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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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眠-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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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难看了,”圣骑士优雅地随手将手帕丢掉,再次看了看自己踏满血的靴子,丢下一句话扭头离去,“将地毯丢了换新的,难道明天让担惊受怕的善良老百姓跪在这血糊糊的地方朝拜吗?”

“快,将地毯搬到广场去烧了!”大神官顿时头脑清晰起来,如同获救一般指挥着徒众清理现场,“不能让信徒产生恐慌,将屋顶修好,垃圾搬走,明早有人来朝拜以前要一切回复原样!”

那圣骑士临上马车前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大声喊道:“喂!”大神官乌烟瘴气跑过来,沿着手指看去,才发现圣堂的华盖顶端以前站着圣像的地方空空如也,即使打扫干净了也瞒不过去,顿时一脑门子都是汗水。

“把钟楼上那个先拆下来刷刷,然后尽快给钟楼换新的。”圣骑士上了马车,也不用说话,车夫鞭子一甩,四匹高头大马奔雷一般绝尘而去。

※※※

与中土的震惊不同,达克尼斯每天都有雷鸣,恶劣的天气是最常见的天气,也是一年之中最好的天气。

下雨了,豆大的雨滴从天上砸下来在地面汇成溪流。血被一再稀释,却反过来将流淌着的一切都染成了红色。在血骷髅血红的眼睛里,到底天上是在下雨还是在下血?髅大至今也分不清。

“嘿!髅大!”髅六坐在红眼侏儒部落的屋顶上,满地都是堆积的尸体。那些喜欢抓狂的小东西此刻老老实实躺在地上,血从他们所有人的心口里面流出来。髅六很擅长收获作物,将他们所有的心脏一起堆在一只筐里抱着,屋顶下面居然有一只犀角兽老老实实站着。“来得正好,”他说,“我们正在找你,你赶上午饭。髅七!髅七!是髅大来了!”

髅七就骑着一只巨大的犀角兽从远处咚咚地跑出来,挥舞着抢来的帽子:“嘿,髅大!”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髅大从地上捡起一把红眼侏儒的斧头,凌空猛劈过去。那斧头在空中划出一片光幕,正中髅七的天灵盖。髅七毫无准备,大叫一声栽倒下来,立刻就死了。髅六发出一声尖叫,丢掉手里的筐,抽出一杆长长的刺枪在地上一撑落到犀角兽背上,悲痛地咒骂:“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这个混蛋!”'段伟24'

他散发出惊人的气焰,浑身都亮起来,一副斗气凝结成的铠甲披在他的身上,他大声呐喊,刺枪带着雷鸣,乘着犀角兽惊天动地对着髅大冲过来。髅大敏捷地一跃躲到旁边,髅六擦身而过,高声叫骂中刺枪左右挥舞,声势惊人,两侧的树干纷纷折断。

髅七的犀角兽傻傻地冲过来,髅大的脚爪在树干上一踏,稳稳地落到犀角兽背上,一探手拔起地上插着的铁旗杆子当作长枪。他用手在犀角兽脖子上一抓,连皮肉都生生揪起来。犀角兽吃疼叫着向髅大需要的方向掉过头来,对准了髅六狂奔。

髅六愤怒地喊叫着,胳膊上已经多了一块骨盾。犀角兽全速奔跑,雷霆万钧之力都凝聚在他的枪尖上。

“生天圣雷圣炎三界精灵,赐我炽天神力!”他大声呐喊,仿佛用无穷的勇气点燃胜利,长枪所过之处烈焰横生。髅六夹紧了枪杆,恶狠狠瞪着髅大,枪尖直对准了髅大的脊梁。

髅大眼中红芒大盛,铁旗杆击在髅六的盾牌上,将盾牌纸一样刺穿。髅六挡开攻击兴奋地大叫,与此同时击中了髅大,但却从肋条之间穿体而过。两头犀角兽猛烈地撞击在一起脑浆迸裂,髅六也朝着髅大撞过来。髅大却仍旧稳稳地坐在犀角兽背上,两条腿深深陷入了犀角兽的皮肉之内。他在瞬间迎着髅六手臂一挥,髅六甚至来不及惊呼,整个被打得散开来。脊梁在瞬间断为几截,肋条飞上高空。

仿佛要剥夺对方感受痛苦的权利,髅大纵身跃起,踏过相撞的两只犀角兽的后背疾驰,凌空将髅六的头颅捏住,猛力砸在地上。他的手指插入髅六的眼窝牢牢捏住,奋力在地上砸了又砸,看也不看,只是砸了又砸。身后传来犀角兽尸体倒地的声音,手中一空,髅六已经成了无法辨认的碎屑,再也没有一丝眼神,一毫声响。

血泪。

血泪从髅大空洞的眼睛里缓缓地淌了出来,流成河。髅大抬起头,想要哀嚎一般仰望着天空。

“不要怪我,兄弟们,这是我们血骷髅所能有的唯一归宿啊!因为我们都是彼此的十分之一,只有这样,只有这样才算是完整。我知道你们在我的身体里,我们已经融为一体。这才是我们的幸福,没有痛苦,安详地沉眠。至于那些来自命运的痛楚,就让我一个人去承担。”

他的身体爆发出猛烈的气焰,力量随着破散的魂魄化作漫天的黑雾随着他的呼吸流入体内。他扬起头望着天空,不知不觉有些晕眩。他已经终结了宿命,他是胜利者,所有的力量都归他所有,但是为何会感到疲乏?如此疲乏,以至于不想出一点儿声音,不想移动半分。

猛然间,力量从脊梁上爆发开来,那么巨大,髅大甚至没有思想准备。每一根都在鸣动,每一个细微的孔隙都在怒吼,汇成龙吟浩浩荡荡扫平胸垒。黑色的魔炎从他的骨骼里喷涌而出,将他足下抹平,对着世间的一切耀武扬威。

“吼——”

沉闷而悲愤的可怖吼叫从髅大的胸膛里迸发出来,十条黑龙的影子汇聚在他头顶,渐渐变得清晰,嘶吼着,悲愤地向着月亮。

狄兰,依无莲,连同黑暗骑士的首领路易德兰围绕着水晶球。狄兰向蔻蔻玛莲恭敬地单膝跪倒:“大人,血骷髅的力量完整了,计划已经成功了。”

“砰”的一声,依无莲将水晶球在地上摔得粉碎。

“为什么?”她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全然不顾那应有的礼节,致命的尊卑贵贱,“为什么一定要让他这样残忍?让他像个无法控制的野兽,却又成长得魔神一般可畏?是要我承受无法逃避的仇恨么?我有那点儿对不起您?”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突如其来,让依无莲重重地跌倒在地面上。她哭了,趴在地上大声哭了:“我犯了什么错,您要这样对我!您说过有一个愿望让我留待最合适的时候选择,那就让我走吧,我不会留在慕尼黑,也没有资格回到雪山去。让我去流浪吧,我宁愿在森林里死于睡梦中,也不愿意面对这样的尴尬!”

“看来你已经洞悉了一切!”蔻蔻玛莲的余怒未消,但还是将依无莲扶了起来,尽量轻柔地安慰她,“这是你和髅大之间的秘密,而且我保证髅大并不知道。每个魔女都可能面对这样的尴尬。但是如果因此便急于逃走,你将永远失去成为魔神的资格。”

“依在下愚见,依无莲殿下大可不必如此动怒。”狄兰小心地对依无莲解释道,“血骷髅之道是至强者的生存法则,超脱寻常的情感观念。他们一出生便是不完整的十分之一,直到他们选择出最强的意志,灵魂归于一体。这不是自相残杀,是一种寻求完整的幸福。若是没有资格统驭自由的情感,便不能超越普通灵魂与神魔的界限。”

蔻蔻玛莲叹道:“狄兰说的对。看看那血泪吧,髅大此刻的心情是一种善良。不要以为我在说什么不近人情的话,在我们黑暗的世界里,也只能奢望这样的善良。”

“我不听,我不听!”依无莲哭喊道,“从小您叫我坚强,叫我冷酷无情,如今我浑身上下都是为您溅上的血,您却和我说什么善良!”

她洒泪冲出了门外,路易德兰“噫”了一声:“我还以为黑魔女从来不哭的。”

蔻蔻玛莲无可奈何地倒进椅子里:“有些事情你们并不了解,这对她确实残忍了一些。就连我也没有想到会带给她如此巨大的波动,大概你们也感到了,因为髅大的关系,她的魔力开始封闭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同在一个命运面前,髅大越强,她就只能越弱。这是命运女神的安排,但是我宁可把它当作是给她考验。若无法避过命运的死结,她便永远不能修炼到更高的境界。”

“明白了。”路易德兰偶尔也会这样挪揄,“这么说来,我们都是圣洁的,只是命运女神不好。”

达克尼斯大陆血月历火龙之年,慕尼黑和墨脱菲的大规模战争开始了'd25',墨脱菲不肯臣服,犬首恶魔阿努比斯誓死守卫神殿,蔻蔻玛莲派出了包括阿米亥不死兵团在内的下级兵力超过四十万,并将当月命名为骷髅之月。

第二十章 审视

嘴唇啊,为什么枯萎了?

是否为了吐不出口的真言?还是因为忘却了亲吻?

到得最后,镜中的枯骨似幻似真,

即使是痛楚也理所当然。

慕尼黑最宽阔的地窖里,最贴近地面的亡灵底座,柔软的皮铺垫在白骨撑起的宝座上。骷髅镶满了屋顶,桔黄色的光在头盖骨制成的灯台里跳动。

髅大喜欢宁静,宁静的时候可以听到更多的声音。

他从来不会觉得孤独,对于像他这样真正懂得夜的真谛的人来说,无聊也成了奢侈的词汇之一。髅大静静地靠在属于他的王座上,静静地审视通往地面的台阶。从地面飘来的声音充满了孤独的魔女们炽热的情感,在寒冷的地界里悠扬。

“有一条悬垂着灵魂的河啊,

浅滩上有木屋。

灵魂在枝条上悲凄啊,

夜晚徘徊在屋檐下。”

依无莲凝望着黑暗中的原野,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了。愈是歌唱愈是孤独,黑夜是襁褓,而寂寞在襁褓中滋生。依无莲深深地叹息,很久以来,她都感觉到一种压抑。她知道自己丧失了判断力,丧失了快乐和大部分自信心。当夜莺不再歌唱,生活中还能够剩下什么?依无莲感到死亡近了,她无限的生命似乎突然蹦出了个终点,而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

“恕我直言,我的主人啊。”乌鸦靠着墙壁,人立站在篝火旁,“虽然我不知道有什么发生在您身上——实际上我侍奉您已经多久我也不记得了;但是我看得很清楚。在我们血鸦的眼中,每个魔女都必将疯狂地活着,然后疯狂地死去。没有喜怒哀乐的几千年里,你们只是修炼,算不上活着。若是从这个角度来说,生命并不漫长,至少,很艰难。”

依无莲冷冷斥道:“你是说我活得不好?还是干脆说死了算了?”

篝火突然闪烁起来,吞吐不定,将鸟首人身的影子在墙上扯得粉碎了无数次。乌鸦畏惧地颤声道:“不,您知道,您只是病了,病得很重……每个魔女都有这样的危险期,要么默默地在忧郁中死去,要么更加强大。现在是个关键!”他的声音变得忧虑:“您知道,这样下去,我就完了,您的魔力愈发衰弱,我将失去一切。不过也无所谓,最近我已经习惯了。”

依无莲没有说话。当魔力衰弱至极,便是魔女终结自己生命的时刻。这一切或许都是为了一个不存在的法则,而不存在,也正是宇宙里无法再大的法则。

依无莲烦躁不堪,用力推开每一扇窗,那宽敞的四面都有窗子和阳台的屋子似乎已经不能容纳她。她凝望着屋里堪称简陋的门把手,猛然将门拉开走了出去。她一直往下走,台阶渐渐生满青苔,刺骨的寒冷在城堡的墙壁上凝出露水,又因为她的体温而蒸发成白皑的空气。慕尼黑总是很冷,但是她的胸膛里好像有一团火,冷热交加,让她走路也变得不够平稳。

很少走楼梯,至少有一阵没走了,但是依无莲今天想走着。大多数时候她可以在一秒钟里到达慕尼黑的任何角落,不过今天她就是想走路。

想不到楼梯已经变得如此难行。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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