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泥犁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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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泥犁狱-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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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案还没有查,就这样成了悬案。果真如马典吏说的,玄奘并没有受到影响,波罗叶也只是录了口供就被释放,县衙要求他们此案未经审结,不得擅自离开霍邑县,离开前要向衙门报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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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判官庙,判官语

经过这一案,玄奘没法再住在郭宰家了,毕竟一个是牵连了命案的,一个是县令大老爷,需要避嫌。玄奘便向郭宰告辞,前去城东的兴唐寺挂单。

一个和尚,一个天竺流浪汉,就在一个太阳初起的凌晨,离开了霍邑县城,一步步朝城东的霍山走去。玄奘仍旧背着他那口巨大的书箱,波罗叶扛着两人的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具,两人顺着城东的小道,前往霍山。

霍山在隋唐可是大大有名气,在历史名山的序列中,与五岳齐名的还有五镇之山,其中霍山号称“中镇”,地位和后来的中岳嵩山差不多。唐人还给霍山的山神立传,说他“总领海内名山”,可见这霍山的地位。开皇十四年,隋文帝下诏敕建中镇庙,规模宏大,到了武德四年,裴寂上表,说当初陛下起兵时,被宋老生阻在霍邑,经霍山之神指点才破了宋老生,定鼎大唐,请陛下在当初破宋老生的地方修筑寺庙,礼敬佛祖。

李渊大喜,当即下诏修建,并赐名“兴唐寺”。其实他很明白,当初受阻霍邑,自己原本是想退回太原的,是李世民采纳了崔珏的计策,力主出战,这才破了宋老生,打下了这至关重要的一战。不过这个却是不能承认的,自己怎么会想退却?恰好裴寂这老伙计知道自己心思,说是霍山之神的指点,这就对了嘛,自己是受了神灵指点,神灵是辅佑大唐的!

可下了诏书之后,工部尚书武土彟来上表,说民部①不给钱。民部尚书萧瑀则叫苦说没钱,说臣被称为佞佛,连自己家的宅院都舍了作佛寺,若民部有钱,敢不给吗?实在是没钱啊!

『①唐高宗继位后,避唐太宗李世民讳,改户部,后世相袭不革。』

李渊无奈,此事只好虎头蛇尾了。

这件事当时在僧人们中间流传甚广,直到四年后玄奘去了长安,还曾听人提起过。后来据说兴唐寺算是修起来了,只是如何修的玄奘就不大关心了。估计随着大唐国力日渐强盛,李家天子也终究要还了霍山之神的人情吧!

出城十里,就进了山,山路蜿蜒,盘盘绕绕,但并不狭窄,可容两辆大车并行。一路上沟涧纵横,河流奔涌,四周山峰壁立,雄奇峭拔。路上有不少行人,大都是到兴唐寺进香的,还有人是去判官庙的,两人走得累了,见不远处的山道边有茶肆,一群香客正在喝茶,就走了过去。

在佛寺周边,僧人的地位是非常高的,一则是因为周边大都是信民,更重要的是,佛寺拥有大量的土地。唐代非但赐给寺庙土地,还赐给每个僧人口分田,玄奘在成都就拥有三十亩地。另外贵族、官员甚至平民还把大量土地施舍给寺院,就以这兴唐寺来说,立寺仅六年,已经占地上万亩,周围几十里方圆,绝大多数农户都是耕种寺院的土地。

开茶肆的茶房是一对老夫妻,玄奘还没到茶肆前,那老茶房就殷勤地迎了出来:“法师,一路辛苦,请里边坐。小人有好茶伺候。”说着朝里面喊,“老婆子,快上好茶——”

这茶肆很简陋,在山壁和一棵柳树中间搭了一张篷子,摆放十几张杌子,然后搬来七八块表面平滑的石头当案几。老婆子在后面烧茶,老汉当茶房。

正在喝茶的十几个香客一看见来了和尚,还有头裹白布的胡人,都站起来施礼。玄奘合十道谢,放下大书箱,和波罗叶在杌子上坐了下来。老茶房上了一壶茶,瞅了瞅玄奘的书箱,笑道:“法师是远道而来的吗?”

“贫僧自长安来。”玄奘道,“到兴唐寺参学。”

“哎哟,长安来的高僧啊!”十几个香客顿时兴奋了起来。

“老丈,兴唐寺怎么走?”玄奘看了看,这里有两条岔路,顺着山脉一条向北,一条往南。

“哦,法师一直朝北,走上十里就到了。”老茶房道,指了指,“往南是去判官庙的。”

“判官庙?”玄奘有些诧异,判官庙原来也在这一带啊!

众人以为玄奘不知道,当即有个香客就说了起来:“法师,这判官庙可灵验哪!庙里供奉的咱霍邑县的上一任县令,崔珏大人。”

“这崔大人可真是百姓的父母官啊!”另一个香客道,“据说他天生有阴阳眼,夜审阴,日断阳。把霍邑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奸邪小人没有敢作奸犯科的。死后成了泥犁狱里的判官,只要是百姓有冤情苦难,有求必应!”

“还不止呢!”另一个老年香客插嘴,“连这兴唐寺都是崔大人出资修的,老汉有个侄子当年在工地做账房,据说花了三万贯的钱粮!法师您看遍了天下寺院,这兴唐寺只怕在全天下都是数得着的。”

这个消息令玄奘吃惊起来:“兴唐寺是崔大人出资修的?贫僧在长安时,听说是朝廷下诏修建的啊!”

那老香客道:“朝廷想修,可没钱哪。让河东道拿钱,那阵子突厥和梁师都侵扰不断,河东道也没钱,于是崔大人就自己出资,在晋州征调了十万民夫,耗费三年方才落成。唉,可惜了,寺庙才建成,崔大人就去世了。”

波罗叶听得异常专注,低声在玄奘耳边道:“法师,这三万贯,钱粮,抵得上,晋州八县,一州,全年的,税收。崔珏这个,县令,月俸,两贯一百钱,他,哪来的,巨额财产,修建寺庙?”

波罗叶的质疑不无道理,三万贯的开元通宝,十个钱一两重,按现代重量,一贯就是六斤二两,换成纯铜就有十八万六千斤。初唐刚立,国力匮乏,除了无主荒地多,什么都缺,更别说以铜为货币的钱了。想想崔珏的月俸才两贯零一百钱,就知道这三万贯是多么大的巨额数字了。

玄奘目光一闪,脸上露出笑容:“你觉得呢?”

“我……”波罗叶挠挠头皮,“这事,蹊跷。”

玄奘一笑不答,转头问那老茶房:“老丈,如今兴唐寺的住持是哪位法师?”

“哦,是空乘法师。”老茶房恭恭敬敬地道,脸上现出崇敬之色,“这位大法师,可是高僧啊!您知道他的师父是谁吗?”

玄奘想了想,对这个名字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只好摇头。

“是法雅圣僧啊!”老茶房脸上光辉灿烂,“这位圣僧,那可是天上下来的仙佛,能撒豆成兵,镇妖伏魔,前知一千年,后知五百载!好多年前就预言前隋要灭,出山辅佐唐王,奠定这大唐江山!”

周围香客看来都知道法雅,立时议论纷纷。

玄奘不禁哑然而笑。空乘他不知道,对法雅却还是比较熟悉的,法琳、法雅、道岳、僧辩、玄会是长安五大名僧,其中法琳的名气和地位还在法雅之上。玄奘在长安待了五年,和五大名僧来往密切。

前隋时,法雅是河东道的僧人,“修长姣好,黠慧过人”,他为人机敏聪慧,所学庞杂,佛道儒无不精通,三教九流无所不识,什么琴棋书画,诗文歌赋,医卜星相,就没有不会的。玄奘对这个人印象深刻就是因为这,他和天下高僧辩难十年,几乎从无败绩,不过面对这法雅却有些束手束脚,并不是法雅对佛理的理解比他更强,而是这人旁征博引,舌灿莲花,你思路清晰,他给你搅混了,你思路不清晰,他给你搅晕了。

此人更厉害的,是精通战阵!

这可了不得,一个僧人,从没上过沙场,从没做过官员,但居然对排兵布阵行军打仗了如指掌,也不知他从哪儿学的。大业十一年,李渊还是山西河东抚慰大使的时候,偶然在街市上和法雅相遇,法雅就断言李渊将来必定大贵。

李渊也惊叹此人学识广博,极为钦佩,于是把他请回府邸,让李建成、李世民和李元吉等儿子们来参拜。从此法雅就私下里奔走,为李渊起兵反隋做筹划。李渊起兵后,又让法雅参与机要,言听计从,可谓权倾左右。李渊立唐后,想让他还俗封官,法雅不愿,于是李渊就任命他为归化寺的住持。

不过他这个住持与寻常僧人不一样,拥有极大的特权,可以随时出入禁宫。玄武门兵变后,李渊退位,李世民登基,就取消了法雅出入禁宫的特权,这和尚近年来也不再热心政事,而是安于佛事,平日里和玄奘谈禅,也甚是相得。

至于什么撒豆成兵,镇妖伏魔,玄奘可没见过,法雅本人也没说过,想来都是山野乡民的传说吧。

不过兴唐寺的住持是法雅的弟子,对玄奘也算是个好消息,起码算是熟人了。

又和众香客闲聊几句,喝了几碗茶水,吃了波罗叶带的胡饼,玄奘起身告辞,让波罗叶从包裹里拿出一文钱递给老茶房。老茶房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哎哟,开通元宝啊……几碗茶能值啥钱,老汉当作供奉还羞惭,哪里敢要您的钱……还是开通元宝!老汉万万不敢收。”

“是开元通宝。”玄奘笑了。西汉之后、唐之前的七百年,中国通行的钱币都是五铢钱,李渊立唐后,另铸了一种新钱,钱文是“开元通宝”。不过铸钱的民部忽略了一个问题,此前的五铢或者几铢,钱币上只有两个字,一左一右,或者一上一下,读起来都不会有问题。可这“开元通宝”,开元两个字要从上往下读,通宝两个字要从右往左读……虽然符合古汉语书写的习惯,问题是对老百姓而言就太复杂了。一拿到钱,老百姓习惯转圈读,就成了“开通元宝”。人人都把这新钱叫做“元宝”,再连朝廷也无奈了,再铸钱,钱币上的文字就干脆叫“元宝”。

“老丈,拿着吧。”玄奘硬将钱塞进他手里。周围的香客也脸上变色,这和尚,太大方了。也难怪老茶房不敢要,这时候,民间一斗米才三四个钱……

离开茶肆,继续往北走,不到一个时辰,转过一座山峰,眼前霍然开朗,就看见重重叠叠的庙宇铺展在远处的山腰上,太阳的映照之下,金碧辉煌,宛如整座山岭都铺上了青砖红瓦。两人顿时瞠目结舌,怔怔地看了半晌,这庙宇的规模也太宏大了,依着霍山层层叠叠,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大殿,多少进院落。

“这,三万贯,没白花。”波罗叶喃喃地道。

玄奘不答,他心里忽然涌出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却不敢宣于口,只好勉强压抑下来,默不做声地朝着兴唐寺走去。

黄昏时分,终于到了兴唐寺的山门前。天色已晚,香客大都离去,山门前挺安静,有两名沙弥不紧不慢地拿着扫帚洒扫。见玄奘过来,其中一人走过来合十:“法师来自何处?可是要挂单吗?”

玄奘放下书箱,从里面拿出度牒递给他:“贫僧玄奘,自长安来,慕名前来参访善知识。”

那沙弥急忙放下扫帚,道:“法师请随我来,先到云水堂去见职事僧师兄。”

这名沙弥领着玄奘进了山门,并没有走天王殿,而是向左进了侧门,穿过一重院落,到了一座占地两亩大小的禅堂外。禅堂外有参头僧,沙弥把玄奘交给他,自己离开。玄奘这十多年一直挂单,自然很熟悉规矩,当即在房门右侧站定,参头僧见有僧人来挂单,朝着禅房内喊:“暂到相看——”

禅房内的知客僧便知道有僧人来挂单了,一名笑容可掬的知客僧从房内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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