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书院三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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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书院三两事-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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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焉兄过谦了……不过,你是谋略部甲组的么?”

“自然如南宫贤弟一致。”

“这么说今儿个上午幕焉兄没有去教学斋听讲咯?”想到上午我右手边那个空位,我了然笑道,“可以请假的?”

“请假自然是可以,不过南宫贤弟可能不知道,我是很少去教学斋的。那些先生们所言乃是讲给你们这些皇族子弟听的,不是很适合我,故而我白日里不如在校舍歇着,方可养精蓄锐。”

这个人怎么老是刻意拉开自己与皇室的距离?我越发觉得他是个怪人,笑道:“原来如此……幕焉兄如果不介意的话直接叫我阿樱便可。”

微风鼓起窗前苏绣织成的帷幔,轻柔地扫过他的面庞。苏幕焉一手撑着窗棂,回首媚然一笑,不愠不火道:“好,阿樱。”

多年以后,初次邂逅的这个画面仿佛定格在我的脑海里一般,久久地难以挥去。

那一年,是景和元年,十六岁的苏幕焉带着一分慵懒,一分另类,一分恰到好处的媚然,悄然与我的生活有了交集。只是那时候的我,依旧包裹着一分初年的纯真与无知,不曾想到,这个总是在我的面前强调其平民出身的少年,多年后会掀起怎样的波澜,也不曾料想,他那超脱世俗的微笑背后,掩盖了怎样显赫的身世之谜……

……

下午要去琴斋,那苏幕焉竟出人意料地表示要同去。我正纳闷,他笑道:“丝竹可以修身养性,何乐而不为?”我觉着他说得有理,便和他一道过去,半途还遇上了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追上来的孔春,他笑呵呵地夹在我与苏幕焉中间,满脸青春痘激动得通红,还叽里呱啦地叙述着他今儿个晌午如何如何机智地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把先生布置的课业全都完成了云云。苏幕焉但笑不语,我点头称是。

“幕焉兄,待会儿你可要帮衬着我点儿,我以前连琴长啥样都不知道呢!”我嘿嘿地挠挠后脑勺,却发现苏幕焉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他笑道:“南宫宗室怎么会没有琴?”

“呃……”我暗骂一声,“那个……家父自幼尚武,对这些儒雅的东西不感兴趣,所以家里自然只有兵器一类了……”

“阿樱!”孔春抢过我的话头,“你求幕焉有何用?他一年能来上几次课?倒还不如求求你面前这位翩翩公子……”他说着洋洋得意地打开那把伪王羲之折扇,一脸怡然自得。

我连连称是,心说古人云人不可貌相,孔春虽其貌不扬,但说不定在音律方面有过人的造诣呢?

我们仨来得有些晚,同窗已经大约在琴斋聚齐了,许是时辰未到,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抬眼望去,宽敞的琴斋内齐刷刷地摆了约莫三十余架古琴,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电子书。整*理*提*供)孔春赶在我与苏幕焉之前挤了进去,极为热情地像广大人民群众招手,大家也都是随意地瞥了他一眼,依旧如斯,冷场现象极为明显。可惜孔春同志似乎不以为然,他兴冲冲地招手示意我们进去,可我心里却没个底,这弹琴,可是我从未涉及过的方面啊。出乎我意料地,当我迈进琴斋的刹那,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在我的身上,那一张张仅在上午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面孔,如今皆显露出惊诧之色。就连正与一位不知名的儒雅公子说笑的魏如玠的表情也怔了怔,只是绝美的容颜瞬间便恢复了以往平静的神色。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担心有什么污渍,可是明明没有啊,那方才那些人的眼神,就仿佛我是什么异类一般……

当我继续往里走时,我才发现,我错了。他们的目光并没有随我而动,而是停留在我身后那位据说是教学斋的稀客的,苏幕焉身上。

我面露窘态,转身望了一眼苏幕焉,他正倚在琴斋的门口,双臂慵懒地抱于身前,嘴角挂着一抹戏谑的笑意,双眸正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似乎没有进来的意思。正当我诧异为何他人对他的到来如此震惊之时,坐在前排一个高胖男子碎步走到苏幕焉身边,一脸谄媚地讨好道:“庞佳不知道今儿个公子大驾光临,稍有怠慢,公子快请进,快请进……”

话音刚落,几乎是同一时间,琴斋里七八个气质不凡的贵族少爷纷纷起身,有的为他专门擦拭一把好琴,有的特地沏了茶端到苏幕焉手上,皆是口口声声地叫着“公子”,苏幕焉接过茶盏,凤目流转一笑:“这还差不多。”而后便将手上崭新的琴谱扔给身边几个下手,精神抖擞地走到我与孔春身边,俯下身,拍了拍孔春的肩膀,笑道:“孔兄是不是迫不及待了?还不快为幕焉奏一曲广陵散?”

“公子竟然称呼那小子‘孔兄’……”

“也太抬举那小子了……”

同窗中唏嘘一片,似乎颇为惊诧方才苏幕焉对孔春的称呼,然而唯有孔春一人没有意识到他的特殊待遇,他拂袖在一架古琴面前坐下,诚恳与质朴如痘痘一般堆积在他酱紫色的圆脸上,他呵呵地冲我们笑着:“好咧!”

我下意识地朝魏如玠那边望去,他面色安然,没有如那些人一般表现出讨好苏幕焉的神色,却亦没有为他人的行为表现出诧异,想来他已是见怪不怪了。

这个苏幕焉,我不禁叹道,看来,他是西洋部丙组的漏网之鱼啊。

第十二话 流水觅知音

孔春的手指形似萝卜,不细也不长。但不可否认,这曲广陵散弹得甚好,比百花楼的头牌花魁花青青弹得还好。潺潺如流水般的韵律自那十根粗壮的手指下流出,抑扬顿挫间,萧杀之意直逼我的耳膜,仿佛回到了某个快意江湖的年代,一柄韶光宝剑,一支紫玉洞箫,劫富济贫,走遍天下,舍我其谁也……呃,好像有点扯远了……

总之,我终于认识到孔春的无尽内涵了,他那严肃已极的面部表情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不存在,就连密集的痘痘也静默了,最后一个音符急转直下,拇指一拨,扣人心弦……

一曲终了,我难以抑制内心的崇拜之情,连连拍手道:“好!孔兄弹得太棒了!举世无双啊举世无双!……”

诶?怎么周围这么安静啊?我环顾四周,发现大家一个个都满脸黑线地看着我,我就纳闷了,你们一个个难道就没有被孔春这绝佳的琴艺所折服?抑或是难道我的欣赏水平跟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

“好!孔兄弹得好!”出人意料地,苏幕焉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他“啪啪”地鼓掌,我不解地看着他,可他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别人的反应,依旧是带着他的招牌坏笑,拍手叫好。

就当苏幕焉的赞扬刚收尾的时候,大家的态度发生了极为戏剧性的变化,他们仿佛从苏幕焉那里而非孔春那儿领悟到了方才那首广陵散的妙处,整个琴斋里掀起了不绝于耳的赞扬之声。

“好!弹得好!”

“太棒了!孔兄好厉害!”

……

这帮人的作为在我看来实在是……唯有魏如玠与他身边的儒雅公子对视一眼,嘴角浮上了不以为然的轻蔑笑意。

“原来大家这么早都到了,看来姬某人来迟了。”

我闻声回首,站在门口的竟是一位长须美髯的中年男子,一身飘逸出尘的鸽灰色长衫上画有水墨的竹叶,乌黑的秀发中竟夹杂着几缕显眼的银白色,不仅没有显得他老态龙钟,反而更添了几分神采。

“见过姬先生……”我跟着大家纷纷行礼,看来这位便是咱们的琴艺先生了,果然很有艺术气息,整个人充满了写意派的水墨风格,含秀于笔墨之内,让我的眼睛为之一亮,不知道衣服上的竹子是不是自己画上去的……

他悠远飘逸的目光先是在苏幕焉身上稍作停留,双眉微蹙,仿佛在传递着我看不懂的腹语,而后他矍铄的目光望向了我,轻笑道:“你便是太后娘娘特地交代的南宫樱了吧?”

我点头称是,心说那老太婆还真挺周到,难不成整个清河书院与我有交集的老师她都一一交代了?

姬先生仿佛没有看到我的走神,他继续笑曰:“你刚刚来此,我亦不知你学习的进度。这样吧,今儿个你不妨演奏于我听一番,我出四个曲目,皆是不同级别,你四挑一,抑或是用同等级的曲目代替亦可。不过这四曲皆是名曲,樱乃皇族子弟,当了如指掌。”

“可是先生我……”我大惊,何谓不同等级?我根本是全然不会,摸都没摸过,怎么弹?

姬先生没有在意我的反应,他双目微阖,怡然道:“以下四首:汉宫秋月,高山流水,寒鸦戏水,诸宫调。思凡。樱请选。”

啥?这四首中的寒鸦戏水倒是听戏班子的姐姐们弹过,可是我根本不会啊?

不管了,豁出去了。我咽了口口水,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本正经地坐到方才孔春演奏的琴架前,伸出双手悬于琴弦上方,微微蹙眉呈思考状,眼神却时不时地瞟瞟孔春——虽然这个人喜欢放大话而且做事总是不切实际,但他方才的一曲广陵散却充分地说明了其琴艺的高超。我猛睁双目向他传递着求助的信号,然而他的反应却让我的心哪,拔凉拔凉滴啊——那厮真到上战场的时候就面露难色了,他不仅躲着我的眼神而且惭愧地低着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姬先生,看来阿樱有些紧张,不妨让学生带他一起吧。”苏幕焉难得摆出认真的表情。他的声音此刻在我听来犹如天籁,简直是雪中送炭,好在姬先生微微颔首,表示应允。

苏幕焉走到我身后,俯下身子,双手各自握住我的手,我有些猝不及防,却听见他在我耳边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阿樱放心。”就这样,我坐着,他站着,我的手随着他的修长白皙的手在冰凉的琴弦上游走,轻拢慢捻间,一曲洋洋洒洒的高山流水便一气呵成。

那一刻,我离他很近,仿佛感到他的尖下巴即将贴到我的脖颈间一般。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苏合香,萦绕在我的鼻尖。身为女子,我多少有些羞赧,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脸是不是已经红了。如果被同窗们瞧见,他们会不会有些微词呢?我暗自告诉自己,苏幕焉自然以为我是男子,故而动作间没有什么好避讳的,如果我连这点都承受不了,那还怎么与他做舍友呢?莫不是要学业尚未完成就因怕露馅而赶回宫?!如果太后那老太婆以此为由迟迟不让我亲政……那我何时才能颁布诏书将秀贤许配给秦楚源呢……

我分了神,却陡然发觉一曲已是终了。

周遭的人们神情有些呆滞,不一定是因为音乐过于美妙,更多的原因我认为可能是出于他们对苏幕焉的折服。果然,赞美之声四起。

我心中暗喜,原来,原来我的手竟然还能演奏出这般美妙的音乐!虽然……呃,虽然是借助别人的力量,然而一种满足感却在心头满眼,我感激地望了苏幕焉一眼。他狡黠地一笑,转身看向姬先生:“学生与阿樱一同完成了高山流水,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姬先生哈哈地笑了:“好好好,幕焉呐,我从来都是拿你没有办法,你虽然从未有听过我姬某人的课,不过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便不再为难阿樱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阿樱呐,你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吧。”

我站起来,不情愿地鞠了个躬,嘟囔道:“阿樱谢过先生了。”

座位在那一脸平静的魏如玠旁边,我暗自懊悔方才演奏的时候怎么没注意一下他的表情,唉,真是的,疏忽疏忽。我走过去,他翻开琴谱,并未看我,状似自言道:“如玠失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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