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师 沧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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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剑师 沧月-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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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当年南宫世家灭了龙泉殷家,只是奉了听雪楼的指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她逃命出来后,不到半月便被听雪楼收留,难怪在江南被荡平后,四大世家里只有南宫家在覆巢之下得以保全——原来他们一早就暗地里臣服于听雪楼了! 
  那么说来……当年南宫无垢放走自己,也是刻意计划的了? 
  逼得她走投无路,最后顺理成章地投靠听雪楼,心甘情愿地为仇人铸了六年的剑。 
  “灭人满门,还要孤女为你铸剑!”南宫无垢拖着她一步步往后退,剑刃摩擦着她的咽喉,厉声大笑,“萧忆情,这样的事你做过多少?豺狼也没有你狠毒!你会有报应的——” 
  南宫无垢在耳边大笑,带着末路的疯狂和不顾一切。 
  她只觉得不能呼吸,心里有无数的刀剑在绞动,将肺腑绞成了千万片。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所有人都在欺骗她。昔年那一点点的温柔和恩情是假的;六年来宾主尽欢的情谊也是假的! 
  她算什么?不过是棋盘上一个被用完了就抛弃的卒子! 
  喉头被勒得喘不过气,她的眼睛里流出泪来,手拼命地在空气里徒劳的抓着——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她这一生,都一直在被这样那样的人利用?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就这样任凭摆布——如果那枝金步摇还在她手里就好了……如果在就好了。 
  至少,她还有拼命反抗一下的余地! 
  忽然间,她听到了周围人齐齐的脱口惊呼! 
  在这一瞬间,察觉到了南宫无垢抓着自己头顶的那只手微微一松,似乎受到了猝然的袭击。新娘趁着空档奋力挣脱,踉跄着奔逃, 
  “流硃,快逃!”空气中忽然有人低呼,说的话居然和昔年一模一样。 
  然而,听得那样的语声,她全身一震,竟忘记了逃跑,怔怔地停下了身来,仰头望着碧色中掠出的绯衣影子。那样快到不可思议的身法!金色的光芒如同天外的流星般一闪,从旁边的树丛中激射而出,在瞬间洞穿了流硃身后新郎的咽喉! 
  金步摇,是那支金步摇! 
  根本来不及躲避,南宫无垢捂住咽喉,在毒药的作用下踉跄倒下——但是在倒下前,他拼命侧身一拉,将刚逃离的殷流硃一把抓了回来,右手的短剑同时往里一抹,便割断了她的颈部血脉! 
  “跟我一起去罢!”他大笑,紧紧抓着她的手,几乎握碎了她的骨头,“可怜的……这样的世道,你还能如何活下去?跟我一起去罢!” 
  然而毒液顺着喉头迅速上升,他笑到一半便倒了下去。 
  “流硃!”阿靖一击成功,却不料仍是慢了半步。她从隐身处掠出,急急落地扶起殷流硃,看见她颈部血液急涌,伸手一探,心下登时冰冷——已然是无救。 
  “你、你是用……金步摇,杀了他的……吗?”流硃想回头看,但是已经没有力气,挣扎着,看着阿靖,低声问。 
  由于血脉和气管同时被一剑割破,她的声音里带着呼呼的血泡声,显得诡异和模糊。 
  “是。”阿靖点点头,看着已然毒发倒毙的南宫无垢,眼神微微一黯。 
  “他死了么?”流硃眉头舒了舒,脸上露出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哭的表情,拉住了阿靖的手,断断续续的轻声道:“那、那好……我、我铸的剑……终究没有白白的……白白的……” 
  她轻声重复着,声音慢慢淹没在血泊中。 
  意识渐渐远离,而四周的厮杀还在继续。在听雪楼严密的戒备下,南宫家族人马顿时成为困兽,血如烟火一样飞溅在空气里,到处是惨叫和厮杀声。 
  ——宛如六年前龙泉殷家被灭门的那一刻。 
  阿靖对于身外的一切毫不在意,只是静静的陪着走向死亡的流硃。那个垂死的女子发出了含糊的声音,痉挛地抓紧了她的手:“钗子……钗子……”      
  阿靖走过去,从那个死去的新郎喉头拔下金步摇,暗黑色的血液顺着钗子涌出。 
  不想去看那一张死灰色的脸,正待走开,却瞥见了死人的手探在怀中,似乎尽最后的力气握住了什么——她伸手取出,脸色忽然变了。 
  “流硃,你看,你看——”阿靖用力将陷入昏迷的流硃摇醒,将从那个人怀里拿到的东西放在她眼前,“你看这个!” 
  一绺青丝……显然是女子的发丝,虽然由于年代的久远而微微发黄,但是却仍然被编得细致灵巧,柔光水滑。尽端处系着一个金色的小铃铛,铃铛在腥风血雨中微微的摇晃,发出纯澈无比的声音,宛如昔年花树下那个孩子的眼睛。 
  阿靖的眼眸中掠过一丝震动:原来,竟是如此? 
  难怪当年,楼里本让他挑一个殷家男丁放走,他却开脱了一个女娃; 
  难怪他说,六年后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原来,当年棋盘上的另一颗棋子,亦是这般的将那一颗收藏在心底里。 
  流硃的眼睛缓缓睁开,看了一眼,眼里的神光最后亮了一下,随即又轻轻闭上了。 
  阿靖没有再说什么,理了理她散乱的秀发,将金步摇插回她的发间,最后轻轻抬手,擦去了她眼角凝结的一滴泪水。 
  如果没有江湖,如果没有各方势力的纠葛,没有种种你死我活的恩怨,六年前花树下相遇的一对少年男女、应该会有一个旖旎的开端和同样美丽的结局罢?他们相遇在那样明媚的江南春季,应该手牵着手一起奔跑,穿过那些拂堤杨柳和灿烂桃花,金色的铃铛在女孩儿的鬓边清脆的响着,烟雨蒙蒙,草长莺飞。 
  然而故事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 
  这个江湖寂寞如雪,所有的少年在出生时便已苍老。 

  耳边的厮杀声渐渐微弱,只余下小股的南公世家人马还在拼死血战。她微微叹了口气:这些人也真傻啊……明知跟着南宫无垢来听雪楼总楼多半是有死无生,也就这样跟着少主赴死。 
  今日之后,江南武林的局面又要重新调整了吧?不知道楼主又会扶哪一个听话的傀儡上位?有些茫然地想着,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落在背上,阿靖默默地站起身来,回头。 
  初夏的浓荫里,白楼寂寂。 
  那个白衣的男子靠在软榻上,遥遥凝视着她,眼神阴郁而又哀伤。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他牢牢地握在了手心,翻手为云覆手雨——这样的狠厉、绝决,不容许丝毫的反抗。凡是挡在他路上的人,都被踩为齑粉。自己当初追随这个人,不正是因为他那样无与伦比的强悍和控制一切的手腕么? 
  然而,他的眼神为什么如此的哀伤? 
  “又是四月了……咳咳,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啊。” 高楼上那个白衣已然消失了,他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身后,望着满地尸体,却蓦地开口低吟,带着一种若无其事的悠然,“听说城东洛河畔的牡丹开得很好,改日,我们去看看吧。” 
  不等她拒绝,他的手指微微抬了抬,划了一个圈,将地下两具尸体圈了进去:“等下叫人把他们两人合葬在洛河畔吧。咳咳……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啊。” 
  听雪楼主微微咳嗽着,嘴角浮出一种无视生死的笑谑,然而他的眼神却截然相反—— 
  如此的哀伤和无奈,就像一个过早老去的孩子。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年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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