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凌云志- 第218节

闻言白发老人将青年上下打量一番，面上露出点忧虑，道：“时光荏苒，十年前那个呆呆傻傻啥都不知却一心一意要保护天下苍生的少年，竟然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闻言男子身体微微一颤，摇头道：“不是我愿意改变，是……天下逼我变的。我本有沧海雄心、凌云壮志，要救天下苍生于水火。然而天下苍生乐得维持现状，欲救他们，反会遭排挤……呵呵，其实一个人的力量，哪能改变天下，就是龙傲天这样的一代枭雄，也莫想动天下分毫，更何况我这样的人？既然如此，还管什么雄心壮志，还管什么救天下于水火，不如放歌江湖，醉梦一场，麻木自己，然后乐得快活。”虽说得轻松，青年面上却满是深深的疲惫。

白发老人哪里不知青年这番话是在自我安慰？轻轻摇头，他淡淡说道：“你若如此想，我也无话可说……只是这当真是你的本心吗？”

“本心……”青年沉吟片刻，闭目，摇头，说道，“我不知。”

白发老人沉默，久久不语。良久之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到七店村中，面色变得严肃。“看样子，他们是要把全村的人都屠尽。”他说道，“你真的无动于衷？”

青年身体微微一颤，却默然不语。

老人不住摇头，许久后又道：“你看，他们好像发生内讧了。”

青年依旧不语。

最终，老人长长叹口气，眼中露出丝悲哀，道：“你，果然已经心如铁石了。”话落他后退两步，转身，向山上走去，同时说道：“当年夙然选择了你，恐怕没有想过你会变成这样子吧。”

“夙然……”青年轻轻将这个名字从口中呼出，心里如被针扎一般刺痛。他身体颤抖不止，突然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一时泪流满面。

七店村中，一场屠杀早已结束，青年男子缓步在这片被血液染红的土地上，眼中露出深深的悲哀。突然，他顿足，目光落在身旁一座小木屋废墟中。他记得，这个木屋是一对万姓夫妇两年前移居此地时建造的，当时这屋子还算漂亮，可如今只剩一些木屑了。久久地望着这片废墟，青年叹口气，向其中缓缓走去。

等他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个襁褓，襁褓中还有一个沉睡的婴孩。

“峰正，这是——”看着青年男子怀中的婴孩，凝莹微微皱眉。

林峰正便淡淡回答道：“万望乡和月影霞之子。几日前我正好路过七店村，看见他父母被阎无道杀害，他一个小孩躺在冰雪中，孤苦无依，眼看就要死去。于是我动了恻隐之心，将他救起，送到你这里，希望你能收留他。”

看着这个左臂呈现乌黑色的婴孩，凝莹长长叹口气，道：“他左臂……”

“是被阎无道用‘种魂术’将一个孤魂强行种在左臂上引起的。”林峰正缓缓说道，“阎无道想让这婴孩从出生起就一直被鬼气缠绕，一生悲苦，以报复他父母。”

“种魂术？”凝莹秀眉微微扬起，略显惊讶地说道，“此术狠厉霸道，非‘心火’无法除之……这孩子恐怕真的要终身生活在鬼气蚀体当中。”

林峰正迟疑片刻，说道：“我想，以大师姐的能耐，要封住他手臂的鬼魂，应该不难吧。”

“你，坚持要我收养他？”凝莹问道。

林峰正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愿，面色微微一变，道：“你若不愿，我自不强求。”

凝莹低头，久久不语。

林峰正便长叹口气，道：“你是第九个人了……我不怨你。”话落他即转身，欲大步走出道德宫。

“峰正，等等！”这时凝莹却将他叫住。

“大师姐有何事吩咐？”林峰正回身，淡淡一笑，仿佛看见了希望。

凝莹面上神色不定，可以相见她内心的挣扎，最后她鲜有地露出笑容，对林峰正说道：“我们这一代的凌云弟子，都没有收徒……我看下一代的弟子，需要一个大师兄了。”

闻言林峰正温和一笑，道：“大师姐……”

“我事务繁忙，这孩子，就暂时由段师弟，何师妹代为照料，八岁后正式入门……由我亲自教授道法……我今生仅收此一徒，要将他培养成天下正道青年弟子中的支柱、楷模！把他培养成……你这样的英雄！”凝莹坚定地说道，“他身上的鬼魂不是问题，我虽然没有能力将其封印，但可以求助于大师兄。他会有法子的。”

听到她这番话，林峰正笑得更加温和，随手将婴孩递给凝莹，道：“如此，峰正就替他父母谢过师姐……不知师姐给他取什么名字？”

凝莹沉吟片刻，道：“他姓万，不如就叫‘万悟尘’。”

“万悟尘，‘千般万次，了悟凡尘’，甚好。”林峰正点头，会心一笑，然后转身，大步离去，“师姐再会！”

“峰正，等等！”凝莹却将他叫住了。

“什么事？”

“你——有君儿姑娘的下落了吗？”她问道。

“君儿——”林峰正的心蓦然一痛，想起这两年的经历，面色变得痛苦不堪。摇头，他说道：“没有，自那以后，龙傲天就失踪了，我不知他在何处，更无从寻找君儿。”

闻言凝莹轻轻叹口气，沉思片刻，对林峰正说道：“林师弟……希望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林峰正低头，轻轻说道：“谢谢。”话落带着无尽忧愁走出道德宫。

终章：前尘散（二）

夜晚，月华落在落雁峰上，给这美丽的山峰染上一点美丽。林峰正坐在落雁峰飞瀑旁，轻轻吹奏沧海碧箫，然后遥望中天明月，突然想起十年前的一幕。

……

“夙然，”林峰正看向长空的明月，道，“你看这月亮美么？”

“美。”沈夙然轻轻道。

“先生说过，‘月有阴晴圆缺’，明月虽美，奈何不常有。夙然，如果十年后我们都还在，我们再来这里看着明月，吹箫，唱歌，好吗？”

“好。”

……

“‘月有阴晴圆缺’，明月虽美，奈何不常有。夙然，如果十年后我们都还在，我们再来这里看着明月，吹箫，唱歌，好吗？”轻轻念着这句话，想起伊人的容颜，林峰正心里蓦然一痛。“夙然，十年了，整整十年了。我回到落雁峰，在这里吹箫望月，期待你的出现，可是……你终究还是没有来。”话落他满面愁容，耳侧却响起一点轻轻的声音：“峰正……”

“夙然！”林峰正回首四顾，伊人却并没有出现在眼中。

无语，泪流。

就在这时，又是一声软语传来，让他明白了自己该做的：“峰正，珍惜现在，珍惜自己身边的人吧，不要等他们离开自己了，再去懊悔！”

“夙然！”林峰正大吼一声，转而低眉，满含仇怨地喃喃道，“珍惜现在……珍惜自己身边的人……”就在这个时候，蓝衣少女如水若雪的面容渐渐浮现在他面前，让他隐隐抓住了什么。

“君儿！”于是他紧紧抓住沧海碧箫，御剑凌空，向着南方疾速飞去。

“君儿，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南方，十万大山。

南疆与湘地交结之处，向来瘴气弥漫，温暖湿润。此时虽然已经入冬，却仍然是细雨霏霏，令山间道路变得泥泞不堪。

林峰正缓步走在这山路上，一脸愁容。两年来，他从各个方向进入南疆，前前后后不知多少次，几乎将南疆每一寸土地都搜了一遍，可惜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找到念君的踪影。美丽的少女啊，你到底在何方？林峰正苦苦寻觅，却一无所获，其中痛苦，谁人知，谁人晓？

就在此刻，将沾满泥污的鞋重重踏入柔软的泥中，他顿住了。看着眼前衣衫不整邋遢猥琐的中年人，他眼中各种光芒闪烁不定，良久之后，他长长叹口气，对中年人说道：“伍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伍仟盅大喝一口酒，面上出现萧索的神情，说道：“‘狡兔死，走狗烹’，龙傲天大军被全线击溃，柔国又无战事，天下太平，于是皇上夺了王爷的权，将他软禁在京城中。我没有仗可以打，受尽排挤，于是愤然出走，不巧就到了这附近，然后发现了你的踪迹，于是尾随而来，在这里等你。”

闻言，林峰正眉头轻轻一动，低头叹息。“伍大哥……”他想安慰伍仟盅，却找不到话说。

看见林峰正的神情，伍仟盅轻轻一笑，喝了口酒，道：“你不要替我伤心，嘿嘿，那个肮脏龌龊的官场本来就不是老子想待的地方，离开它反倒多了分自由！”

然而林峰正却从他的面容中知道他所说的非是真心话。在官场中拼搏，借机上位，执掌大权，再造福苍生，向来是伍仟盅的梦想，如今壮志未酬，他哪会释怀？其实他和林峰正都是一类人，怀的梦想都相近，所以林峰正能理解如今他梦想破裂的伤心，静静看着他饮酒，默然不语。

伍仟盅却注意到他的神情，本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摇头，道：“峰正小弟，你……有君儿姑娘的消息吗？”

听到“君儿姑娘”四个字，林峰正心痛了下，摇头，萧索地说道：“找了两年多，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闻言伍仟盅便轻轻叹口气，道：“可怜人啊！”话落他对林峰正说道，“这样吧，反正我也无事可做，不如和你一起深入南疆，探寻君儿姑娘的行踪，或许能有所得。”

闻言林峰正的心感到微微一暖，点头，道：“谢谢。”然后抬头向南方看去，说道，“伍大哥，我们一起走吧。”

“好。”

半个南疆，又被林峰正走了一半，其间他杀了不少趁龙傲天之乱兴风作浪的恶霸，除掉不少为祸一方的妖兽，然后围剿了三个苍莽教残余据点。可走了这么远，做了这么多事，他却依然没有念君的消息。

每个夜晚，看着天空一轮明月，或无数星辰，美丽少女的容颜总映在他脑海中，让他倍加思念，让他倍加担心。这重重的思念，重重的担心，在胸中交织，不断击打他的心，以至于他修炼不成，睡眠不安。

看出他的情况，伍仟盅安慰几句，又见他修为几乎没有长进，于是就问了下他的修炼情况——他以为林峰正是因为过于思念念君而修为停滞。

林峰正摇头，眼中依然浮现念君的容颜，于是轻轻叹口气，对他说道：“我按照自己找到的那修炼方法不断修炼，感觉魂窍中的三魂七魄正在缓缓相合，或许一段时间后所有的灵魂就会合在一起，让我……重新成为一个魂魄完整的人……只是这不该是正常的修炼结果啊——总之，确实如你所说，修为没有任何长进。”

闻言伍仟盅略感讶异，道：“难道你魂魄原本不是合在一起的。”

林峰正迟疑片刻，将上仙成魂分两半的故事讲过伍仟盅听，伍仟盅这才知道沈夙然真正的死因，不住叹气。“也许要正常修炼你们凌云派的玉清境界功法，必须有完整的魂魄。所以为了修炼，那心诀不断促使你的魂魄相合。”他如此说道。

林峰正轻轻叹口气，道：“或许吧……伍大哥，明日我们去哪里……君儿，我真的很想念她。”

看着林峰正痛苦的神色，伍仟盅不住唏嘘。“去翠微谷吧。”他说道，“听说有人在那里看到明姝的踪迹，就不知可信与否了。”

“好，就去那里吧。”类似的谣言听了太多，林峰正已经麻木了，仅仅点了下头，便无更多的神情。

翠微谷，两个有情的人到底会不会重逢呢？

终章：前尘散（三）

翠微谷。

两年过去了，翠微谷中昔日的断壁残垣已经被荒草所掩埋，一眼看去，整个山谷就像散落着远古遗迹的荒地，除了偶尔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