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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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风流- 第2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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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一敲,声音空洞。

纳兰述让尤风书让开,自己到了那里,手掌在湿滑的壁上缓缓摸去,果然发现不少透风的缝隙。

地下是空的。

这么想的时候他心中又一动,将脸贴在那缝隙上,忽然感觉到什么东西,从缝隙那头掠过,带起一阵微风,一点熟悉的气息,幽幽地传过来。

那点微风和气息,非常细微,缝隙本来就窄,四面本来就通风,这点异常的空气流动,似有若无,让人直以为是错觉。

如果不是因为那点混在植物和水汽中的熟悉气息,纳兰述也会以为不过是地下空洞的风。

那气息让他神色大变,急忙将脸又贴近了些,可是等待了好一会,那种柔软布料拂面的感觉,那种似乎有人掠过时带起的风,还有那熟悉的气息,都没有再发生,好像刚才那感觉,不过是一种幻觉。

纳兰述无声叹息一声,慢慢移开脸。

怎么可能呢。

在这黄沙城地下,这个时刻,怎么会有人穿行,还是自己的熟人 ?'…umd'

他撒手,转身,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

他不知道。

就在刚才,他的脸贴在缝隙上的那一刻,确实有人,自缝隙经过。

那人背着一个人,在黑暗和处处有空洞的地下穿行,因为看见这边石缝上有“肉玉”,这人过来采了一朵,塞进自己背上那人嘴里。

这人采药时,衣袖自缝隙上拂过。

但是很明显,这人也没想到,在石壁上一条不经意的缝隙背后,也有一个人,正贴在那里,被衣袖柔软的布料拂面,嗅见了淡淡的芬芳气息。

地下空洞里,黑影背着人,一闪而过。

一壁之隔的井里,纳兰述采了几朵“肉玉”,对尤风书道:“走吧。”

上井之后,纳兰述正要动步,忽然停住,顺手拉住了尤风书。

他微微偏头,似乎在风中捕捉某些细微的声音,随即脸色微微变了变,闪过一丝憎恨之色。

然后他想了想,命尤风书将地上三具尸首移动了一下,往井口靠了靠,做成挣扎往井口的模样。

随即他重新下井,闭目思索了一下,又用手比了比身形,然后在井壁几处,分别做了些布置,又带了一朵“肉玉”,扔在井口,随即重新上井来。

纳兰述的衣袂飘在风中,微微侧脸,向着某个方向,露出一丝讥诮的神情,随即离开。

他们刚刚离开,一阵风过,菜园里忽然又多了条人影。

那人衣袍宽大,看不出身形,但行动之间,姿态风流。

他看了看地下三具尸首,又看看井口,原本想立即去追纳兰述,他先前被人绊住,已经来迟了一步,此刻不想再耽搁。

但那三人死亡的姿态,令他停住脚步。

然后他也嗅见那股淡淡的奇特的味道。

他流光飞舞的眼眸也不禁微微一亮,向前走了两步,又犹豫了一下。

纳兰述去过的地方,从来都未必是安全的地方。

然而那股气味的特别,令他不能放弃,有种人深沉贪婪,不愿放弃任何既得利益,如沈梦沉。

纳兰述再次设下阳谋,请你沈梦沉不得不钻!

沈梦沉略略犹豫,终究还是一拂袖,下了井。

他落井时身躯笔直,不接触井壁,悠悠降下。

一路无事,随即他看见了井壁之下,水面之上,淡黄色的肉茸状植物,眼睛不由一亮。

此时要想采宝,就必须得脚踏井壁,没有久悬的可能,而以沈梦沉的身高,他也无法在这样的窄井内弯腰。

井面最上面的“肉玉”只剩下一朵,其余都生在窄小的缝隙里,沈梦沉要摘,只能摘那一朵,而从位置来看,也只能在井壁右侧落足。

沈梦沉的脚尖,终于不得不落在井壁上。

随即便觉得脚底一痛。

果然!

沈梦沉冷笑一声——纳兰述,你果然好算计,不过对我用毒针?有用吗?

靴子一抬,“咻”地一声,一枚毒针激射而出,撞在井壁上。

沈梦沉不敢将毒针射入水中,以免毁坏此地独特的水源,也不敢将毒针射到缝隙中或泥土上,以免影响“肉玉”的生长环境,他只能将毒针射在有隐约晶体结晶的井壁上。

他下落的时候,因为不敢靠近井壁,根本没有机会看清这井壁的材质,以为不过是普通石头。

这一个“以为”,便惹出大麻烦。

毒针射了出去,撞上井壁,因为力度太大,竟然哧溜一声溅出火花!

那点火花刚刚冒出,立即顺着井壁上的淡黄色晶体轨迹一路延伸,哧哧连声里,井壁里窜出数条火龙!

那些火竟然不受潮湿水汽的影响,来势猛烈,瞬间火舌狂舞,笼罩全井!

沈梦沉大惊失色。

他身在井下,四面狭窄,骤然遭遇如此大火,一时三刻,就会烧死!

此时再也来不及悬空上浮,脚尖连点,旋身出井,每点一下,便隐约听得似乎有呼啸碰撞之声,他连连躲避,但毕竟四面太窄,火焰也阻挡视线,腰间和肩上都尖锐一痛。

等他冲出井来,头发已经烧断了一些,落了满脸发灰,衣袖被烧没了,袍角也没了,绝艳倾城的沈梦沉,这辈子就没这么狼狈过。

更糟的是,还连中了三处毒针。

毒针沈梦沉原本不放在心上,他本就是百毒之体,但纳兰述心思也够阴狠,大概早想着对付他,所用的毒针上的毒性,居然种种不同。

沈梦沉是百毒之体,单一毒性很难伤及他,但他要驱毒也首先要自伤,如今毒有三种,相生相克互相纠缠,他所耗费的心头血和精力,自然加倍。

这也是纳兰述的心计,他故意用毒下手,麻痹沈梦沉,沈梦沉不畏毒,对毒针自然无所畏惧,但就是这份无所畏惧的心思,让他失却了一贯的谨慎,吃了瘪。

沈梦沉一身狼狈地立在井边,逼落的毒针落在那些枯枝残叶上,一部分是青的,一部分是紫的,一部分是灰的。

而沈梦沉被烧毁的胸前衣服下,那一线晶红,色泽越发诡异,提醒他不能现在动武,逼毒迫在眉睫。

“好,你好……”沈梦沉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看看后城那些鬼眼般的石洞,衣袖一拂,穿云而去。

“今儿输你一次,也好!待你重整山河,且让你陪我,再玩三百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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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梦沉败北而去,最终没能如愿擒下纳兰述。

一刻钟后,尤风书违背禁令,以底层罪徒的身份,上了四层的中心洞室,并在走廊上,和一个小头目碰撞冲突,他一反平日的懦弱,将那强壮他很多的头目揍了一顿,抢走了他手里的酒壶,一边醉醺醺喝着酒,一边回去了自己的洞室。

他在厮打过程中,衣袖中“无意”间落了一朵肉茸状的花,别人还不认识,那小头目却脸色大变,当即便报了上去。

半刻钟后,几个人匆匆自四层往下,直奔二层尤风书的洞室而来,一路经过,罪徒们都恭敬施礼。

铁栅栏半开着,尤风书酒气熏天,酣然高卧。

几个人在他门外停住,当先一个独眼大汉,狞厉地对身后人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他独自步入未点灯火的洞室,一把揪起床上那人,正思考着对这个胆大包天敢于觊觎他的秘密的小子,是错开他的筋骨呢还是先撕掉他的皮?忽然手中的人睁开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那眸子黑白分明,明澈剔透,眼神却幽光浮沉,如渊之深,这种奇特而又矛盾的感觉,令人觉得美,而惊心。

那眼神看人似乎有点对焦不准,但独眼老大此刻心中震惊,哪里注意到这个,他应变也算快,一惊之下,迅速便要放手。

可惜已经来不及。

微光一闪,他只觉得手腕一凉一痛,然后突然便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铁钳似的手,软绵绵地垂下来。

随即另一双手,轻而更加有力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你已经被我废了。”纳兰述在他耳边轻轻道,“你平日作威作福,也得罪挺多人吧?”

独眼老大打了个寒战。

“如果不想死得很惨,现在开始,听我的话。”

独眼老大咬牙点头,眼神绝望——手筋被挑,武功被废,对方现在只是需要他的威望来降服众人,如果再不合作,看那人冷而狠的眼神,是绝对不会介意多杀一个人的。

走廊上的人在静静等候,铁栅栏缓缓开启,人们后退一步,诧异地看见独眼老大牵着一个陌生男子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尤风书。

独眼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纳兰述出手本就又快又狠,手筋断,伤口却不重,此时两人携手,衣袖垂下,根本看不出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却不敢询问,独眼在这群凶徒中能占据首领位置多年,自然极有威望。

“召集所有人,在四层大厅中议事,站不下的,站到走廊里。”独眼下令。

“是。”

罪徒们速度还算快,必经被管制了多年,一刻钟后,人便齐了。

独眼坐在上座,扯出一脸勉强的笑容,“兄弟们,先前前头云雷人传消息来说,有朝廷探子潜进来杀人,但刚才我得到尤兄弟密报,才知道那群云雷混账,是在骗我们!”

众人都一惊。

“怎么说?”

“老大,怎么回事?”

“不是朝廷人 ?'…umd'”

独眼对纳兰述看看,纳兰述上前一步。

他并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解释独眼刚才的话,而是眼神先一番扫射,每个人都觉得,他的目光看住了自己,不禁都一凛。

“各位,”纳兰述声音低沉,“多年苦役,累么?”

众人怔了怔,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一句话。

“在这里这么多年,吃过几顿鱼肉?”

众人咽了咽口水。

“睡过几个安稳觉?”

众人皱起眉毛。

“三更起,四更眠,铃声一响便要起床,迟了一步,鞭子就劈头盖脸地抽下来?”

“时刻处于西鄂官军的监视和虐待之下,做永无休止的苦役,采石、搬沙、开地……从早到晚,周而复始。”

“累倒在地上被人拖走,第二日照常做苦工,没有医药,没有食物,没有御寒的冬衣,菜叶黑馍就是美食,三个时辰睡眠一年一次,病死了扔进后山悬崖,骨头都被野兽啃食。”

众人眼神里,渐渐露出点怒色,脱离苦役恢复自由的时辰还不长,苦难的过去记忆犹新,如今被纳兰述用低沉的声音一一历数,忽然便觉得不堪回首,不可忍受。

“你说这些做什么!”有人愤愤道,“何必揭咱们疮疤?说到底,都过去了,那些混账官军都被咱们杀了!咱们现在是自由的!”

“自由?”纳兰述蓦然一声大笑,像听见了世上最可乐的笑话。

“自由?天啊,你们这叫自由!”他脚踩着石椅,仰头大笑,“关在黄沙城里,被官军时刻骚扰,乌龟一样不敢出城门一步,吃的还是菜叶黑馍,睡的还是石洞草床,抬头还是灰蒙蒙的天,脚下还是黄澄澄的沙,除夕之夜还是没有家人团聚,死了以后,还是一把骨头,扔进后山悬崖,和许多被忘记的人一样,等着被啃完发臭!”

众人变色,很多人都露出痛苦的神情。

“你们的脑子都被这么多年苦役给折腾成木头了么?”纳兰述一拍头,眼神嘲讽,“自由?什么叫自由?就是自在地走,自在地活,自在地杀人或被杀,提壶打救,宰猪吃肉,躺下有床,挺尸有棺材,棺材旁还有女人娃娃,围着你哭,年年清明有人给你上坟,做鬼也饿不着!”

有人开始唏嘘,被多年艰苦折磨的麻木的脸上,因为这简单朴素,却直击人心的煽动,开始痛苦而向往。

“你们指望着前头那批云雷人是吗?”纳兰述一指前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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