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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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徒-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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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苟培德和胡凤还有这样一段艳史。李涵章听着店老板摆谈的龙门阵,暗自揣测:胡凤既然能由盗而妓,能够在国军军官苟培德、袍哥舵把子春爷、店小二李转运这各路各道的男人之间活得游刃有余,自然不是平常女子。但现在,苟培德把她甩了,春爷、李转运先后毙了命,连那个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表哥张司令,估计也被共军剿了……一个浣花园的头牌妓女、国军军官的姨太太,现在却要在街头玩这样的江湖把式,可真是太出人意料了!不过,想想自己这几个月的处境,李涵章还真是无话可说:一个中统少将都可以变成丧家犬,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发生?

“哥子,这个婆娘不简单哦,被人甩了才几天,就又在这泸县城找了人家。那刚才跟她一起的那个汉子,想来哥子也认识吧?”这样的问题,一般的男人都应该感兴趣,为了不会让对方怀疑,李涵章假装很有兴趣地问。

“他啊?是我们泸县城有名的王鸭子,吃软饭出了名,好吹牛也出了名。这样两个人搞在一起,啥样的烂板眼搞不出来?要不是穷疯了,会住我这样的鸡毛小店?哼!”

李涵章听店老板这样说,想起了从重庆到成都的路上,自己的美式吉普被吴茂东搞出故障时,胡凤坐在苟培德的车子里的那副模样,不由得摇了摇头:人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店老板过足了摆龙门阵的瘾,逍遥地出门走了。李涵章却闭紧房门,开始想下一步的事情:自己的身份,胡凤清清楚楚,现在居然跟她住在一个店里,真是太危险了!无论如何,得赶紧离开这里,免得被这个女人坏了大事!

随便找了个理由,李涵章趁着胡凤和那男人还没有回来,连夜搬到了靠近泸县城南门的一个偏僻小店里。上次他和陆大哥、胡二哥路过泸县时,就住在这儿。他对这一带的地形比较熟悉,万一有什么情况,可以马上渡江走人。安顿好后,李涵章躺在床上,一闭上眼,胡凤、苟培德、春爷、李转运、王鸭子、解放军、特务、小贩……这些人和相关的事儿在他脑子里打转,让他根本睡不着觉。天快亮时,他才迷瞪了一会儿。可还没睡踏实,隔壁就传来了吵架声。听了一阵,原来是两个客人一起住,其中一个没等另一个醒就走了。另一个醒来,发现自己的伞丢了,正扭着店老板闹呢。

李涵章懒得听他们当爹骂娘,把手放在头下枕着,眯起眼睛想心事:再往后,这一路怎么样才能走得安稳些呢?想来想去,李涵章决定还是得带些东西上路,边做生意边走。贩点什么好呢?铁器是一定不能再倒腾了,那东西太重,带着太累赘,得另外想办法。这泸县最有名的,当然是老窖酒,可酒这东西,带着更不方便,况且自己现在滴酒不沾,怎么卖酒?除了酒,还能再贩卖什么呢?

3

隔壁还在吵架,店老板不耐烦地吼道:“不就是一把油纸伞吗?我赔你,我赔你还不行吗?”

李涵章一听这话,拍了拍脑壳有主意了:就贩卖雨伞!自己可以用,沿路可以卖,关键的问题是,这泸县的油纸伞和泸县老窖一样有好几百年的历史,用着实惠,摆着好看,家家缺不得。再说了,自己也就是拿它打个掩护,好走下边的路,不指望靠它赚钱。于是,李涵章赶紧翻身下床,找地方买了三十把大红伞。背篼上面宽下面窄,把周云刚的那个皮袋子,装上所有的钞票和他的两件衣服,放进背篼底,把三十把大红伞捆成一捆,横在背篼上面绑好。雨伞和皮袋子之间还有很大的空间,装些什么好呢?李涵章正想着,看见旁边有人卖梳子,便灵机一动,买了五百把梳子放在皮袋子上面,梳子就把皮袋子里的钞票和周云刚的衣服,盖得严严实实。李涵章又把自己的两套短打衣服盖上去,再将捆好的雨伞横着,压到背篼最上面,这样一来,钞票藏严实了,背篼背起来也很方便。

李涵章收拾好后,天已经快黑了,他准备出去吃点东西,然后回来好好睡一觉,天明了才有力气赶路。

李涵章出了客栈,左右看看,街上竟难得见到一个人影:毕竟是战乱刚过,人心不稳,谁会黑灯瞎火地出来转悠?转过一个街口,上了大街,偶尔有人从两边的铺子里进进出出,也都是脚步匆匆。李涵章进了一家小酒馆,才坐下还没点菜,就听到旁边有人说:“南门外抓了个潜伏特务,听说是成都来的大官,直接点的名。”

另一个人接着说:“不就是那个王鸭子嘛。以前光知道这家伙是个傍女人吃软饭的,哪知道还是个国民党特务啊?看来这敌特分子真不是好东西。”

一听说“王鸭子”三个字,李涵章顿时想起了胡凤身边那个梳着大背头、穿着藏青色西服的家伙。怎么这么快就抓了?还是“成都来的大官直接点的名”?成都方面的网都撒到这里了?李涵章心里有些紧张,胡乱吃了些东西填饱肚子,返身就往回走。

哪知道,他刚过转弯处,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左肩膀,接着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李主任,内江一分手,别来无恙啊。”

是苟培德!李涵章下意识地一个反身擒拿,顺着被拍的左边肩膀摸过去,转手就把苟培德的胳膊翻拧到后背上,将他摁翻在地了!

“哎哟,哎哟,李涵章,你这个在逃的敌特战犯,还敢这么嚣张!放开我,老子正协助人民解放军、人民公安,到处缉拿你呢!你要知道,鄙人现在是川西行政公署工商厅稽查大队秘书!我马上就可以通知泸县公安机关,拘捕你!”苟培德一边扯着嗓子喊,一边威胁李涵章。

“哈哈哈哈……”李涵章一阵大笑,笑得苟培德开始发抖,“苟秘书,以前是中统训练委员会秘书,现在投了共,还干秘书,老本行没变啊。从一个小副队长这么快就升成秘书了,没少卖过去的弟兄们吧?干得不错嘛!怪不得龙泉驿那个店小二能开出跑遍云贵川的路条,往毛栗坪贩大烟,原来你龟儿子给他撑腰啊!无利不起早,你也分了不少份子钱吧?你去喊公安吧,老子不怕!”

“李涵章,你……你造谣!”苟培德一听李涵章说出这番话,身子一软,声音也低了八度。

“怎么?你的老相好胡凤没告诉你,老子曾经去毛栗坪他表哥那儿做过客吗?老实说,抓王鸭子的事儿,是不是你干的?”事情至此,李涵章对王鸭子被抓,心里已经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李主任,李长官。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要得不?”苟培德一听“胡凤、王鸭子”这两个名字,立即像泄了气的皮球,软了。

“放开你可以,你要敢给老子使坏,我马上把你扔到江里去喂王八!”李涵章拧着苟培德的胳膊又一使劲儿,苟培德哇哇大叫着求饶。看他真的老实了,李涵章这才松了手。

“这个臭婆娘,净他娘坏老子的大事儿,要知道是这样,我根本就不该来接她!”在一个小饭馆的角落里坐下后,苟培德鼓着一双金鱼眼,气呼呼地骂起了胡凤。从苟培德嘴里,李涵章这才知道,毛栗坪张司令的那伙“棒老二”,春节前就被解放军剿灭了。胡凤没了依靠,托人捎信给苟培德,要他接她回成都,不然就要告发他跟自己和李转运合伙倒卖烟土的事儿。苟培德害怕了,答应她去成都,还赶紧动身从成都来接她。

“谁知道,这个臭婆娘,一边在泸县等我来接她,一边居然跟王鸭子搅到一块儿,干起了下三烂的老本行!好在王鸭子还不知道老子的底细,我就提前下了手!”在李涵章的逼问下,苟培德这才咬牙切齿地说了个明白。

“那好,姓苟的,老子知道你一直很‘关心’我。想必我离开成都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老子现在啥也不想,只想安安心心地做点儿小生意,养活自己。老子一个堂堂中统少将,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你要是连这样苦日子都不想让老子过,那就别怪老子不仗义!”李涵章瞪着苟培德,把手里的茶碗,往桌子上猛地一放,茶水溅出了一大片。

“我哪敢啊,再咋说,你李主任也曾是我的长官嘛。”苟培德说这话时,笑得比哭都难看。

“识相就好。胡凤、李转运,还有春爷、张司令,可是把你的底细全告诉我了。别以为你现在国共两边都玩儿得滴溜转,老子要是被抓了,头一个过不去的,就是你!”李涵章一看苟培德彻底服软了,开始威胁他。

“好好好,你放心,李长官,从今以后,我们两个井水不犯河水,谁也不认识谁,要得不?”苟培德开始讲和,这也是李涵章要的结果。

“好!既然你已经说了这话,老子就信你这一回。从今天开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当你的共党高官,我做我的小商小贩。你小子不要翻脸不认人、转脸不认账,我们相安无事最好!”

李涵章说完这话,站起来,看都没再看苟培德一眼,抬腿就走,身后传来苟培德咬牙切齿的骂声:“这个臭婆娘!把老子害惨了!”

4

天已经很晚了,李涵章在他住的店门口周围转悠了半天,确信周围没有异常,这才回到客栈,先去房间里看了看,发现自己的东西原封没动,这才出来和店老板摆龙门阵。

店老板问他:“张老板,看你背这么多雨伞,是不是要去成都?这泸县城贩雨伞的,大多都去成都,大地方,很好赚钱的。”

李涵章说:“是,哥子还有啥发财的路子吗?”

“我们这边的干龙眼肉价格疲(方言:价格低),你带些回去,肯定有赚头。”

李涵章一听,心里暗想,这个东西好,中药铺子要,人家户也要,还是晒干的,也不怕放得时间久,于是,第二天就去买了10斤。有了这些桂圆,背篼就装不下了,李涵章只得扔了背篼,买了两只罗蔸,雨伞和木梳放一只罗蔸,桂圆和装钞票、衣服的皮袋子放一只罗蔸,用绳子一栓,担起来很方便。

李涵章把罗蔸收拾好,出去上了一趟茅厕,再回来,吓了一跳:居然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店老板过来说:“吴哥是卖根根(江湖话:一枝蒿,中药,有毒)的本堂兄弟伙,人很落教(江湖话:懂规矩),和你住一屋,也好有个伴儿。”

晚上,吴哥约李涵章和店老板去对门馆子消夜喝酒,三个人越说越对脾气,很快就不把对方当外人了。吴哥听店老板说李涵章是成都方向的人,就说:“我从成都来的,经过重庆,这两处的情况都不丁对(江湖话:不好),听说要搞大清查,我这才来的泸县,准备去贵州的毕节、大定做生意,又听说那边也在剿匪,就只好在这里住下了。”

李涵章说:“我是小生意人,有身份证明和路条,不怕的。”他两个听了,相互看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

晚上回到客栈,李涵章躺在床上想吴哥刚才说的成都和重庆都不太平的话,心里有点儿发憷:成都不太平,泸县不但有胡凤这个婆娘在,连对自己威胁最大的苟培德也来了,更不能久呆,该怎么办呢?

或许是刚才和吴哥、店老板吃饭吃坏了肚子,李涵章肚子不舒服,半晚上醒来,见吴哥还没睡,正拿了一颗印往一摞信笺纸上盖。李涵章看见那个印是肥皂刻的,心里便有底了,知道吴哥是搞“龙票”(江湖话:官府文件)的里手。吴哥见李涵章醒了,来不及躲闪,干脆对李涵章挥挥手,抽出两张空白“龙票”给他,说:“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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