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水- 第18节

人群一时间并没有马上离开。簇拥着试图抵抗巡捕。片刻之间，巡捕已经把人群包围。接着，挥动警棍开始驱散人群。外围的几个年轻人登时头破血流。

“快跑啊！”杨胤下意识地朝着巡捕行凶的地方跑了过去。眼前不断地和迎面而来的学生撞在一起。

前面有一个女生跌倒。几个巡捕一拥而上，抡起警棍朝女生一阵猛抽。女生在地上痛苦地翻来翻去，却怎么也躲不开沉重的警棍。她开始惨叫起来。

杨胤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抡腿一记重重的侧踢，就让一个巡捕飞出老远。另外几个见状，怪叫着一拥而上。警棍的黑白油漆在太阳下面闪着死亡的光晕。

杨胤毫不畏惧。他振作了一下，施展自己的拳脚功夫。瞬间就把三四个巡捕放倒在地。趁了个空隙，哈腰一把抱起昏死在地上的女生，转身就跑。

他低头观看，发现女生嘴巴有里鲜血涌出。且正是刚才和自己闲聊的那个女生。

“小惠，小惠……”有几个男生叫喊着向杨胤围了上来。

“她受伤了，需要送医院。”杨胤朝他们喊了一声。其中一个健壮的男生从杨胤手里接过女孩。一脸的痛心。

“先送她上医院把吧，不能拖延！”杨胤估计这女孩伤得实在不轻。这些巡捕，不就是一群孩子么，用的着下这样的狠手吗。杨胤愤怒地想。

人群忽然停滞下来。杨胤抬头一看，有一大群巡捕挡住了去路。有几个男生准备硬冲，被杨胤制止。

“别硬来，会受伤的。”他叫了一声，“大家分散了跑。”

人群应声而散。巡捕再次落空。他们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杨胤身上。

“这是个带头的。别让他跑了。”

杨胤这才意识到自己眼下的特殊处境。但转眼之间，七八个巡捕已经把他围在中间，步步逼近。

杨胤心中焦急，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咬咬牙准备突围。

“砰砰——”几声枪响，人群更加混乱。那几个巡捕也是一阵骚动，朝着枪响处四处张望。

杨胤早就看见，几个蒙面人手提武器，正在迅速逼近。

那几个蒙面人一抬手，又一排枪弹泻了过来，打在马路上烟尘四起，吓得巡捕纷纷躲避。杨胤趁机跑了出去，落荒而逃。

跑出一段距离，巡捕早就不见了踪影，杨胤满下脚步。一回头，却看见身后狭小的巷子，站满了一大帮人，且个个蒙着脸面，对着杨胤虎视眈眈。

杨胤一惊。刚要反应，却见领头的那人一把拽下头巾。

是丁原！

在他的身后，还站着张大雷和几个警卫队队员。

所有人持枪伫立，眼神中充满了敌意。杨胤警觉地望着丁原和张大雷，心里一阵战栗。又见在人群里，有一个队员站在其中，脸色很熟。杨胤仔细一想，想起了就是刚才在汉口路上撞了他一下的那个人。这才明白自己刚一出现，就被警卫队发现。很明显他们这是闻讯赶来抓自己的。没想到还没有逮到他，却先从巡捕的手里救了自己一回。

“杨胤，这次你别想跑。”丁原叫了一声，掂了掂手里的驳壳枪，“大雷，上去绑了他。”

张大雷哼哼了几声。带着一个队员抬着手枪靠近杨胤，一脸的幸灾乐祸。

“杨大组长，对不起了……”他阴阴地叫了一声。枪口重重抵住了杨胤的胸口。

杨胤没有反应。他抬头望了望丁原。丁原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波澜。

张大雷从腰间抽出一根绳子。杨胤估计这绳子专门就是为自己准备的。张大雷一手抖开绳子，一只手不方便捆绑，于是另一只手把枪插在腰间。并示意队员上来协助。

这是一个机会，稍纵即逝。

杨胤当然不会放过。他猛然发力，伸手就抢张大雷的枪，张大雷反应也不慢，见杨胤出手，赶紧用手捂住腰里的手枪。杨胤这个时候，哪里会让自己失手。他按住张大雷的手，连手带枪一起从腰里拽了出来，用力一旋，枪口早就直指张大雷的脑门。另一手也没有闲着，在大胡子的腰里一摸，又摸到一支手枪。抬手一看，原来就是上次被他缴去的那支。正好这次物归原主。

杨胤把枪收好。同时一侧身，胳膊死死地擒住了他的脖子。

“闪开！“杨胤做了个射击的动作，喝令另一个队员不要靠近。

丁原和队员登时大惊。丁原举枪上前，逼视着杨胤：“杨胤，你再反抗，我真的会开枪啊。”

“闪开，否则老子也会开枪的。”杨胤不予理睬，厉声喝道。他手里的张大雷咬着牙齿，一副不善罢不甘休的样子。就在杨胤的手里拼命地挣扎着，呼呼喘着粗气。

“杨胤，你放手。你他娘的……”

杨胤胳膊用力，张大雷登时脸色变成了猪肝红，脖子里的青筋暴起。几乎就要说不出话来。

杨胤狠命地拖着张大雷死沉的身体，慢慢后退。

大家在丁原的带领下一拥而上，步步紧逼。

“叮当——叮当——”杨胤注意到，自己的身后就是一条横向大马路。马路上正好有一辆电车缓慢经过。

丁原也看到了眼前的喧哗大马路。他看了看手里的家伙，不禁有点迟疑。

杨胤注意到了丁原的这种迟疑。他也把枪口从张大雷的脑门，转移到他的腰眼。并且用自己的袖口遮住了手枪。远远望去，还真象两个好哥们勾肩搭背地在闲逛。

“张大炮，自己小心点。腰眼里舔个窟窿，照样叫你上西天。”而实际上，他的右手食指，一直就放在扳机护圈的外面。

一番话说得张大雷心里发毛，腰眼里隐隐有点酸重的感觉。他狠狠地盯着犹豫不决的丁原，心中大骂。

杨胤狠拽几步，人就已经站在热闹的大马路上面。

后面的丁原不敢明目张胆地执枪显身。毕竟，现在上海滩哪条马路上没有巡捕军警和便衣特务在四处游弋。真的被他们发现后咬住不放，那可就麻烦了。

“杨胤，你想怎么样？”丁原暗喝了一声，同时示意队员把枪收好。

“丁原，回去告诉队长，我杨胤顶天立地。绝不会干出那种对不起党，对不起兄弟们的事情来。我现在不能回去。但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会带着真相一起回来，给大家一个交代！”杨胤狠狠地说着，一时间眼眶也有点红润了。

一拧身，杨胤便拽着张大雷，跳上了正在驶过的有轨电车。

“丁原，要不要我们上车跟着他？”几个队员上前请示。

丁原摇了摇头。他的耳边，还在回旋着杨胤刚才的那些话。

“可大炮还在他手里呢。”有个叫韩磊的队员急了，他是张大雷的小兄弟。他用手指了只远去的电车，一脸不满。

“没事，杨胤不会伤害他的。”

一时间，大伙只是眼睁睁地望着远去的电车，不知所措。

果然，一会功夫，就在前面不远处，张大雷耷拉着大脑袋正在望回赶。估计是在半道上被杨胤一脚踹下来的。

“大雷，没伤着你吧。”丁原上前问候，上下打量着他。

张大雷气呼呼地归队，虎着脸闷屁不放一个。

“大哥……”韩磊上前问。

“大哥个屁。你娘的，你还认我这个大哥啊。刚才老子遇险，你小子跑哪去了？干嘛不上来帮一把啊？”张大雷一瞪眼，把气全撒在他身上。

“我……这不是……丁组不让我赶上来帮你么。”韩磊哆嗦着朝丁原望了一眼。

张大雷的眼光转向丁原。

“大雷，这里情况复杂，我担心会招来耳目，所以放弃了抓捕。再说，我料杨胤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没事，咱们下次还能圈住他。”丁原怕张大雷误会，连忙解释。

“怕这怕那，干脆窝在家里别出来！”张大雷冷冷地喝道，“刚才早就可以把他圈起来捉住的。看你刚才那副缩手缩脚的模样。已经被他逃脱两次了，你还想兄弟们跟着你受多少累啊？”

“我也是为大家的安全着想么。这万一街道上有便衣。我们可就暴露了。我们几个如果被跟踪了，那事情可就大了。”丁原据理力争。

“发现了又怎么样？我们手里的家伙是吃素的啊？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每次都空手回去，你没看见队长那个脸色啊？”

“队长那边，由我去说……”

“得了得了，不跟你废话。回去我就跟队长说，我要退出这个组，真是窝囊。“张大雷甩完话，拍拍屁股先自离开。

丁原望着张大雷蛮横的背影，一阵郁闷，脸色非常难看。

（十三）

杨胤把张大雷推出车门以后，就在车上人惊诧的眼光之中，径自向车厢最后面奋力挤去。

杨胤在车厢的后窗口站定，眼看着张大雷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人流之中。不禁神色黯然。整个人倚靠在车厢内的扶手栏杆上，形似虚脱，心情异常复杂。

他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坐了好几站路。又在街头接连转了几次车。作了一番反盯梢的迂回，排除被盯梢的可能。中午时又回到了南市暂住地。

这种反盯梢的迂回，是他长年以来养成的习惯。外出之后，一定会彻底“洗一个澡”，不沾染半点灰土尘埃。然后干干净净地回家。

接连的遭遇让杨胤明白了一点。自己遇见的那些事，不可能是因为鬼怪或疾病造成的幻觉。很有可能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他的眼前一步一步地发展着。背后肯定有一只无形的黑手在操纵。

躺在床上，拿出那本杂志。他开始细细地读了起来。

从连载前面的前期介绍中，杨胤发现黄芩的这部小说，应该才刚刚进入高潮。因此这一次的噶然而止，势必会导致读者和拥趸者的强烈反应。

这是一部荡气回肠的革命言情小说。剧情里男主人公原本是一个封建大户人家的少爷，后来反叛出了家庭。在北伐革命中，他偶然认识了一个有着同样经历的女卫生员。于是两人开始了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一段轰轰烈烈的革命经历……

应该说，这样的题材，非常具有现时意义和进步意识。也同样符合人们在乱世之中寻找真挚灼爱的心理。特别是受到广大年轻人的追捧。而那些受尽生活磨难的中年女性，居然也从中找到了自己曾经的梦想，并引起共鸣。因此，黄芩的这部小说，从题材上看，就有着很广泛的覆盖面。再加上她独特离奇的剧情安排，温婉清新的文笔描述，以及激烈复杂的人物冲突。红成这个样子，也就不难理解了。

杨胤一口气把整篇连载看完。虽然只看了一期连载。但是里面几个人物的命运和结局，还是让他印象深刻。看完之后，他久久没有放下杂志。脑子里开始揣摩起来。

小说写到这一期以后，忽然出现了另一个新的角色。也就是这个角色，莫名其妙地终结了所有男女主人公的性命。故事就此草草收场。

这样的结局，别说是出自一个才华丰茂的当红作家之手，就是一个小报的末流写手也不会处理成这个样子。

所以说，这个女子的浑身上下，充满了神秘和未知。

杨胤翻了个身，把连载重新又读了一遍。

这个新出现的角色，很让杨胤印象深刻。这倒并不是因为这个人的经历有多曲折，或者说他的个性有多鲜明。

真真让杨胤印象深刻的，却是他的形象。

一个五十左右的干瘪小老头，佝偻，黄脸，脱发，九根手指，嘴巴里镶着两颗突出的金牙……

恐怕所有人在看到这样的描述时，马上就能在眼前勾勒出一个极其丑陋的老头。而且在心底里迅速产生一股厌恶感。

如果再安排这个丑老头，无缘无故地去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