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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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徒-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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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剪张一听李涵章要把这几套衣服全买了,立即笑得鼻梁上的眼镜都差点儿掉下来。一看李涵章吞吞吐吐的,生怕这桩生意黄了,赶紧问:“客官,您有啥难处,只要我能帮忙,一定尽力,一定尽力!”

“哥子,不瞒您说。这次出门时间久了,带的钱不多……”李涵章这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神剪张的神色变得有些不自在,心里暗暗笑了笑,接着说,“哥子,我离家都十几天了,出门的时候,上头还让花这个……”他用手比了个圆,接着又说,“我就没顾上兑换人民币。钱我不是没有,只是身上带的人民币不多,不知道我们这生意,还做不做得成?”

神剪张一听这话,赶紧往店门外看了看,不放心,又走过去,把店门关上,这才返回来对李涵章说:“哥子,不是兄弟不信你的话。这年头……”李涵章明白,他是不相信自己身上有银元,于是,转过身去,从背篼里抓出三块现洋,往神剪张手里一拍,说:“买你那几套衣裳,够不够?不够,我再给哥子添!”

神剪张一看到手里那三块白花花的现洋,“啪”,鼻梁上的眼镜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儿。

“哎呀,都怪我,都怪我!”李涵章转身又从背篼里拿出一块银元,放在神剪张手里说,“这块现洋,算是兄弟赔哥子的眼镜钱。”

神剪张这时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两只手捧着那四块银元,激动得直哆嗦。

2

当晚,神剪死活不让李涵章走,非要让他住在自己家里,好好摆摆龙门阵,说是要和闯过大码头、见过大世面的“周老板”交个朋友。他专门置办了一桌丰盛的酒席,还吩咐老太婆烧了热水,让李涵章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安安逸逸地睡了个舒服觉。

李涵章从神剪张这里,换了一些他在成都冒了那么大的险也没能换到的人民币。换钱的时候,李涵章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借口到官家兑换人民币,还要问这问那,太麻烦,故意跟神剪张讨价还价了半天,最后才商定,他拿二十块银元,换神剪张的三万元人民币。按当时军管会的规定,一块银元是可以兑换两千元人民币的,这样一来,神剪张如果拿着这二十块银元去官家兑换,一转手,就可以赚到十万元人民币。

这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让神剪张乐疯了,直到这时他这才觉得,眼前的“周老板”怪不得被劫道的追得那样狼狈,原来他身上藏有这么多现大洋,是个做大买卖的“铁货客”。但是,一听说要换这么多人民币,神剪张当即面露难色:“周老板,你晓得,虽说在这条街上,我算得上个人物,可毕竟镇子小,我手头……没有这么多现钱。要不,我出去给你凑凑?”

李涵章愣了,担心神剪张是不是在找借口,出门去打什么歪主意。于是,便漫不经心地说:“算了算了,我到了大足,再找官家兑换吧。哥子既然不想帮小弟这个忙,兄弟也不难为哥子。”

神剪张一听这话,脸都急肿了,看那架势,恨不得跪到地上给李涵章磕头,“周老板,周老板,我咋个能不帮你的忙嘛?小店实在是生意太小,没有这么多的家底儿。满打满算也就有七八万现钱。我出去找亲戚一起凑凑,一定让周老板满意,一定让周老板满意!要是这点事儿都帮不了周老板,也显得哥子我混得太窝囊了!”

看看神剪张急得泪都要淌出来了,李涵章才确信他说的话是真的,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哥子莫着急。我只是觉着,让哥子帮忙,已经很麻烦了,再让哥子去求人借钱,心里过意不去。既然哥子真心帮我跑腿儿,兄弟就隔河作揖——承情不过啦。”

“哪里话嘛!周老板这是没有把我当兄弟看。好了,你稍等,我一会儿就回来。”说完,神剪张乐呵呵地转身就往外跑。临出门,又回头对屋里他老婆子说,“我出去耽搁一会儿,你给周老板烧洗澡水,把烘笼子也给周老板,他洗了澡,烤烤火,就不冷。”

老太太尖声答应着,一开口,就是一串“阿弥陀佛”。

李涵章洗了澡,换上老太太给的一件真丝长棉袍,抱着脱下的蓝色棉布夹袄发呆:这是和妻子素芬临分手时,她特意给自己缝制的。离开重庆时,他小心珍藏着;在成都和江辉琦、周云刚分手后,他就一直穿着没离过身。这几天骑着骡子逃命时,虽然那些荆条把外罩挂坏了,但藏在里边的夹袄却还算完好,只是穿了这么多天没离身,已经脏得不像样子了。

李涵章把夹袄拿起来,还没放到鼻子下面,就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他看了看烘笼子,找老太太要了些皂角粉,亲手把夹袄洗了洗,在神剪张给他安排的厢房的里放倒一张凳子,将烘笼子搁在中间,把拧干的夹袄搭在上面烘烤着。因为素芬在这件夹袄的领子里给他缝了三枚戒指,所以,尽管老太太十分热心地非要帮着洗,李涵章还是很坚决地拒绝了。

没多久,神剪张回来了,两人完成了银元兑换人民币的交易,又吃过酒,各自回房休息。临上床,李涵章盯着那件蓝色的小夹袄想:我还有机会见到素芬和可贞他们母子吗?

从确定上不了去台湾的飞机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组织了;现在,经过了这些惊心动魄的逃亡的日子,李涵章的心里像被谁掏空了一样难受。他想弄明白自己这些年是依仗什么活着,又是在为什么活着。他的眼前晃着可贞的脸,可贞拉着妈妈的衣角仰着小脸哭……这张小脸,让他一想起来,就肝肠寸断。

只要活下去,总有机会见到他们母子俩,一家人一定会团圆。李涵章这样想着,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不亮,李涵章草草地吃了早饭,忽然把头天晚上神剪张帮他打好包的那几件夏装,推到神剪张面前说:“哥子,承蒙盛情款待,兄弟非常感激!说实话,这衣服,我家里多得是。不是看不起哥子的手艺,是我要去大足办货,路上带着不方便;再说了,路上我已经被追杀了一次,如果再穿着新衣服上路,不更惹眼?哥子如果真心帮兄弟的忙,麻烦给兄弟找几件旧衣服穿吧,越旧越好。”

神剪张一听这话,马上把他买衣服和赔眼镜的那四块银元拿了出来,说:“兄弟说得有道理。旧衣服,我这就给你准备去,只是这个……”

李涵章把那四块银元又推回去说:“哥子收留了兄弟一夜,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论年庚,哥子长我几岁,这点儿小意思,就算是兄弟给哥子和嫂子的见面礼吧。哥子千万不要推辞!”然后,他又指着神剪张手里捧着的那四块银元说,“说实在的,这东西,我并不缺。”

“哎呀,这个……这个……”神剪张又捡了个大便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哥子别多虑。如果找旧衣服不方便,我也不难为哥子。”李涵章拍了拍神剪张的肩头说。

“方便,方便。兄弟你这么大一个大老板,看得起我这个小地方的小裁缝,已经让我不知道自己姓啥了。你放心,这点儿小事,哥子我一定帮你办巴适!”神剪张说完这话,满脸放光地收起了那些新衣服,不一会儿,就抱来一大堆棉的、单的旧衣服,让李涵章挑选。

离开“张记裁缝铺”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李涵章出门的时候,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长棉袍,一双半旧的棉布鞋,头上包着一条半旧的白帕子,背着背篼,看起来,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庄稼汉。

天色正一点一点地亮起来,李涵章的脚步声,引出了几声狗吠。他再一次望了望这个小镇子寂静的街道,稳了稳背上的背篼,摸了摸贴在身上暖烘烘的蓝布夹袄,大步向镇外走去……

3

李涵章现在手里有了人民币,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了,再也不用胆战心惊地使用禁止流通的银元了。因此,他去大足买铁货的信心也就更坚定了:这一路去云南,有一个商贩的身份作掩护,至少不会叫人起疑心。至于那张“成都市民周耀祖”的证明,李涵章也还是好好地收拣起来了,管它还能不能派上用场,只要不在关卡、客栈亮出来,应付像神剪张这样的人,终归还是有用的。

在骑着骡子发现那块“礼泉寺”的路碑时候,李涵章就明白自己夜里逃命走错了路,同时也明白了,这一迷路,反而阴差阳错地把他与大足县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他曾经在军事地图上预测过,从此地到大足,也就是七八十里地的路程。如果他折身向南,直接去荣昌县城,然后再顺着荣昌到大足的官道,也就是一两天的路程,轻轻松松地就能赶到。但现在,李涵章已经不是当年的中统要员了,他现在是四处缉拿的敌特要犯,而且行踪已经暴露。所以,他不敢取道荣昌北上大足,只能走乡间小道。在这隆冬时节,只有人迹罕至的蛮荒地带,才最有可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已经赶了将近半个时辰的路了,李涵章凭着平时训练时对方位的判断能力,大致抄高高低低丘陵间的小山道,朝北方走。太阳还没有出来,寒冬的冷风刮在李涵章脸上,让他格外清醒。再往北走,就是铜鼓山了。李涵章下意识地觉得,只要进了铜鼓山,就会安全得多。

确定了下一步要去的地方,李涵章就以平时训练时急行军的速度,背着背篼,急匆匆地往前赶。又走了一会儿,天已亮了,这天的早上居然没有雾,四周缓缓的土山包上,不时飘来一阵阵山歌,闹得李涵章搞不清楚周围树林里、山坡上是不是有人在盯着自己。好不容易到了一处平坝,却又有两个也背着背篼的人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后面。

难道自己的行踪暴露、被人盯上了?要么就是那个神剪张赚了银元,又想赚功劳,向解放军告了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李涵章在前面走着,越走越觉得别扭,索性假装坐在路边休息,暗地里把左轮手枪拢在了袖子里。等那两个人走近,李涵章主动和他们打招呼说:“哥子,有火没的?抽一袋。”说着,从背篼里抽出了自己的旱烟锅子。

那两个人听了李涵章的话,愣了一下,随即走过来,其中一个个头很高,精瘦精瘦,一身黑色短打的汉子接话说:“有的,有的。”边答话,边从腰里摸出火镰和火绒子,递给了李涵章。另一个同样一身黑色短打的矮胖子,也从背篼里拿出了一杆铜烟袋。

李涵章道了声谢,接过了火镰,打着了火绒子,抽了一口烟之后,招呼道:“两位哥子,这么早赶路,做啥营生?”

“哦,我们挖药材。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嘛,起得早,爬得山高,才能挖到好药材。”高个子接上了话,在离李涵章三四米远的地方坐下来,往竹根旱烟袋里装烟。

“兄弟这是到哪里去?你做啥营生?”黑矮胖子端着一个铜烟袋锅子,装好了烟丝,向李涵章走来。

李涵章警惕地站了起来,一边给黑胖子递已经燃着了的火绒子,一边说:“我不做啥营生,去铜鼓山里串亲戚。”

“铜鼓山?兄弟,哥子劝你还是不要去的好。那里的铜鼓寨有个霍司令,占山为王起了事儿,和解放军打得很凶。枪子儿大炮不长眼,闹不好就要丢脑壳。”瘦高个儿磕了磕竹根旱烟袋里的烟灰,站起来劝李涵章。

李涵章一听瘦高个儿的话,立即打消了疑虑,觉得自己有点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看来,这两个老兄也就是当地上山采药换点儿小钱养家的平常百姓,自己是这些天被追得紧,有些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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