新近嫁入府来的,还是康乐师几次登门求娶才得的。”

沈安青这才明白过来,这位康夫人竟然是个再嫁的,看她容貌寻常,也不似是什么高门大户的贵家出身,却能叫康乐师这等身怀绝技的宫廷乐师首席几次登门求娶,更是如此敬重,可见必有过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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