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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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竹疑云-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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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时常怀疑的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种珍藏在心底**的恐惧。比如有一天某个人死了,再者有天你看到了一个和他长得神似的人出现在你的面前,你的表情是错愕?惊讶?还是害怕?

——当然也有可能是怀念。

我就一直很怀念我的父母与姨母,虽然他们都已离我远去多年。

——但是直到今天,我心里总还是惦记着他们。

而那天,当姨父将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抱回宅第,大家的神色怎么可能不疑惑非常呢?

“在紫竹林里发现的,似乎是晕倒了,还愣着做什么?”

我们赶紧开始帮起忙来。

大夫来看过说只是天热中了点小暑,自是又忙活了一小阵。我几次想问姨父:这紫竹林虽然是环绕着大半圈的于府的,但毕竟算是府内花园,外人没那么容易随意出入,这女人是怎么倒在那里的啊?然而终是没有问出口,旁边女侍们的表情几乎与我一样布满了惊讶。

待这名女子睁开眼睛,我才明白姨父将她带回来的原因。

——那双眼睛与姨母是如此地神似!

我几乎看得出了神,仿佛多看一眼就能找回那种从前在姨母身上体会到过的温柔。也只有夫妻之间才会有那种超越常人的一见如故之举,姨父只是看着晕倒的她就能发现其与亡妻相似之处,我们这些外人与孩子纵然无法深切体会。

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是一个神秘的女子。单凭长相来看,没错,“可疑”,或许这个年龄的我说她可疑是带了些许千金小姐的世故的,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我都认为我是完全正确的。而当时的我毕竟还小,也不能作什么,只能由始至终都对她抱着一份戒心。

这份戒心在心里犹如野草般逐渐孳生蔓延,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太过于稚嫩,往往会因此而作出一些出格的举动,惹人不快。

某天早晨,微风徐徐,我一人走在于府长长的回廊之上,只听到木屐踏在硬质的地板发出“哒哒哒”清脆的声响。夏天到了,鱼塘里的荷花该盛开地发艳了吧。

却见前方一名女子斜坐在一红色木柱旁,她的发式是云堆髻的样子,衣服是淡绿色的薄纱,两只手婀娜多姿地掬在胸前,似乎小心地捧着什么东西。

因为她的脸朝向鱼塘令在她身后的我只能看到个侧脸。此刻,我只感到震惊!这分明是姨母么?

这身形、动作、仪态、穿着,神态与姨母几乎一摸一样。难道是……鬼?

阿弥陀佛。等等,大白天的何必自己吓自己,再说姨母待我一向很好,又怎么可能从棺材里跑出来吓唬我呢?

我只看到她突出的高挺鼻梁与樱红的唇瓣,却在我心里形成了一个不成形状态的姨母面容。害怕么?我的手紧紧抓着离她远处回廊上的一根红木圆柱,红色的碎屑在手上成了粉末,明明心里被吓到了,脚却死也不肯离开此地。

——如果,她真是姨母还魂……

一阵轻风吹过,带着荷花融合泥土与清水的气息拂过我的鼻尖,隐约还有紫竹林的味道。奇怪了,这里与紫竹林的距离实在是遥远得不行,怎么会有这种味道?眼见那“女鬼”轻缓地打开白嫩的双手,手中本来捧着的东西登时零散着落入鱼塘中。

她回头发现了我,嫣然一笑。

原来是她呀,那个姨父捡回来的女子。真是的,光天化日的,在这里装神弄鬼作什么?

可能是我的不满之情明显地挂在脸上,她微启朱唇含笑道:“怎么,容小姐不是来赏这晨夏初荷的吗?”

我不回答她的问话,径自走上前去。临近鱼塘的地板更是湿滑,木屐踩在上面还平添了一种水的“嚓嚓”之音。因为是清晨,塘子周围的人很少,所以那声音不得不算是响的。再看那荷塘,里面的鱼竟然排列成了一个非常美丽的圆圈。原来她先前丢入荷塘中的是鱼食,由于洒得恰到好处,自使那些鱼儿们游弋成了美好的画卷。

她轻轻俯在我耳边,低声说:“喜欢吗?采倩?”那飘忽不定的声音吓了我一跳。待我回头想要一窥究竟,她人竟已远去,只有风中还残留着一种竹子淡淡的香味。那是她用来装点自己的脂粉,这味道的确是蛮特别的。

后来整整一天,心里都仿佛有个疙瘩没法解开。

我对这女人本就没什么好感,经历过今天这么莫名其妙的轶事,更对她抱有极大的不满。总觉得她的出现会令于府不再平静。

卷一 人各天涯 第二章 合久必分(下)

果然,姨母死了半年后,姨父续弦了,娶的就是这个女人。

令我感到更加不安的是紫灵,她似乎很喜欢这个女人。把她当母亲显然不可能,但把她当个姐姐与姨娘的想法一定存在于紫灵身上。我告诫紫灵离她远点,紫灵不听,只说是我想太多了。我明白,紫灵就是好奇心重,对于家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她不但不感到害怕,反而可能是像看到一个新宝贝般的想要打探一切。

——更何况,这个女人还和她的亡母如此神似呢?

这女人自从当上了于府的女主人以后,无论是府里的人还是事,都被她处理得井井有条、滴水不漏。赞赏她的人越来越多,我却心里纳闷:你们难道从来不曾怀疑过她的身世?她自称家乡发生瘟疫,父母亲人去世,她来到京城想谋份生计,几天饥寒交迫,结果就这么晕倒了。可是偏偏为何倒在紫竹林里呢?她说她自己也不知道。

——总之,在我看来是前言不搭后语的解释。

想想看,一个女人不仅莫名晕倒在紫竹林,还与姨母的神态、眼睛相似,每次出现在我面前又都是那么的形态诡异。

一定有问题!

相信你个鬼!

可惜没有人理解我,最可气的是连紫灵也不站在我这一边,姨父更是宠她近乎上了天!

于府的人们慢慢忘记了姨母的存在。姨母就像秋后的凉风,既比不上夏风的燥热,也远不如冬风的刺骨,和那不温不火的春风一般,渐渐被人遗忘。

有一天,一个年长的女侍青荷将姨母的珍珠项链不小心挑断了,“怎么弄也整不好,反正人都不在了,扔了吧。”她是这么实话实说的。但她可是陪着姨母嫁到于家来一直伺候着的丫鬟呀!

原来,他们都已经把我的姨母给忘了!

——只有我,还在原地踏步。

啊,这就是下人,这就是孩子,这就是男人。人死了,万事皆空,我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了。

而我,就是讨厌这种姨母的痕迹被这个新的姨娘所取代的情形。

当然,如果是现在,我就不会这么笨得将这种心思直接表露在脸面上了。

十四岁那年,我离开了于府,距离姨母死后只有一年还不到,他们把我送到了江南的一个大户沈家,给沈小姐作陪读的玩伴。

说是陪读,其实是与女侍没有太大差别的,只是和主人比较贴心,不用做那些比较粗重的活儿而已。

走的那一天,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北方的冬天很冷,京城的百姓在这种时令都得裹着厚厚的衣服出门。

紫灵瑟缩在褐黄色的裘皮大衣内,当我提着包袱缓缓登上即将驶往远方的小车,紫灵突然把手伸出了大衣外。我朝她挥了挥手,随后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小车。紫灵的脸上分明挂着泪痕,眼神中满是伤心。

真心是要感谢那个奇怪女人的关系,我和紫灵的关系仅在短短的几个月间,竟能从亲密扯到现在这种僵硬的样子。

明明曾经,我们是像亲姐妹那样地互相爱慕啊!

当车渐行渐远,我伸手抬起车上的小布帘子。只见远处那个女人正拉着紫灵的手吹着气,很是生怕她冻着,一副热心肠的样子。我只觉得她在惺惺作态,感觉早上刚吃过的红豆糕又要被呕吐出口。姨父却在一边愣是看着我远去的方向,表情很是冷漠客气,又回到了我刚来于府时的样子。

怎么说呢?我甚至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呆。再怎么说我也是他前妻的外甥女,感情总是有的吧,况且他以前是那么爱姨母的。再是如何,假装一下表示也好啊!

好吧,我明白了,又是因为这个女人,心里登时又对她不满了一层。记得我对紫灵说起这些的时候,紫灵还说我度量太小,不够海涵。她的大眼睛闪烁其词,好像在说:怕她和你抢我啊?

也许吧,我的确不是什么好姑娘。虽然我是一直在经历着变故,但都是他们主动离我而去。现在却有别人的主动挤入,我实在不能习惯这种感情上的变化。

还有,老奶娘也没来为我送行,我知道,她早已为我操碎了心。我本想把已经眼瞎的她一起带走,但姨父不准:“你自己都照顾不够,还想照顾别人?先管好你自己吧!”这是他的原话。最近他对我是有些冷漠,可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却特别的“热情”,害的当时的我还被吓了好半天呢!

是的,容采倩,从今天起,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好好地活着,才不能让这个女人的目的得逞,才能让姨父对我刮目相看。

等到哪天我再踏回于府的大门……

——就让你们看看容采倩惊人的生命力吧!

想着,我拿出昨晚紫灵到我房间送给我的布偶娃娃,它很小很精致,身着白色小褂,头发梳起,脚上穿着一双小虎头绣花鞋,分明是紫灵的摸样。做工如此细致,是紫灵一贯胆大聪明的作风。

“姐姐,就当我一直陪伴在你身边吧!爹和姨娘的意思我是无法忤逆的。”

我告诉她不必自责什么,其实自从姨母死去那个女人来了以后,我就认为自己在于府的地位岌岌可危。就这么来了,又这么走了,只要手里握着紫灵妹妹你做的布偶娃娃,我就感到很欣慰,至少我在人世间还有个妹妹需要牵挂着。

一滴眼泪轻声从眼角掉落,恰好正中手臂,我也懒得去擦。泪眼朦胧中望着紫灵他们三个前面待的地方,脚印的地方已被大雪层层覆盖。北方的冬天就是如此,经常是银白的一大片雪海,虽然南方鲜少下雪,冬天却并非不冷,我马上就要去江南了,至此可以真正领略一番了。

京城大片的白茫茫之中,只有那块“于府”的牌匾在我眼中渐渐模糊又慢慢清晰,一如我来时那般孤寂。

卷一 人各天涯 第三章 江南沈府(上)

北方的冬季总是白雪茫茫。

记得从前每当到了冬季的白昼,我与紫灵在紫竹林里掏起冰冷的雪花,团成一个个白色的雪球,最终堆积成了个雪人。夜晚,我们一起钻在被窝里躲在炕上,任凭屋外再是寒冷料峭,屋内却是温暖滋润。

江南的冬季与这样的光景很是不同,在这里鲜少下雪。记得有次好不容易沈府外面飘起了雪花,大家全都聚集在院子里叽叽喳喳了好半天,连男丁们都涌到门口和姑娘们一起“赏雪”。

可惜天不遂人愿,即使昨晚一夜飘雪,第二天清晨,当你再度放眼屋外,那地面却是湿漉漉的,哪还看见半点银白之色?

虽然如此,我还是能感到比北方刺骨般地冷。

那种渗入骨髓,不肯离去,非要刺痛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的冰冷,只有南方的冬天才会拥有。

有这么一个令人瑟瑟发抖的冰冷夜晚,我坐在沈府长长走道的一个小角落里,手里紧紧抱着紫灵给的那个布偶娃娃,不哭也不闹。他们给我吃过饭,也问过长问过短了,但我全都“拒绝”回答,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一阵好听的铃声叮叮当当作响,渐渐靠近,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明显不动了。

我本就一直垂着头,所以就算再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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