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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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 第1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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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太后”举眸一笑,“只是在感叹世事无奈,昶儿。”

昭景帝一怔,“……母后有好久没有如此称呼儿臣了。”

“喝茶罢,茶喝完了,还有许多事要做。”

“好。”皇帝在微忡间,勾盏啜饮。

“有刺客!”

叹为观止啊,叹为观止。

秋夫人先后向太后、皇帝打探口声,亦先后获知两人万不能还爱子自由,不惜铤而走险,施以***,一个置入密宫,一个……

在我心中,秋夫人一直如一株华堂丽厦前的牡丹,娇艳精致,名花倾国,虽贵不可欺,毕竟弱不禁风。但一个母亲可以为儿子爆发出怎样的能量,做到怎样的地步?

我见识了。

如此演出,可谓搏命,直让小海叹为观止,想来,这段事若直载史书,必是惊世骇俗,毁誉难明。

“皇上在里面生死未明,尔等朝廷重臣,国之股脑,值此非常时刻,只知争权夺势的么?”“太后”面挂怒涛滚滚,眸含诡云万千,对一干连夜进宫的重臣,声色俱厉,凝声喝叱。

“朝堂上有文武百员,哀家何以只宣尔等?尔等中,有三朝老臣,有皇亲国戚,有皇上倚重的后起之秀,饱读诗书,深知廉耻,可看看,适才间你们都成了何等摸样?既如此急不可待,何不干脆将御医从皇上病榻前拉走,再将哀家扯下这把凤椅,直接换了国号朝廷?”

“太后……”纵横朝堂的重臣们惊跪一地”惶恐之至,“太后息怒,臣等失仪,太后恕罪,太后,臣等忠心可昭日月,可昭日月呐……”

“哀家只说了皇上遇刺,尔等不设法缉凶,居然先争竟起谁来监国谁来顾命,尔等可昭日月的忠心在哪里?哀家看不到!”

“太后,您暂且息怒,容老臣细禀。”一位发须灰白,朱袍玉带者,跪身拱手道,“微臣等当然会缉拿凶犯,此贼百死难赎!但时下最当紧的,是稳定朝局,以防大乱呐。”

“王相所言甚是,太后。秋远鹤叛乱未除,皇上又遭行刺,可谓内忧外患。微臣虽不敢危言耸听,但时下我大陇皇朝委实已到了生死关口,步步不能措。”

“太后”颜色稍霁,“那以诸卿之见,当下如何做,方能杜绝大乱,稳定朝局?”

“严密封锁皇上遇刺之讯,立威望德仪俱佳之人监国,为第一步。”

“第二步又当如何?”

“第二步……”

群臣各献己见,三言两语过后,初闻天子遇刺时争权谋势之景再现。

“太后”沉颜聆听稍久,起袖挥止,“诸卿所言,哀家都听了进去,不无道理。就以各位之见,这监固之位,须威望、德仪、才干俱佳之人,非王相当属。”

“臣谢太后懿恩。”

“更有,为护京畿安稳,哀家会调西卫国国君秋长风进京。”

“西卫国国君?太后,仙……

“他如何?”

“这……臣等听闻,西卫国国君已然进京……”

“的确到了,但因战事吃紧,坐了不到半天,又走了。”

“臣等以为,此时调西卫国国君进京,并不妥当。”有臣道,“之前在朝之时,其人便有专权之迹,若此时进京,祸福难料。”

“臣也有此以为。西卫国国君先前在朝中之时,便与秋远鹤各自培植党羽……”

这种时候,不该任秋夫人在此一人支撑了罢?我移形出门,听着那些大臣又为谁来任监国的副差起了争执,刻不容缓,拔身要走……“呀……唔!”

“臭丫头,是我。”搂我腰掩我嘴者沉低声道。

“秋长风!”我回手抱住他,“你娘她为了你,为了你……”

“我在房顶呆了多时,差不多已经知道大概。”秋长风眸色炯亮,“娘这一着虽让人始料未及,倒与她的儿子不谋而合了。”

“噫?”

“噫什么?”他敲我额头,“傻丫头,走。”

“你娘在里面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大臣们周旋,你要走去哪里?”

“走就是了!”

“可是……”

“侍卫看不见你,可看得着我。你再磨蹭,惊动了侍卫,娘要功亏一篑了!”

好罢。反正这家人人人狐狸就是了,小海歹命,误闯狐狸窝,抽身已不及,只能跟着越走越深。

举着太后所赐的通行腰牌,秋长风第一道宫门始,遁规韬矩地进得了皇宫大内,步步未省,直至皇上寝处居安宫。

“请禀太后,西卫属国国君秋长风求见!”

他这一声,不啻石破天惊。犹在居安宫殿内为权为势奋力游说的重臣各带着一脸愕色,齐出宫门。

“西卫君,听闻您业已离京,怎恁短时辰内去则复返?”被称“王相”者先出一问。

“本王是去是留,还要请示过王大人么?”

“话不是这样说……只不过,未获旨谕,擅自进京,有悖法典……”

在秋长风专注专心的注视下,王相渐偃声息。人愈老,愈惜命不是?

“风儿?”“太后”无疑也是怔愕的。由她亲斟的那几盏茶里的好料,曰“无香三日”,与太后“软筋散”相同之处为,皆是无色无味。中“软筋散”者,一个时辰后苏醒,武者内力全失,若无对症解药,终生如此。“无香三日”则只要睡足三日三夜,药放甫过,万事无碍。

这是我在为秋长风两次解除药性时,“药”传递我知的。

无香三日。秋夫人想在这三日里,为爱子觅出个万全出路来,好魄力,好胆识,也好凶险。

“长风见过太后。”

“风儿,你……”三日未到,爱子神消气爽的现身,意外不可避免。

“禀太后,长风离京途中,与一伙行踪可疑人遭遇,值此多事之秋,自当宁枉勿纵。一经拷打盘问,方知这伙人竟是授意于秋远鹤前来刺杀吾皇的无耻逆贼,且听其口吻,是已得手了。长风惟恐吾皇有失,不敢怠慢,星夜返京,匆忙间疏忽了法礼,望太后恕罪。”

“……风儿能来,哀家不胜欣慰。快去里面看看皇上罢,他昏迷之中,一迳呼唤的,是长风的名字。”

半年后。

“海儿,过来,到这边来,娘娘在这里哦……”

“啊哈!”长长的绒毯上,我顽强的儿子扯动他的胖手胖腿,如一只大肚青蛙般,吱吱哇哇爬来。

那个肉肉的身子刚到近前,我就抱个满怀,“海儿好乖,娘亲亲哦。”

“啊哈。”儿子大张着一对像我的眼睛,挣着小脑袋瓜向我胸前钻磨。

“啧啧,巫族妖女,摆这副母慈子爱的模样给谁看呐?”

   嗤,嫉妒。我懒和那些看不得别人幸福的人计较,头不回,声不应,眼中只有我儿子的柔嫩小脸: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可爱的东西呢?

“巫族妖女,你就这么放心,让秋长风一个人呆在那个花红柳绿的宫墙里?听说秋长风已立襄阳郡主为后哦。”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海儿,笑一个给娘看,娘喜欢。”

“嘎!”我儿子咧开空空如也的小嘴。

真是……可爱到日月无光呐。只不过,婆婆说小娃娃到了四个月头上就有生牙的了,我儿子都已经七个多月,怎半颗还不见?

“听说,秋长风和秋远鹤在不久前有一场大战,二人都负了伤。”

“哈嘎!”

我儿子在说什么?是我多心么?怎听着吱哇出儿子小嘴的,恁像“活该”两字?

“有人说,这一场大战,是最后一次,秋远鹤已现颓亡之势,无异强弩之末了。你家秋长风的那个大位是坐稳了。”

“卟卟卟……”

儿子,你不能总让娘误会,这听来听去,又像是“呸呸呸”呢。

“秋长风还趁势将战局推到了各属国,趁乱收了各属国的国玺。属国国君中不服者,欲投秋远鹤阵营,却均死在了投奔路上。你家的秋长风不计前嫌,为之收殓发丧,在百姓中博尽了仁君之名。”

“嘎哈嘎哈!”

假的假的?我疑惑地盯着儿子脸儿,与那双大眼睛对望,“海儿,你对你爹爹很不满意是不是?”

67

第六十七章纵是与太后母子间并不和睦,昭景帝对自己的母亲亦是毫无防备。是以,那杯“无香三日“饮得如平日的每一盏,只余涓滴。待他神志昏迷,“太后”掷杯为号,安排在旁的刺客出手刺中皇上肋下,引得宫堂大乱。顺理成章地,“太后”连夜密宣重臣进宫商计国之大事。所谓监国,所谓顾命,她都不曾放在眼里,只不过想让爱子堂而皇之地脱离那间密室的囚禁而已。

在房顶睹得一切的秋长风,离宫门,出兆邑,堂堂西卫国君行捕快之职,在村镇间捉了五六名当街逞霸之徒,再返逃邑,进宫门……

自然,这中间少不得我这位巫族妖女的推波助澜。带他移形换影,给歹人迷心催心,将行刺之事毫无破绽地推给了秋远鹤,助得狐狸母子唱圆了这场戏,居功至伟呢。

另一些人,也少不得。

“皇帝如今怎样?”

“皇帝?哪家皇帝?“冷蝉儿明知故问。

“你家皇帝。”

“他当然好。”

“他当真没有计较你那一刀?”

“他……”冷蝉儿这个天字第一号的奇怪女人,此时际,颊上倏抹起了两团红意……害羞?“他说,他感谢那一刀。若非如此,我永远不可能和他相守。”

“……真是个痴情皇帝呢。”刺中昭景帝肋下的那一刀,正是出自冷蝉儿的纤纤玉手,她便是那个刺客。那一刀,斩去了她与皇帝所有亘隔的心结,使她靠近他时,不必再纠缠于对妹子的欠负而却步。

“他既如此痴情,连你的一刀都能坦然接受了,为何你设计秋远鹤谋反,他还要以一耳光外加趋你离开来招呼?若是以前,还可解释为,江山于他比你于她来得重要,但明明……”

“他是在吃醋,他气我将自己设计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冷蝉儿鸠笑,“还有,他的母亲若知是我逼反了秋远鹤,必定会杀我,那样的罪名,是任他如何阻拦,也阻拦不住的。他只得先赶我离开。”

“嗤。”我气音对之,“此时甜得发腻,那时为何要寻死觅活?”

冷蝉儿笑得更加娇媚,“你是在嫉妒罢?他为了我,早早就不想要那个皇位了。太后寿宴时,他欲以秋长风腰牌谋秋长风罪名,就是想借他反噬交出皇位。河州城下,他当着几十万兵士之面,拿你作胁,就是为败坏自己的名声。可惜啊,你家那只狐狸偏偏不领情,非要自己夺过来才算过瘾。”

这个,我无话可说。臭狐狸的确有些许……变态。察悉皇帝的心思不是一日两日,非要周旋恁久,以“夺”来过瘾。

“我家皇帝初萌退意时,即在秋长风、秋皓然、秋远鹤三个人中掂量许久。秋皓然有辅君佐世之才,但不足以独挡一面。秋远鹤能力卓着,驭人有术,但心性寡仁,过于戾狠。秋长风……你也该了解你家狐狸了,无疑成了最佳人选。”

“呿,把你家皇帝说得如此伟大,好像事事都在他掌握中似的。”

冷蝉儿立即就摆出了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儿,甜兮兮道:“他的确早有部署,但我也不领情啊。他让出来的有什么意思?就要别人夺过去的才作数。虽然,最后还是他自发写了禅让书,但想想看,病榻前颓力举笔“逼宫”的意味就十足了是不是?而且,如果没有那一刀,纵算我和别人联手设计走了他的江山,也无法安然接受他的拥抱。你那位婆母大人真是让人喜欢,让人喜欢得不得了哦。”

“你那位婆母大人呢?她如今情形如何?”

冷蝉儿摊手,淡淡道:“她很恨。恨她的儿子,恨我,恨秋长风,恨所有人,最恨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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