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奴- 第166节

后来，张议潮的敦煌归义军赶走了吐蕃，再后来大唐消亡之后，张议潮的孙子张承奉成立了“西汉金山国”，自号“金山白衣天子”，使得敦煌成为独立的王国。但是吐蕃一直未曾稍忘这块佛光宝地，一直不断地派人潜来敦煌，妄图重新夺得敦煌的统治权。

张承奉的西汉金山国与回鹘一战告败后，敦煌名义上归顺了回鹘，实则有一支神秘的力量接管了这里。吐蕃以为，这个时候是重新夺回敦煌的好时机，所以便将刺杀掉那支神秘力量首领作为了夺回敦煌的重要手段……

本来，艾山与秘色突然来到敦煌，是各方力量都不能提前预料得到的，所以按理来说，吐蕃人应该是不知道艾山的身份的……

吐蕃人费尽心思以婚礼妆衾的形式作为掩护，从天山地带运来一头巨熊，这番的大费周章，显然本来是应该刺杀那位神秘的首领，以求一击中的的；可是不知道却为何将艾山当做了那位首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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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色心下猛然惊跳，忽地问身边那人，“你说的那位首领，是不是被你们称作‘少主’？”

那人猛然一愣，却也没有继续隐瞒，“是的，夫人。此番我们照顾夫人，便是少主的命令。”

秘色的心充满怆然——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原来那位少主真的可能就是玉山，而那些吐蕃人是将艾山当做了玉山……

或者更应该说，其实艾山之前已经感知到了正渐渐朝向玉山而来的危险，而他事先又曾经知道如果玉山便是那位少主，那么玉山此时定然不在敦煌……所以——所以艾山完全可能是甘心情愿地让吐蕃人将自己当做玉山，替玉山去走这趟鬼门关！

是了……是了……一定是这样。否则艾山不会无缘无故跟自己提起他与玉山的那段往事，不会告诉自己，当年在黠戛斯是玉山替他受了苦……他心底一直藏着对玉山的歉疚，不论是当年在黠戛斯，抑或是对待三人之间的感情……所以艾山甘心情愿地代替玉山，迎向这一次生死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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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注：西域有熊吗？估计亲们会有这样的疑惑了。苏查过资料，新疆有一种“新疆棕熊”，主要分布在天山和阿尔泰山附近。所以，吐蕃人便极有可能从天山附近运送一只熊到敦煌，以期一击致命。

十　敦煌　13、直道相思了无益【3更3】

艾山啊，艾山——你这样做，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你一定是有一个理由，否则我不相信你能这么轻易地做出这样的决定，这么轻易地抛下我与霁月，抛下命运尚在未知的回鹘！

你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甘心情愿代替玉山去迎向死亡？

难道——难道你已经在心里为我和霁月，甚至是为了回鹘，早已经安排好了未来？

艾山！你不是想要把我们统统托付给玉山吧？

你这样放心地直面生死，是因为你相信玉山拥有不逊于你的感情，拥有可以与你匹敌的能力吗？

还是你觉得——我真的会比爱你更加爱他？

这份感情从你的父亲开启，由你传承，难道你今日又要将这份感情传递给你的弟弟了吗？

艾山，你好傻，你好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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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山……玉山……

一想起玉山，秘色的心底又涌起了无边无际的疼痛。纵然是曾经有负于陆吟，纵然当初对耶律亿愧疚，但是那种感觉都远远比不上对于玉山的疼痛。

疼痛啊……

眼前不由得再次浮现出，五年前的那个迷乱的元日之夜，浮现出黑暗之中的肢体纠缠，浮现出——身体极致绽放之时，乍然望见的眉间殷红一点……

似乎，自己曾经给予过玉山的，从来都是伤悲，永远都是伤害。那般绝世美玉一般的男子，那般倾城倾国的少年，一次次凝望着自己的蓝眸里，印满伤痛，藏满悲凉，他却又不能说，只能用自己那一管竹笛，幽幽倾诉。

往日点点，如飞花徐来，片片清芳，瓣瓣流光。

秘色无法否认，无法欺骗自己，不知不觉间，幽幽心海里，早已经刻入了一个白衣飞花的少年，横笛婉转，眉间殷红，总是世间独有的如玉君子，总是温润一笑倾尽天下人心……

如今方知，原来他又竟然是那个神秘的“少主”，那么之前的一切便已经可以迎刃而解。

这个世间，还会有人比玉山更为完美吗？

他的飘逸、他的笛音，有如陆吟的莲花清雅；他的执着、他的心机，甚至不逊于大辽皇帝耶律亿；他的深情、他的缱绻，荧荧闪动着乌介的影子；他的蓝眸、他绝世的姿容，又分明是艾山的一般无二。他集中了这个世间所有男子的优秀，并且将这些优秀那般完美地组合在了自己身上，更是风华内敛毫不张扬……时有君子，完美如玉，如果说的不是他，这世上哪里还有第二个人可以配得？！

更为独特的是，他眉间的一点胭脂记，便是他独有的妖娆，是他摄魂的魅力，能够轻易获得所有人的倾慕，能够带走所有人的心……

还有他身体里那种奇妙的能力，能与白狼沟通，能够聚拢起一支神秘的组织……这些这些，如果聚拢起来，不仅仅是艾山，就连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会相信，即便艾山死了，玉山依然能带给回鹘、带给秘色更多、更好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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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色不由得朝向那无人的断崖幽谷，凄然地笑了，“艾山，傻瓜……我知道你的理由那般地充分，我知道全世界的人都会被你说服。但是你忘了，我是我啊，你怎么都不问问我的心？”

这个世界上——比你更为优秀的人或许还有千万，可是他们毕竟都不是你啊……

艾山只有一个。我想与之白首偕老的人，只有一个啊……

玉山的确是拥有许多你没有的东西，可是你身上的许多，玉山也并不具有……尽管你们是双生的兄弟，你们有着完全相同的容貌和身量……

但是玉山没有你的“无赖”，不会像你一般，蛮横地守候在我的身边，谁也不许触碰……

玉山不会像你一般，穿黑色的丝袍；不会像你一样，生气时眸子里涌起妖娆的黑色雾霭；不会像你一样，随时随地说出对我的欲念和依恋……

玉虽绝世，却只能远远地膜拜。

曼陀罗虽然妖异，却仍旧顽强地钻入了人们居家的庭院啊……

我的心如今早已经玄黑一片，处处是你的身影，处处是你的颜色；纵然曾经有那么一抹白色的惊鸿一瞥，却早已经只剩下一角，被你“无赖”地霸占住了全部啊……

我如何再去接受别人？即便那人是你的弟弟，即便是与我曾经有过肌肤之亲的玉山，即便是这个世间最完美的男子……

只因为——他不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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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色幽然站在悬崖边上，翠色的衣袂在金色的大漠间，如风飘举。衣带飘飘，思绪悠悠，她向着那片深不见底的幽谷，静静却也坚定地说出自己的决定，“艾山，对不起，我无法接受你的安排……我只能等着你回来，我一定要等着你回来……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艾山，我要跟你赌气，我要跟你博弈——只有等到你回来，我才会下山去，否则我宁愿就在这片山上终老，宁愿就在这片断崖陪你而去……”

秘色的话音虽然清幽，却被风裹挟着向身后传去，那些身有武功之人自然不会听不见……一丝丝忧色从他们面颊上氤氲流转，他们不知道如何让秘色走出她心里的偏执的魔障。

已经十日了……艾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生存的希望已经几乎降低到零。可是秘色依然不相信，依然执着地等在鸣沙山上；此番甚至说如果等不到艾山的归来，宁愿终老山上，宁愿追随艾山而去……

这份情感天动地，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心生敬佩；但是秘色身上所牵系的并不是仅仅一人之身，她还要负担起回鹘的命运，她还要负担起霁月的未来啊！

秘色身后，鸣沙山下，几乎所有的回鹘国民也都在等待……等待这位国母早日醒来，等待她扶着年幼的霁月登上王位，等待着她重新将回鹘引入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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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无边无际。

等待，耗尽心神。

有些等待可以延续一生，却有些等待却再也无法等待下去……

此番剧变之后，吐蕃由原来的小使伎俩，索性变为撕破脸皮，大举进攻！无论死的人到底是谁，究竟是回鹘的亦都护，还是敦煌的少主，这个结局对于吐蕃来说都只有利而无害！

如果是回鹘的亦都护，那就索性全部吞并了高昌回鹘；如果是敦煌少主死去，那就重新夺回这块万佛灵光之地！

此时，正是中原一片大乱之时，天下四分五裂，全无一方坐大，吐蕃早就有雄踞天下之心，索性趁着这次机会借路高昌、取道敦煌，兵法玉门关，直接打入中原汉地去！

所以，无论是为了未来一统华夏的打算，还是目前的小试牛刀，敦煌都是必须最先拿下来的！

就在秘色为了艾山在鸣沙山上执着等待，全体回鹘国民在为秘色等待之时，吐蕃的大军已经兵发河西，直入河西走廊，转瞬就要到达敦煌地界了！

敦煌危矣！

回鹘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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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注：唐朝末期，大唐、吐蕃与南诏国几乎三分天下。整个河西地区，包括西域都处在吐蕃的控制之下，所以吐蕃想要挥师东进是完全有可能的。甚至，吐蕃与南诏还曾经几番勾结在一起，吞并过整个四川，几次攻破成都。

十　敦煌　14、前度刘郎今又来【2更1】

月华初绽，夜色如绸，鸣沙山上下，列列红灯幽幽。

秘色独自坐在山崖边上，遥望杳远的大漠苍穹，心如乱绪。

今夜，是艾山坠下山崖的第十日；也将是秘色守在鸣沙山顶，苦苦等待艾山归来的最后一个晚上……

秘色坐在大漠上流涌而起的风里，发丝拂面，裙袂举风，真的有一种向下纵身，便能乘风归去的冲动——只需向前一步，那么简单，那么简单，就可以与艾山相见，天上人间永生永世地相随了……

却，不能……

必须要向后退去，必须要退下鸣沙山，必须要退入敦煌城，必须要退入回鹘的凛然命运中，必须——要为艾山守住他心心念念的回鹘！

向前，只需一步；向后，却是迢迢遥遥。

向前，只需要纵身一跃；向后，却是要倾尽心力，甚至洒尽鲜血。

向前，便能够与艾山天上重逢；向后，却是要忍受一生一世销魂蚀骨的孤独。

难易、愿违，这般地昭然明朗，这般地不用思量；但是秘色却只能舍近求远，舍易就难……

只是因为——爱他，爱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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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吐蕃的先头部队已经冲过了河西走廊，明日便可抵达敦煌！请您快做决断！”一直陪伴和保护在秘色身边的黑衣人语气沉肃。

秘色静静地，从沙石之中站起身来，遥望着东方的山谷，定定迎风。

那黑衣人也不觉黯然。他知道，秘色是在向艾山，做着生命最后的告别。

本来秘色说要永远守在这鸣沙山上，直到艾山归来，可是吐蕃突来的攻击宛如骤来的闪电，惊醒了秘色。就在所有的朝臣，所有的百姓都焦虑着该如何唤醒这位国母之时，秘色她竟然自己做出了决定——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