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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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传说- 第1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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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不起来了,他甚至没有力量坐起来。

于是,他伸手向前,深深抓进泥土中,借着力量把整个身体向前拖动,然后再次伸手向前……

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爬。也一直一直望着他,一瞬不曾错眼。

爬到他的身边。

身贴着身,头靠着头,他定定地,死死地望着一片血色鲜红里,傅汉卿沉眠不醒的眉与眼。

不可挽回。也不想回头。

可是还是会莫名其妙地痛得颤抖起来,还是会想在这无人之时,无人之地,再最后一次,认真地,仔细地,看看他的生命里,曾经是属于他的,这样莫名的美好。

终于,发出一声压抑的,垂死般的低低嘶吼,唇舌之间已是一片腥气,咽喉之处,尤如火烧。

他艰难地,做着微小地移动,终又能再次附在他的耳旁。

半闭双目,他彻底忽视掉把丹田仅存的一丝自保的力气生生抽走后的疯狂剧痛,他只以最温柔最平和,仿若人心最深处呓语般的声音问:“狄九那样待你,你可恨他?”

傅汉卿再也没有回答。

狄九也再没了力气,只能定定望着傅汉卿,很久,很久。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紧闭的双目之间,眉睫慢慢湿润。

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极小,极柔的泪珠,慢慢在他眼角成形,徐徐划落下来。

一生一世,仅此一滴。

那个受苦受伤,浑若无事的白痴,那个不争名利,只贪安逸的懒猪。那个被他一剑穿心,却只会记得对他细细叮咛的笨蛋……

原来,也会伤,也会痛,也有泪。

原来,神一样强大,神一般超脱的存在,也会痛极落泪,他的泪,也和血肉凡人一样,晶莹澄澈,明净如斯。

狄九依然不错眼地看着他,艰难得抬手,慢慢地伸出手指,这一瞬,他只是无意识地想接住那一滴泪。

然而,他的手,还不及靠近他的脸,那泪水便已经融在了血痕之中,那样的晶莹和明澈,转眼间也只剩一片刺眼的鲜红。那些美好与明净,再也不可寻觅,无可挽回。

颓然放下手,狄九苦涩地一笑。

再也不试图做任何事,只是静静躺着,静静侧脸望着傅汉卿。

时光一点点流逝,天边骄阳悄悄移向中天。

万丈阳光徐徐洒满在他们全身。

天地间,除了追风错落零乱的蹄声,就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狄九的心境渐渐安详平和下去,望着傅汉卿的目光,也慢慢柔和宁静了。

他与他,能这样平静地并肩躺在同一片阳光下,怕也只有这个时候了。

等他有了力气,便要尽快远离他,远远躲开那心中已现警兆的危险和灾劫。

等他醒来了,也不会再多留在他的身旁。在那遥远的地方,他有朋友一直在等他。

他已再不想伤他,却也自知,不可能会伸手挽住他。

他也从不曾怪他,却也同样不会让一切回到从前。

那么,就这样吧。一个气息奄奄,一个知觉全无的……珍惜这仅有的相聚时光吧。

闭上眼,他几乎想要在这样温暖的阳光下,学那懒猪一般酣睡一场了,然而,在下一刻,双目倏然睁开,眼神森冷而杀气四溢。

咬牙双手撑地,艰难坐起,他注目死死盯着前方。浑不觉指尖几乎已带着血深深扎进地里。

大地的颤动,分分明明着传递着大队人马正在迅速接近的信息。

来的人是谁,是谁?

他几乎是疯了般地想要调动内息,却又痛得全身抽搐不止,若不是生性毅力惊人,绝不肯在别人面前尽露狼狈之态,他几乎要痛得复又倒回地上了。

就算再不情愿,他也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他连三尺童子,怕也打不过了。

无力的感觉充溢全身,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咬着牙,尽量挺直腰,睁大眼,定睛望着前方,等待着那些不速之客露出真面目。

来的人,是谁?

第128章 浅滩虾戏

浅滩虾戏。

百余人,几十条狼狗,五六只鹰。

一行人浩浩荡荡,呼喝张扬,拿着棍子呼喝开道的,捧了食盒背了座椅的,牵着扛帐篷的马,架着趾高气昂的鹰,背弓带箭,佩剑持刀,恭恭敬敬,簇拥了一个锦衣华服的贵公子,手里抱着个遍体雪白,似狗亦似貂的小小异兽,优哉游哉骑着高头大马在中间。

真的是那权贵之家,行围射猎的大排场,大气派。

那公子看起来不过二三十许,相貌颇为俊俏。大约是豪贵之家少活动的缘故,肤色颇为白皙,双目浮乱而无神。乍眼看去,就是再普通不过的纨绔子弟。

周围从人不时点头哈腰,插科打诨,逗得那公子颇为开心,说笑不止。忽听前头下人喊起来:“王爷,这里有闲杂之人,容小的们先清场……”

那公子闻言在马上抬头远望,连忙喝了一声:“所有人不许近前!”竟是策马越众而出,飞奔到狄九面前,欣然跃下马来:“你怎么在这里?亏得我好一番找。”

狄九的目光自他身后那浩浩荡荡的伴当随从身上扫过:“找我?”

那公子叫撞天屈来:“我哪儿能明着找你,当然只好找个行猎的借口。你那边到底出什么事了?不是说十拿九稳赢定了吗?”他一边小声问,一边上下打量狄九,目光自然而然转到在狄九身旁的傅汉卿身上,登时叫了出来:“这,这不是修罗教的教主?!”

他虽然没见过傅汉卿本人,但是傅汉卿的画像,他却看过不只一张。也是傅汉卿的容颜俊秀的缘故,那画像他还记忆十分深刻。“你们,你们……”他伸手指着二人,想起两人的纠葛,瞪大眼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狄九面无表情。

“他破坏了我的计划,现在我手下的人非死即散,估计夜叉的手下也一样是死的死,逃的逃。但他自己也受了重伤,被我借机制服。”

“妈的,又是这个混蛋,这人怎么专跟咱们过不去?”这公子低头恶狠狠瞪着傅汉卿,目中杀气毕露。

狄九冷冷道:“两年半前我让他武功全失,可他只用了两年重练,昨天,在追月峰上,便一个人震住了所有高手。”

那白净面皮的公子一怔,脱口便问:“他练的是什么功夫?”

狄九慢慢抬眼:“我也想知道!”

那公子一拍大腿:“亏你提醒得早!刚才我差点想叫人把这家伙给我大卸八块!”他笑得合不拢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恍然大悟状:“他既然落在我们手上,那他的神功,还有以前没拿出来的宝藏,不都得给我们吐出来?!”

“未必!”狄九冷冰冰道。

“切,不是人人都笨得象你当年那样,费上半年时间跟他满世界跑,还弄个琉璃屋子,结果除了那一个宝藏,还是什么也套不出来!我有得是逼供的手段!”贵公子拍拍胸膛:“这次全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他伤成这样,活都未必活得下来,你倒是逼个供给我看看?”狄九嘲讽道。

贵公子又愣了一下,忽地跳起来大叫:“喂!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过来几个手脚知道轻重的,给我把这人抬软椅上去!小心!哎呀我说你小心着!王管家,你即刻带人飞马赶回去,凡是可以请到的御医全给我请了来,府里头药房的好药,让他们先搬出来备用!”

发下了一串命令之后,他这才回头有些尴尬地对狄九笑笑:“这次行猎,我就备了这一架软椅,要不,你就将就些,骑马回去?如果你撑不住,我留人先这里护着你,等……”

狄九慢慢站起来,慢慢挺直腰,看着那四五个人七手八脚地把傅汉卿小心地从他身边抬走,眼神漠然地自傅汉卿身上一掠而过。再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放在唇间,打了个唿哨。

山路上,追风闻声飞奔而来。

“不用,我能骑马。”

神秘人神秘事,正是因着神秘才可怕,一旦把那层纱掀开,也许根本不值一文。

本代不动明王,张靖。

狄九和瑶光说起他的时候,每个字都是真话。

初代明王张楚臣,那是何等惊才绝艳的人物?不但是修罗教最受尊敬的明王,也是离国至高无上的君主。谁又能想到,多年之后,他的后人,继承明王之位的人,竟会不堪到这种地步!

当年张楚臣一手掌举国之权,一手操修罗之势,虽然在江湖上势力惊人,本人却并不想从中取利,为修罗教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要还教祖狄飞的情。他死前,将离国天下交予长子,而将修罗明王的传承之密,交给了幼子。

在他的打算中,一方面是希望自己的子孙继续帮助修罗教,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两个儿子一明一暗,明者掌控江山,暗者,秘握武林力量,相铺相成,彼此扶助。修罗教承他恩义甚多,对他儿子的要求,也是必不相违的。

他为此立下王室秘旨,代代明暗双尊传承不绝,兄弟齐心,不负不弃。

然而,他自己一人掌控朝廷和江湖两种权力,是没有问题。他于诸子中,选同母二子传承,此二子也曾在谪争风云之中,彼此互助,生死相依,联手对抗其他兄弟们的逼迫,感情确也极深。接受他这样的安排,也便就理所当然。

可是,不是每一代都可以有这样的幸运,在皇族中可以找到两个兄弟齐心之人。就算是未登基之前,看似手足情深,一旦坐上那至尊之位,权谋猜忌之心又怎能不日增。谁手里掌控了一只强大的江湖力量,谁拥有隐在暗处,连君主也不知晓的神秘联络网?

当了明王,明天就亡。明王的传承,渐渐从荣耀变成了灾难。皇族子孙,避之唯恐不及。只是这明王的传承是祖制,是刻在太庙的文碟上的章法,谁也不敢冒不孝之名废除。于是乎,还是摆着样子一代一代向下传。可是,为了释去帝君之疑,接受了传承的人,根本不敢去通读相关的资料文书,甚至一生也不敢同修罗教联系一次。

几百年来,也不是没有过那么几任有野心的明王,曾经试图利用江湖力量来完成自己某些隐密的奢望。所以才会有人故意出手,在生死关头帮助修罗教。但他们很快就发现,随着时光的流逝,以及多任明王刻意的淡出,修罗教中,明王只剩下一个名号了。修罗教不可能以倾教之力,为一个明王,去做某些过于危险的事。

于是,这些聪明人也就立刻收束野心,隐去行踪,再不出现。

这就是修罗教的传承里,明王常常数代不见现身,偶尔又会出手救修罗教于危难,然后再次隐去的传说真相。

七百年时光流转而过,天下各国,合而又分,分而再合。离国也曾经分裂,战争,甚至亡国,却又亡而复起,败而复立。很多前朝旧事,往昔传说,也便浅了,淡了。

到现在,关于明王的传承,离王只不过隐约知道一点,却也根据皇族以前的密档记录,知道这种传承已经不再重要,所以根本懒得去注意,接受明王传承的,到底是谁。所有人都以为,这根线就会这样一直淡淡传递下去,没有人会介意,也没有人会真的去费力扯一扯那根连着江湖上最神秘组织的线。

可是,这代的明王,张靖,不但有足够的野心,还有足够的愚蠢。

皇家兄弟七八个,为什么我不能当皇帝,为什么我分封的地盘小而又小,为什么朝臣们就是不肯和我结交?为什么兄弟之中,我最孤立?

愚蠢的人,自然是不会反省自己到底有什么错。

偏偏是这么一位,接受了明王的传承,知道了关于明王的一切秘密,关于修罗教的许多旧事,懂得了怎样与修罗教通信息,怎样瞒过天下无双的风信子。偏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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