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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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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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的,若是她过了眼,妈妈爸爸也都更加放心。二是,” 妈妈又停了下来,语气更加踌躇,“二是,时间过得快,你看你这都开始实习了,你考到了北京,爸爸妈妈虽然恨不能将你留在身边,但是总是知道你有自己志向,若要做得出息大些,还是留在北京好。你姑姑跟我们讲了,说如今留京名额是越来越困难,随便留下不难,但是若想留在大医院,理想的科室,大家都各有神通。萌萌,爸爸妈妈是真没本事,家里也只有大姑能帮你使点儿劲,大姑说,这男孩子的父母在你大姑家见过你一面,很喜欢,他爸爸是你姑父的上司,大伯才提升了卫生局的副局长……”

叶春萌拿着电话,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有种被欺骗的愤怒。然而对着父母,终究还是没有发作出来。无论如何,她也明白,不管是从前过分的保护,对她进行着最正统和纯洁的教导,还是如今的骤然而变的‘事故’;无论是从前严厉地灌输着‘凭借外貌’的可耻还是如今分明是劝她实际些地利用外貌这重资本为自己谋求福利,她都无法否认父母对她的疼爱。

妈妈的语调里有许多的无奈,甚至是小心翼翼的抱歉,这让她有些心酸。她甚至可以揣测出大姑怎么跟奶奶抱怨她的不懂事,然后奶奶怎么指责妈妈不会教育孩子,妈妈又是怎样忍气吞声地听着,然后再跟她讲,却还是要顾及她的情绪。

她偷偷擦干眼泪,跟妈妈说,“确实是忙,没有时间。不过等空了,一定去见一面就是。”

妈妈如释重负,“萌萌,爸妈当然不迫使你,也只觉得是值得看看,若什么都好,就交往着看看,也没什么坏处;若不好,不再继续便是了。”

叶春萌答应了,挂断电话之后大哭了一场,言不尽心中的委屈。其实有什么好看的?那孩子的情况她知道,高考没考上大学,凭着父母关系进了外贸部给子弟办的大学,之后倒是月薪优足,人长得又俊美,别人看上去,也是个条件不错的‘白领精英’了,复又有‘高贵’的家世。只他父母知道他是个什么料子,倒希望给他找个能干出色的女孩子能帮扶他,四处物色,终于是看中了叶春萌,而她,对这样子的贵介子弟,不管现在穿上了什么‘金装’,从心眼儿里是看不上。

她对大姑说,我现在只是本分着想做个好大夫,如今实习好,今后工作好,感情婚姻的事,我不急,该来自然就来了。

姑姑不屑地摇头,说我明白你的心思。我跟你说,长得好些,上了个好大学,也许这所有的到了毕业分配时候,都一无所值,如果今后到了个2,3流的医院做个累死累活还赚不了几个钱的大夫,想要再照这样人才,还真找不到了 。现在有这样好人家能看中你,以后对你帮助也必然多,对你事业上的辅助也必然大,还扭捏着拿什么架子呢?这如果不是我和你姑父,你哪里有机会认识这样的人家?女孩子,你别把自己看得过于高了。不要象许多头脑简单想不长远,又自视过高的人那样,一下就到了剩男剩女地步。你爸爸妈妈一辈子窝窝囊囊地自己都没理好自己的事情,若我不是你姑姑,谁愿意替你想这些来? 你倒还端着架子!

那天她从大姑家回去,又是流了一路的眼泪,心里难过,不想回去宿舍,直接在医院的卫生间洗了把脸,跑去病区找出之前没写完的大病历仔细地修改着,心思全放到了病历上,心情倒是逐渐平静。

她是当真喜欢做个医生。

固然从前对白衣的向往有着许多天真与盲目的猜想在其中,然而真正走进来了,她发现,她是真的喜欢。

从前她称得上规矩的学生,却并不能算十分刻苦,因为没有能够让她精益求精的动力;而如今,带着几分最先开始因为被刻薄呵斥的不忿,带着几分对程学文的喜欢和感激,她在发狠地努力之后,是真正地有了兴趣。

她喜欢给病人将脏污的伤口一点点细细地清理干净,仔细修复,看着病人由惊慌到平静;她喜欢在触诊听诊中边接受讯息边思索,推及可能,然后在一系列的辅助检查中寻找线索,最后在手术台上得到证实;她喜欢忙碌而紧张的夜晚,尤其是能跟着程学文上手术,边做,边听他耐心地讲,经常还会在她们已经有些茫然的时候,停一下,重复,然后笑着道,你们才进科几天,听不明白是正常,别怕尴尬,可以问,我当年可比你们笨了不少;她喜欢看见那些病人由进来时候的痛苦呻吟恐惧担心,到手术后的如释重负,再到出院时候的一脸轻松;她也喜欢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给那个小病人讲讲故事,帮没人看顾的老人家打水翻身买报纸,听小姑娘说,谢谢姐姐,姐姐我喜欢你,听老人家说,你真是个好姑娘。

她更喜欢这个世界里的程学文。但是并没等着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无论是一支玫瑰或者一份等同的感情,她还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很单纯地喜欢听他说话,就是讲述手术也是好的,喜欢看他手术,纵然她们都说他的手术固然水平很高,但比起周明和韦天舒还是显得平庸了;她喜欢他对病人永远的和颜悦色,永远是理解和体谅的微笑,不管是有着多少没处理的病人,他永远不会气急败坏,他不会像韦天舒那样讲许多让人喷饭的笑话,但是一句‘慢慢来。咱们不急,急多错多,累了就稍微歇一下’,让身边的人都多了重踏实和平静。

假如这个世界仅仅就是如此,那么不管是再辛苦,一天只能吃上一顿早饭,又或者夜里刚在值班室睡沉了又被抓起来给斗殴的双方缝合血淋淋的伤口,再或者是整日再也没时间像从前那样看看大部头的书,写点东西,以及打扮打扮自己,穿着漂亮衣裙走在阳光明媚的路上,让自己心情良好,即使是这样她也还是喜欢,并无怨言;甚至,但凡程学文就这样温和地存在在这个世界里,她永远能看见他,他也会在看见她的时候有几分开心,因为她的一个进步而给个鼓励的称赞,那么也就够了。

第六章 不如意事常八九 3

第三节

但却不是仅仅如此。

她并不怕多费力做额外的工作,也并没有一定要求得什么回报………如果要,那么顶多是个微笑或者一声谢谢也就够了,但是,她不能忍受那个从来少人问津的老人家,终于因为衰竭而去世时候,一窝蜂赶来的许多儿子女儿侄子侄女孙儿,哭天抢地之余痛指她照顾不周,拿着那些结果指着她骂,为何老人脱水了没有及时发现,为了电解质失衡而没有及时纠正,为何……她着实觉得委屈。而强忍着眼泪继续干活时候,却发现并没有人把这当作什么,倒是她的带教老师还说了一句,以后长点心眼,这样的病人显然家属是不善的,通常都是人在时候不加照顾,人死之后想着要打官司,做什么都要留好证据要小心,尤其地需要步步谨慎;像你居然落下了两张查血钾离子的单子没有贴上去,多亏他们并不真的懂到这个地步,否则说你漏做检查,就是扯不清的官司。说罢便打发她再仔细地将所有病历核对一遍。

她并不介意核对核对再核对,可心中还是委屈。难道她不已经是连‘那个变态’ 都称赞过病历最规范的实习学生了? 难道她不是比同病区的白骨精认真了许多? 怎么就偏偏让她赶上这千载难逢不做配合反而挑剔的病人家属,于是,她倒成了反面的例子? 何等冤枉?

她不跟白骨精计较谁做多做少,甚或谁抢了谁的功劳,然而怎么也不能心平气和地接受白骨精那样一副,‘你作多我作少谁也不吃亏,你需要表现努力赚印象分数留医院,我又不需要如此,我不做客观是留给你更多的练习机会,所以你我各得其所’的心安理得。她也不介意替护士跑腿,她自己也愿意更早一分钟看见检查结果,但是同样难忍那些生在北京的小护士们闲闲地说的,觉得她是外地学生,所有的表现都是为了那留京户口,为了争取留院而刻意的努力,所以支使她做任何并非她份内的事,都那么理所当然的样子。

还有那许多原本不是她的错,又或者她绝对有足够的理由解释的疏忽,被护士长放大地教训。比如她进治疗室没带口罩,分明是因为一次性口罩没有了,而又急需给病人伤口换药,带教老师说快点拿出来赶紧做完,她才没带口罩地进去取,却被护士长揪住狠批一顿,还说要在早查房时候重新三令五申规矩,这时候她带教老师已经进手术室了,她足足是有冤没处倾诉,在来往的病人跟前挨骂;幸亏程学文经过,喊护士长去给一个血管特别难找的孩子抽血,说小护士扎了三次扎不到,病人家属已经急了,才算让她脱离了窘境。

“没什么的啊。”程学文冲她笑,“这方面的规矩从来都是护士管咱们。我再早几年也经常这么挨骂。记住了就得了,不过有时候急了,也真顾不上…………总有个轻重缓急。有时候大夫只能自己做个取舍,但是你们才入门,护士长这样要求你们,把这个概念树立得牢固点,无论如何也是没错的。”

她因为他特意的安抚,而觉得心里甜蜜了许多,甚至觉得,那许多的委屈,假如都能得了他最终的那几句关怀,便就都不是委屈了。甚至很多时候,她加意的努力,都是如此希望他能看在眼里,不用夸奖,只要让他看见,她是能干的,努力的,聪明的好医生,这就够了。

她的努力真就如此地单纯。她尤其争取一切能跟着他上手术的机会,她甚至暗自希望自己今后就能留在外科,一辈子都能看见他,一辈子都做他的学生。

只是那一天,夜间的手术,程学文带着她们做的,完了之后,他请他们吃夜宵,有一瞬间她觉得如此快乐,恨不能时间能静止在此际;却听他们开她玩笑,说小叶现在越来越巾帼不让须眉,这一天13个小时竟然也扛下来了,比咱们还精神,怎么着,小叶,以后做外科吧?

她心里挺高兴,还没说话,就见程学文摇头,“你们又瞎起哄。女孩子就是女孩子,这不是姑娘家干的活。以后要成家,生孩子,干外科实在太辛苦。从住院医生走过来,你们谁不是扒了几层皮? ”

她望着他,问,“那您说我干哪科?”

“我说啊,如果是在教学附属医院,很好,学术气氛好,环境也相对单纯,但是苦。内科比外科好些,时间上还是要规律许多。”他真的认真给她提意见,“再说你还有留京的问题,选科恐怕更受限制。外科男生抢得太厉害。其实要我说啊,女孩子,要是我的话我不建议非得拼着留北京,进了好医院压力也太大,如果去了二流医院,条件环境都差远了;其实咱们学校出来的,回去省会城市,那是最好的医院什么科任你挑的。待遇也不比北京的差,却轻松多了。小叶是我同乡吧?”他笑着问,“安徽哪里?”

“就在合肥。” 她心里有点沉。

“省医院我还有不少同学师弟。”他笑,“如果你真想回去。我给你写推荐信,他们副院长是我高一级的师兄,恨不得有校友能回去呢。女孩子啊,”他叹息一声,“真是没必要这么拼命。这行太紧张,你工作辛苦了,心情也难调整,会多许多怨气,以后对家庭都不好。”

叶春萌的带教老师乐了,冲着程学文诡秘地一笑,“您是因某人之事有感而发吧?”

程学文摇头笑笑,没再说话,可叶春萌却几乎掉下眼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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