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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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之下- 第10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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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霄拔回狼筅。

血,在河面上漾开,倭寇缓缓沉入河底。

另一名倭寇见同伴身死,而明军人多,谢霄功夫又如此之高,不敢恋战,遁入水中就想逃走。谢霄瞧见,想都不想,狼筅脱手而去,直奔倭寇背心……

“哥哥,不要!”

今夏急喊,眼睁睁看着狼筅击中倭寇后心,那倭寇身子一颤,挣扎着往前游去。她关切地注视着水中……

谢霄浑身湿漉漉地上了岸,抹了抹脸上的水珠。

“哥哥,你……”今夏朝他恼火道,“不是说好让他们逃回去么,你怎么也不让着点,下手那么重做什么。”

谢霄无辜道:“我让了呀,扔那叉的时候,我就是轻轻抛过去。”

“什么轻轻的,你差点把他砸死!”今夏担忧地往水里望。

“若是想砸死他,我就直接砸他脑袋了。”谢霄轻松道。

再和他说下去,今夏估摸自己就想砸他的脑袋了,转身走开去看那名被谢霄扔上来的汉子。

看见谢霄除了浑身湿透,并未受伤,上官曦放下心来,正欲上前说话……忽得此前众人都认为已死的倭寇从水中冒出,手持狼筅,浑身水流如注,向谢霄疾扑而来!而谢霄背对着青泊河,正用手贴着耳朵,使劲晃脑袋,欲把里头的水弄出来,一时间并未察觉。

“老四,小心!”

上官曦急道,想扑上前,不料腿还伤着,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一个人影从她身侧掠过,挡在谢霄身前,正是阿锐。他被狼筅刺中的同时反握住狼筅,用力一顶,重重击在倭寇左胸的伤口之上。该倭寇原就是留着最后一口气来袭击谢霄,此时已然顶不住,喷出口鲜血,仰面跌入水中。岑寿恐他还未死,用长枪将他挑上岸来,复戳了好几下,见他始终一动不动,这才松了口气。

这下生变甚是突然,那队百姓佯装的兵士们何曾见过这等死了之后还诈尸的倭寇,皆吓得面如土色,远远避开。

谢霄返身扶住阿锐,见他胸口处被狼筅所伤,因那倭寇最后一击力大无比,伤口甚深,鲜血不停地往外渗……

“阿锐、阿锐……”上官曦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舍身替谢霄挡下这一击,眼看他此时身受重伤,早就把此前的芥蒂抛诸脑后。

阿锐朝她惨然一笑,轻轻道:“杨岳说,只要我还在,终归能帮上你……是真的,真好。”

“别说了,赶紧往我姨那里送!”

今夏不知从何处顺手扯下一大块衣角,叠起来往阿锐伤口处用力摁住。谢霄背起阿锐便急急往淳于家赶去。

上官曦尚立在原地,双目不知不觉已流出泪来。她身为乌安帮堂主,处理帮中事务,果断利落,而姑娘家的一面却甚少显露。在众人面前流泪这等事,更是少之又少,眼下却不知怎得,泪水不停地往下淌,止也止不住似的……

“姐姐,伤口虽深,但未中要害,他不一定会有事的。”今夏还是头一遭见她这样流泪,有点着慌,朝杨岳使眼色,“大杨,你把上官姐姐背回去吧,你也顺便换套干爽衣裳。这边,我来善后。”

杨岳点头,嘱咐道:“你当心些,记得把那道闸门再放下来。”

“我知晓。”

杨岳与上官曦走后,今夏与岑寿合力转动轮轴,复将厚重的铁闸门放下,又留了人在闸门处看守。这些人都是寻常百姓,不懂御敌,今夏教他们一个巧,把手扶在露出水面的闸门上,只要水下有人开始锯闸门,手掌就能感觉到震动,闸门甚是厚重,锯开绝非易事,此时再赶紧派人去通报也来得及。

安排妥当之后,岑寿见今夏仍盯着水里头瞧,疑惑道:“你还想什么?”

“被谢家哥哥砸中的那倭寇到底平安出去了没有?”这名倭寇的生死关系到空城计究竟能不能撑到援军到来,今夏甚是悬心,在河岸边来回踱了两趟,终还是想弄个明白,“我到水下看看。”

话刚说完,她就跃入水中,深吸口气后潜入水底。

岑寿不识水性,此时帮不上忙,不由暗自懊恼。

因是夜里,水下更是黑漆漆的一片,好在今夏方位感甚好,凭着记忆中那倭寇逃走的轨迹一点一点往前找……

岑寿在岸上,凝视水面,屏息等待,就生怕倭寇诈尸的事件再发生一次。

足足等了好半晌,岑寿不禁有点急了,这才见到水面破开,探出来的头却不仅仅是今夏,还有另一人。

“把他弄上去!”今夏把那人拖至岸边。

岑寿拖上岸后,探他鼻息,皱了皱眉头:“死了!”

今夏湿漉漉的自己上了岸,恼道:“我就知晓谢家哥哥手下没轻没重的,肯定是正好砸在后心要穴上,他往前没游出多远就死了。”

岑寿用脚踢了踢已死的倭寇,叹口气道:“如此说来,你们这大戏是唱砸了。”

“白忙活半日,唉……城外的倭寇对城里没底,弄不好还会再试着进攻一次。”今夏甚是发愁,“城里火药不够了怎么办?他们再攻一次就能看穿我们的底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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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亮了。

阿锐的伤口已经包扎妥当,伤得甚重,整个人陷入沉沉的昏睡之中。上官曦在旁守着,默默地看着他,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杨岳、谢霄与今夏等人换过干爽衣袍后已经又赶回城墙处。

今夏看见戚夫人仍在立在城墙之上,一袭家传铠甲,威风凛凛,双目望着远方,不知是在期盼援兵还是在想别的什么……

坚守了整整一夜,亲兵们倒还罢了,有些百姓已是困乏不堪。

城墙下面,人声渐渐多起来,那些在家中的妇人都各自煮了粥饭给自家人送来。今夏靠在城墙的石阶上,闻着周遭传来的粥香,看着热气升腾中的一张张人面,顿觉腹中空空。

“还得守多久戚将军才能来呀?”有妇人在一旁低声说话,“这都一夜功夫了,该不会没有援军吧?”

“妇道人家,别胡说八道!”

“我可没胡说,听说戚将军在外头养了几房外室,连孩子都生了几个。这戚夫人又凶又不能生养。人家都说,大概是戚将军早就嫌她碍事,故意不肯派兵回援。”

“你小声点!……不许再胡说了,戚将军岂是那等人,你个妇道人家,行行行,我吃完了,你赶紧走。回去不许乱嚼舌根!”

“……”

今夏捂着肚子,听着这些闲言碎语,想起城墙之上戚夫人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戚夫人心中也在这么想么?那她的心里又该有多苦……

“袁姑娘!袁姑娘!”

有人在唤她,一下子把她拉回神来,再听f辨出是淳于敏的声音。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今夏忙从石阶上站起来:“我在这里!”

淳于敏提着食盒;颇有点吃力地朝她行来:“我给你们送饭来了;杨大哥呢?”

今夏还未回答;就见杨岳从石阶上下来了;想是他也听见了淳于敏的声音。杨岳快步上前接过淳于敏手中的提盒;发觉提盒颇沉:“淳于姑娘;你怎得来了?”

“你们一夜都未吃过东西;肯定饿了。”淳于敏热心地揭开提盒的盖子;一股香气窜出来;最上头赫然是几张烙得黄灿灿的饼。

今夏早已饿极,伸手就拿过一张饼撕来吃。

瞧见饼;杨岳却怔了怔:“这饼……”

淳于敏略带羞涩地抿嘴一笑:“是我烙的;我看过你做过几次;想着你们喜欢吃,就试了一次。杨大哥,你尝尝,可还有什么不足?”

今夏闻言,费劲地把嘴里的饼先咽下去,才惊讶道:“淳于姑娘,这饼是你烙的?!比大杨做的还好吃呀。”

杨岳斜瞥了她一眼,笑骂道:“喜新厌旧的家伙!”

淳于敏抿嘴微微一笑,打开提盒第二层,盛了碗粥给今夏:“袁姑娘,喝点粥,仔细别噎着。”

“嗯嗯嗯……”

今夏忙不迭地接过碗。

杨岳见淳于敏又要替自己盛,忙道:“我自己来……这粥也是你煮的?”

淳于敏点头道:“嗯,我照着杨大哥你说的,煮粥时滴几滴油下去,你尝尝,做的如何?”

之前她有时会在灶间帮忙,但杨岳着实没想到她竟把自己平日顺口说的话记得这般清楚,他着实愣住了。

“这就是天赋,”今夏边吃边侃侃而谈,“大杨就算跟我说十遍,我也煮不出这么又香又稠的粥。淳于姑娘,将来谁娶了你,真是有福气呀。”

杨岳顺手用胳膊肘捅了下今夏的后脑勺:“说什么胡话,淳于姑娘将来肯定是嫁入大户人家,根本用不着做这些事请。”

“也是。”今夏想了想,转而嘿嘿笑道,“所以有福气的是咱们。”

被他们说得脸红,淳于敏颇不自在,赶忙岔开话题道:“阿锐还没有醒,不过沈夫人替他把过脉,说脉搏虽弱,但还算平稳,应该无碍。”

“上官姐姐呢?还守着?”

“嗯。”

想到昨夜上官曦泪如雨倾的模样,今夏叹道:“阿锐和谢家哥哥那么不对付,都愿意舍身去救他,说到底,还是为了上官姐姐。他这份心意,就算是块石头都得捂热了,何况是个人……话说回来,阿锐之前做了那么坏事,后头倒也吃不少苦头,因果报应这种事情想来还是有的。是吧,大杨?”

杨岳瞥了她一眼:“夏爷,先操心眼前的事行不行?”

“眼前的事?城里头连卖烟花炮竹的火药都被岑寿弄来了,现在全堆城墙上头,打起来的话我估计还能撑一顿饭功夫。戚夫人把各家灯油都收集过来,弄了两缸火油在城墙上,等到抵不住时候就往下这么一倒。”她三口两口吃完东西,“岑寿不愧是北镇抚司出来的,那才叫真狠。他出主意,弄来铁链子烧红,等倭寇攻城的时候往底下甩,碰着一个烧一个。”

淳于敏听得不由自主直缩脖子,杨岳留意到,止了今夏的话。

接下来的这一日,对于今夏、对于戚夫人、对于整个新河城的人来说,真正体验到什么叫度日如年。

戚夫人一整日都没有下过城墙,今夏没见她吃过东西,甚至疑心她连水都未曾喝过一口。那座大铳被推至城墙边,黑洞洞的铳膛对准城外的倭寇,虽然没有了子铳,但它仍然派得上用途。除了做样子震慑倭寇之外,只要数人齐力一抬,它就会从城墙上翻下去,能砸中多少倭寇就得看造化了。

日头在渐渐西沉,今夏从城墙上能看见倭寇埋锅造饭的青烟。

是预备吃饱了之后走人,还是预备吃饱之后开始攻城?这一整日倭寇都未有动静,更让人心里没底。

而城内,由于惶恐和不安,人心生出各种揣测。

“等了一天援军都未来,根本就不会来了!”

“戚将军对戚夫人早就心生怨恨,不会来救她的!我们都是被这个女人害了!”

“不会有援军来了,大家还是赶紧逃命去吧,别被这个女人骗了。”

……

各种谣言从早间的窃窃私语,到现下越演越烈,初始还是在百姓之中传播,然后是军属,再然后连亲兵看戚夫人的眼色都有些不对劲,周遭隐隐弥漫着哗变的气息。

一直到有人开始鼓动众人撤下城楼,城墙之上持兵器和持旗帜的兵士纷纷动摇,戚夫人终于忍无可忍,命人拿下以言语鼓惑人心者,关进牢房,暂侯发落。

“援军正在朝新河城赶来!”戚夫人朝众人朗声道,“戚将军在两浙抗倭多年,何曾弃百姓于不顾。他说过:凡我将士,跃马食肉,握符当关,其所统军卒,不耕而食,不织而衣,征农商之税课为之供养,毋问风雨宴安,坐糜饷饩,无非用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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