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沉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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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沉璧-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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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话,看得出青墨心事重重,沉璧几度想开口询问,都被弥漫在两人中间的奇怪气场给压下。

想了又想,她小声说:“青墨,放我下来。”

“嗯?”韩青墨应声,脚底继续生风。

沉璧咬咬唇,提高音量:“那个……我想下去……方便。”

韩青墨这才反应过来,脸颊微微一热,忙停住脚步。

沉璧敏捷的跳下地,侧身往灌木丛中钻去。

“不要跑太远。”

韩青墨说话的点儿,连人影都不见了,林间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忽轻忽重,极不均匀,显犯习武之人吐纳大忌,却也没心思顾虑了。以毒立誓,便是应了游笑愁的条件。然而,十条鲜活的人命,只为博取佳人一笑,他一定是疯了。早知落得这般境况,绝不该让沉璧开口说任何话,他宁愿抵上五成内力——那总归是他自己的,不去计较后果,他愿意为她那么做,至少,谁都不欠。

沉璧绕开青墨往山上跑去,离游笑愁近了,她心有余悸的放慢脚步,不料游笑愁却似知道她会折返一般,背对着她,苍凉的声音自风中飘来:“你放心,他既接了我的活,你便也是我的主顾,在钱货两讫之前,我不杀你。”

“你如果真要杀,不会等到现在。”沉璧鼓起勇气道:“我哥哥还活着,对吗?”

“我说过上天入地,也可能是带你见他的魂魄。”

“我知道他还活着,只是兴许过得不好,不愿来见我。”沉璧坚定的说。

游笑愁蔑然道:“无知者无畏,你怎么想,我管不着。但你若是想替韩青墨推掉他自己应承下的事,恐怕也来不及了。”

“没有什么来不及,我就是来告诉你,我会另想办法找哥哥,你不要逼他做任何他不愿做的事。”

“不愿做的事?”游笑愁怪笑道:“他起初倒是很愿意以内力相抵,你又何故逼他放弃?全是说得好听罢了!儿女私情自古便是动摇基业的祸根,看在他师父份上,我从旁帮他一把。而你,最好离他远点,否则等他潦倒落魄的那一日,第一个恨的人便是你!”

绝处逢生

——等他潦倒落魄的那一日,第一个恨的人便是你!

沉璧愕然,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你……你胡说!”

“我说的是事实,无非难听点罢了。你当我为何想杀你?因我对你娘早已恨之入骨,倘若让我从头再活一次,一定早早灭她全家,永绝后患。”游笑愁的面孔有些扭曲,恶毒的话语释放出仇恨之火,烧红了双眼。

沉璧见此情景,心中大致了然,忍不住反驳道:“那是因为你根本不懂爱,你以为爱一个人就是占有,得不到便发疯,你大概再难有机会明白,真正爱一个人是成全!”

“成全?很好,那么你也学着成全韩青墨的志向吧,或者说,先成全他的性命。他取了我的龙蝎毒立誓,倘若不应,你可就再也见不着他了。”

“你……怎能如此卑鄙!”沉璧乍听一惊,随即悔怒交加,脚下不由一软,倚向身旁的树木才不致跌倒。

游笑愁“哈哈”一笑:“你不必自责,我之前所说的五成功力不过是试探,倘若他真愿为你到这一步,即便你不阻挠,我也一样会改变游戏规则,引他回归正途。”

“杀人就是正途吗?”沉璧颤声道。

“一代剑侠,若心慈手软,无论多么强大,终会被江湖反噬。更何况,韩青墨的剑术还远未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名声却早早流传在外。你以为江湖装满的是什么?是贪欲!多少人以命相博,你凭什么相信他能全身而退?届时自保尚且勉强,还谈什么狗屁行侠仗义?”游笑愁咄咄逼人。

“他和你不一样……”沉璧脑中一片混乱,游笑愁的话在耳边嗡嗡乱响,却抓不出破绽,而对方仍在乘胜追击。

“有何不一样?等他做完能为你做的,他就再也不是你今天认识的韩青墨了。你俩都是一念之差,都以为自己在为对方着想,结果呢?哼,你还敢说情爱不是这世上最愚蠢好笑的东西吗?”

眼鼻俱酸,沉璧生生忍住,扬起脸,淡然中带了几分倔强:“我不和你分辩,无论如何,我不会让青墨后悔。”说罢,就要施礼告辞。

“慢着,”游笑愁有点意外:“难道你没有其他想知道的吗?”

“原本是有的,但现在没了。”沉璧笑了笑:“你心中只剩忌恨,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同你一样绝情冷血,明明得不到却骗自己说不想要,我虽同情你,却也没必要留下听你对我爹娘大肆羞辱。”

言尽于此,沉璧大踏步往回走,身后似有人愤怒的捏拳磨牙,她充耳不闻,一步紧过一步,直奔还在等她的人。

其实,她想知道的,先天卦象究竟能不能看见三生石,看见遥远彼岸,谁与谁的姻缘种下了后世无法相守的果。

可是,都不重要了。

木木,你遗漏的幸福,我一直在守护。

游笑愁眼睁睁瞪着那个小兔般灵活的身影没入丛林,片刻后,眯眼看了看浮在云海中的半边斜阳,饱满的橘色,映着满山红枫,美得刺眼。

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讨厌与美丽有关的一切,只因世间万物,再无一例胜过她。

沉璧,真的是她的孩子吗?或者是冥冥中,宽仁的上苍怜他半人半鬼了一辈子,借那依稀相似的眉眼,带给风烛残年的他一丝慰藉。

灵动如斯的一颦一笑,从来都只在梦中出现,前尘过往鲜活如昨,然而,有生之年终不能再见。

沉璧其实并没有说错,盘踞心底的,与其说恨,不如说悔,亦或是不甘。他从韩青墨身上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自己,少年侠客,举止翩翩,却不知如何去爱,那么,就索性不要开始。不要像他,一朝错过,便再也见不得人间美满。

残阳如血,踯躅独行的老者在暮色中慢慢走远,伛偻的脊背,背负着千帆过尽的沧桑。

闽南一带属典型的亚热带气候,潮湿的山林中古木与藤葛盘根交缠,密得连风也透不进去,沉璧没改掉走路兼并走神的恶习,只拣好落脚的地方走,等到前方无路了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拐上了一条岔道,岔道尽头是一小块积满枯枝败叶的空地,隐隐散发着腐臭气息。

沉璧四下看了看,暗责自己的粗心,正准备沿原路返回,脚边忽然有了点动静,似有一团毛绒绒的东西蹭上自己的小腿。

她低下头,瞬间僵硬。

地上趴着一只小可爱……的确很可爱啊,肉乎乎圆滚滚的身体,棕黄皮毛上滚满华丽黑纹,炯炯大眼,粉嫩鼻头,还非常友好的样子。可沉璧依旧冷汗直冒,因为,小可爱真的……越看越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的崽崽啊啊啊……

似乎为替小可爱验明正身,林间猛然响起“哇呜”一声怒吼,中气十足。沉璧当即吓得魂飞魄散,还没来得及撒腿开跑,一只斑斓大虎就从她头顶凌空跃至前方空地上,烦躁的来回踱了几步,停下盯住她。

真正的虎视眈眈。

沉璧的正常思维全部当机,疯狂陷入晕倒还是爬树的死循环中:敌不动我动,显然犯了兵家大忌。可是,如果等到敌动,她还有机会动吗?如此反复纠结,直到身后再次传来兽类粗重的鼻息,她才濒临崩溃的得出结论,原来,当敌我力量对比过于悬殊时,动不动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不是真的勇士,也只能别无选择的面对惨淡人生和淋漓鲜血。

沉璧木然的转过身,意识到是自己先挡住了一家三口回窝的路。

让开,那就让开好了。《动物世界》不是有提过吗?哺乳动物智商较高,它们能判断对方是否怀有敌意。对它们而言,人类并不是最佳猎物。也许它们只是觉得新鲜而已,毕竟从没见过直立行走的动物……

沉璧之所以还能保持乐观,是因为她根本没有时间根据地理位置推断出自己面对的是凶猛度名列全球猫科动物第二的华南虎。

于是,她挤出一丝笑,心存侥幸的慢慢往路边挪动半寸,再挪动半寸……

然后,咬着她裤腿玩耍的小老虎也被拖动半寸,再拖动半寸……

沉璧欲哭无泪,救命哪小祖宗,我是不介意抱你玩,可你爹娘貌似很介意啊,再这样下去,大家还不得一拍两散?

她小心的用足尖将小老虎扒拉开,可小老虎不买账,转个身又飞扑过来,沉璧慌乱中退后一大步,只听见“喀嚓”一声,树枝断裂的脆响在一片寂然对峙中分外清晰,毫无悬念的挑战着紧绷在空气中看不见的弦,一下,两下……最终伴随着沉璧脆弱的神经在大虎的仰天咆哮中轰然化作灰烬……

浓郁的腥臭伴随着虎啸扑面而来,沉璧左手握住右腕,扳动机括,扇形箭雨喷出,然而箭上的毒早被慕容轩换作了寻常麻药,剂量足够让人即刻昏迷,换作这庞然大物却没能立时见效。千钧之际哪容转圜,疾风逼近,沉璧耳边只充斥着自己的尖叫,响彻云霄——

却又在下一刻嘎然而止。

熟悉的衣香飘过,她被人拦腰抱起,对方带她脱离险境后,在她肩头轻轻一拍,绵延掌力将六神无主的她推到一棵大树后。

韩青墨此时方才感觉到心跳,当他听见第一声虎啸时就大感不妙,他甚至不敢想象自己若是再晚一步又该如何。失而复得的欣喜过后,怒火一点点染上他的眉梢。

紫衫被迸发的内力鼓得四散飞扬,雪亮的剑锋插入猛虎粗糙的皮肉,韩青墨就地一个仰卧,将扑来的猛虎当场开膛破肚。血珠淌过玉锥般光洁的下巴,深邃的眸中杀气腾腾,江南之行,紫影久未沾血,那么,今日便算作又一轮开始吧。

雄虎暴毙,雌虎绕尸数圈,仰天悲啸,韩青墨念及幼虎,原不打算赶尽杀绝,眼下见它啸音不绝,暗道不好,如此叫法,只怕是在召唤同类。一念既生,手下便不再留情,他纵身跃起,旋腿扫开嗷嗷哀叫的虎儿,顺势踏上雌虎脊背,左手撑上虎头,右手持剑就要刺入。

正当紧要关头,忽闻树后传来沉璧的又一声惊叫,他动作稍稍一滞,整个人便被甩到虎爪下,脸颊顿时多了一道爪印,火辣辣的疼痛。幸而他身手灵活,几个侧翻跃起,利落结果了雌虎,拔腿便往树后跑去。

厚厚一层落叶和苔藓上,躺着另外两具虎尸。

旁边,站着神思恍惚的沉璧。

山回路转

厚厚一层落叶和苔藓上,躺着另外两具虎尸。

旁边,站着神思恍惚的沉璧。

“伤到哪里了?”韩青墨紧张的查看了一番,见沉璧身上未沾血迹,略略宽了心,又问道:“是谁救了你?”

沉璧一问三不知,目光呆滞,一天之内变故连连,她早已筋疲力尽,什么都来不急说,身子往下一沉,昏厥过去。

似梦,非梦。

她提心吊胆的躲在树后看青墨斩杀大虫,没留意到还有同样的危险悄悄逼近。从天而降的黑衣男子,剑影如练,血溅五步,却抢在她身前,细心的替她挡开污血,使她洁净的衣衫上不见半滴猩红。

“你是谁?”她好奇问他。

他轻轻摇头,一方黑巾遮去大半面容,墨玉般的眼眸如同倒映着星光的湖水,潋滟无声的将她环聚其中,似看不够。她亦对望良久,未觉丝毫不妥,丝丝入扣的眼神,熟悉到心底某个角落,令人为之轻颤。

“我认识你吗?”她似呓语。

他的眼底浮上笑意,浸润着深深的宠溺,仍是摇头。

“那就让我看看你,好吗?”说话的同时,她的指尖已触摸到他用来蒙面的黑巾。

然而,手却被他握住,轻柔的拉下,换作,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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