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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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荒记- 第2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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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毕集真气,等他冲到身前数丈时,双刀分卷,又是一记“土崩瓦解”,光浪爆涌,撞得六侯爷鲜血喷吐,后仰飘跌。

真珠心下嘭嘭狂跳,俏脸雪白,竟比方才自己命悬一线时还要担心、恐惧。脑海中画面纷叠,突然想起与他相识以来的诸多情景……

想起他风流放浪的嬉皮笑脸,想起他半真半假地蜜语甜言,想起他三番五次的舍身相救,想起他大敌当前的铮铮铁骨,想起他的守之以礼,想起他方才那惊世骇俗的表白,想起他说“东海汪洋九万里,只取一勺饮”……

脸烧如火,心乱如麻,固若金汤的心坝也仿佛被这汹汹澎湃的狂潮瞬间冲垮了,泪水一颗接一颗地涟涟涌出,在海水中悬浮为晶莹的珍珠。

“都说鲛人的泪水遇冷凝为珠,稀世珍宝,公主一口气便送我这么多珍珠,这下可发达啦。”

“只要一个,只要一个真珠就够啦……”

恍惚中,仿佛又听见他在耳旁低声调笑。不知为何,此刻听来,那玩世不恭的笑声竟让她五味翻涌,柔肠寸绞,疼得无法呼吸。然而痛楚之中,为何又夹杂着说不出的温柔和甜蜜?

在这翻江倒海、大厦崩倾的时刻,生死茫茫,无所依傍,一切仿佛混沌不清,却又仿佛从未有过的透彻明晰,她和他之间遥遥相隔,却又仿佛咫尺相依……

六侯爷飘身倒翻了二十余丈,才勉强稳住身形,远远地瞧见那灰蓝的海水中,真珠含泪望着自己,嘴角微笑,神色温柔,心中陡然一震,也不知哪里涌出的气力,也不等拓拔野说话,又凝神聚气,挺枪飞旋冲出。

周围混战地众人纷纷停了下来,悬浮水中,屏息观望。

应龙嘴角深纹扭曲,双眸杀机凌厉,金光交错刀冲涌出十余丈的橙色光芒,象是两条黄龙蜿蜒水中,摇曳闪耀。

二十丈……十五丈……十丈……八丈……龙族群雄的心已悬到了嗓子眼,有些年青将士已忍不住将眼睛闭上。

真珠的心跳和呼吸也象是倏然凝止了,就连时间也仿佛突然减慢,看着六侯爷挺枪旋转,徐徐飞行,想要呼喊,却喊不出声,宛如梦魇一般。

七丈……六丈……五丈……黄金长枪光浪飞旋,朝着应龙胸膛怒刺而来,应龙瞳孔收缩,嘴角冷笑,蓦地毕集真气,双刀挟卷起刺目光芒,交错怒扫。“嘭”地一声,惊涛爆舞,海水仿佛突然被劈裂成一个巨大的“十”字!

众人呼吸一窒,登时被那道气波撞得翻转分飞,气泡乱窜。

六侯爷眼前昏黑,喉中腥甜狂涌,忽听拓拔野在玄窍喝道:“黑水生碧木,碧木克黄土!”周身毛孔倏然打开,冰凉的海水仿佛全都涌入了心肺之内,随着经脉,滔滔奔走,直冲气海,又陡然转化成另一股强沛得难以形容的真气,轰然鼓爆,沿着双臂滚滚冲入长枪之中……

“轰!”

他浑身碧光怒舞,整杆黄金长枪也蓦地化为耀眼的青翠之色,宛如一道绿虹,瞬间横贯海底,穿透那重重翻涌的交错金光,朝着应龙心口直刺而去!

五行相生!应龙心下大凛,惊怒欲爆,一时间也来不及去想这小子为何竟有如此神通,翻身急速后掠,双刀回旋,奋力交斩。

“当”地一声狂震,虎口鲜血长流,金光交错刀被撞得光波尽碎。那杆碧绿长枪微微一晃,仍如雷霆似的呼啸刺入!

“哧!”应龙肩头剧痛,整个人已被长枪贯穿挑起,天旋地转,肝胆尽寒,奋力凝聚气刀,再度轰然怒斩。又是接连狂震,气波爆漾,终于将枪杆生生劈断,鲜血如怒泉似地喷涌而出。

土族众卫呆若木鸡,惊骇无已,虽然亲眼目睹,仍难相信黄龙真神竟会在三招之内,败于这小子手中!就连龙族群雄亦瞠目结舌,半晌才恍然醒悟,张大了嘴“汩汩”欢呼。

拓拔野此时虽已臻太神之境,寄体六侯爷后,受其躯体经脉所限,实力大打折扣,要想在三招内击溃应龙,断无可能,更毋论一枪便将将他重创了。所以前两回合才故意示弱,等到应龙骄狂大意之时,再全力猛击,果然杀得他措手不及,狼狈万状。

应龙哪知其中奥妙?只道这小子悄悄从拓拔野那儿学了五行相生之术,扮猪吃象,虽然懊恼愤恨,但身为土族大神,誓言既出,焉能当众反悔?

怒火欲喷地盯着他,森然传音道:“小子,很好,我答应你今生今世,绝不再踏入东海半步。但我可没答应你饶了这小人鱼的性命!”蓦地念诀封住伤口,朝外冲游而去。

那两名武卫心领神会,弯刀齐舞,朝真珠颈上骤然劈下。

六侯爷心中一沉,却听“咻咻”轻响,两道气箭从自己指尖破浪冲舞,瞬间穿过那两武卫的咽喉。

二人身子一晃,瞪着双眼,惊怖地瞧着鲜血怒射喷出,弯刀力道登消,软绵绵地擦着真珠的脸颊、后背悠悠飘落。

真珠惊魂未定,眼前一花,周身骤紧,已被六侯爷铁箍似的抱在怀中。

龙族群雄无声吹呼,气泡从口中纷叠涌出,士气大振,奋勇争先,朝土族卫士冲杀而去。

应龙既退,土族众人更是斗志全无,且战且退,纷纷随着他朝水晶宫外游逃。

六侯爷松了一口长气,上下打量,传音道:“真珠公主,你没受伤吧?”气流吹在真珠耳畔,又麻又痒,她的耳根顿时变得一片通红,摇了摇头,想要挣扎而出,周身却如棉花般瘫软,心如鹿撞。

春江水暖鸭先知。六侯爷乃是在花丛中打滚了二十年的风月老手,这等微妙的小女儿心思又焉能不察?微微一怔,心中嘭嘭狂跳,又惊又喜,竟比方才与拓拔重逢更为激动振奋。

拓拔野传音笑道:“恭喜侯爷,这杯谢媒酒可就等着你请啦!”但是想到这鲛美人从前对自己的绵绵情意,心中又莫名地一酸。当下再不迟疑,元神破体而出,没入悬浮远处的自己肉身之内。

四周人影绰绰,又有许多龙族将士从各处赶来堵截,混乱中,竟也没人认出拓拔野来。

他原本便不想太早暴露行踪,所以先前才附体在六侯爷身上。当下重又隐匿身形,随着众人追赶应龙。

急流滚滚,身侧残垣断壁,满目疮痍,水中到处悬浮着横梁断柱,原本壮丽辉煌的水晶宫已被冲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

拓拔野心下大觉懊悔歉疚,方才只想着撞开水晶罩,淹溺土军,却未曾料到此节。转念又想,大荒战火如荼,被摧毁的家园又何独此处?只要能驱逐虎狼,恢复太平,天下自可百废待兴,一切从头。精神方又重新一振。

穿过海底峡谷,人影更为纷乱。抬头上望,遥遥可见海面绚光流彩,变幻不定,巨大的震荡力一直传达海底,仍可感觉到水纹的轻微波动。

拓拔野急速上游,刚冲出水面,眼前姹紫嫣红,只听炮火轰鸣,如狂雷迭震,无数道赤红的火光在夜空中纵横呼啸,撞入海面,激起冲天惊涛。

放眼望去,大浪起伏,艨艟跌宕,也不知有多少战舰正在对攻激战。风浪声、炮鸣声、鼓号声、厮杀声……交织一起,震耳欲聋。

嘈杂声中,只听有人纵声大笑道:“苗军来啦!苗军来啦!”顷刻间欢呼四起,连起一片。

西边号角激越,风帆猎猎,绣金的“苗”字在火光中格外耀眼。拓拔野眼眶一热,视线竟有些模糊了,想到即将与鱿鱼重逢,心中喜悦无限,又带着一丝莫名的悲伤和惆怅。

三个时辰前,他在归墟以种神诀探究犁灵神识,得知姬远玄正面无法打败苗军,便利用龙族众长老对缚南仙的怨怼愤懑,煽变勾结,趁着六侯爷青龙舰队远征未回之际,以蛊毒暗算缚龙神,控制水晶宫,而后再改立龙椟柽为帝,来个东西夹攻,让苗、蛇联军再无立锥之地。

少昊等人闻知,无不义愤填膺,纷纷要追随拓拔野,共赴龙宫,与应龙死战。但他不想太早暴露身份,惊动姬远玄等人。于是孤身赶来,而让二八神人护送少昊及金族群雄,骑鸟飞往汤谷,搬取救兵。

苗军既已赶到,即便土族水师倾巢出动,也再难撼动龙宫分毫了。

无数龙族将士欢呼呐喊,从他身边冲天跃起,踏浪疾奔,朝土族的船舰杀去。

拓拔野此时却已无心再追穷寇,驭风飞舞,越过几艘战舰,朝苗军旗舰掠去,忽然听到下方又传来潮水般的欢腾呼喊:“陛下!陛下!”微微一愕,只道自己行踪已现,低头望去,心中陡然大震,失声道:“娘!”

在那急速飞驶的战舰船头,一个红衣美人倚舷而立,衣袂起伏,金发飘舞;身旁立着一个白发如雪的青衣男子,一手握着她的皓腕,一手光芒滚滚,气刀卷扬。赫然正是敖语真与科汗淮。

炮火咆哮,惊涛狂震,巨大的轰鸣声中,谁也没有听见他的声音,惟有龙神玲珑的耳垂微微一动,蓦地抬起头来。

狂风鼓舞,海面如旋,她仰着头,清澈碧绿的眼中满是喜悦、惊讶,仿佛望见了他,却又仿佛在凝视着更高远的虚空,笑靥如花绽放,两颗泪珠倏然涌出,被大风呼卷,悠扬地飞了起来,飞向那欢腾如沸的茫茫大海……

※※※

晌午刚过,下了一场小雨,天气更为闷热。

黑沉沉的云团压在远处半山,仿佛浪头翻滚,随时都要奔泻而下。

树林苍翠,蝉声密集,小路旁的山溪迤俪缭绕,急流奔腾,撞击在青苔遍布的潮湿巨石上,撞起阵阵水花。晴蜒贴着河面低飞,被突然跃出的一条小鱼惊得朝上飞起。

拓拔野掬水喝了几口,清凉甘甜,精神登时一振,又捧了一掌溪水泼在脸上,起身笑道:“大家要喝就多喝几口,过了这山头,便是流沙河与九嶷山,要想再喝到这么清甜的水,就要到昆仑山下了。”

少昊、英招等人轰然附应,骑鸟飞行了三日三夜,风尘仆仆,都有些疲惫了,当下索性在这溪边稍作歇息。

拓拔野聚气为碗,盛了一湾清水,道:“娘,先喝点水……”旁边的缚南仙和敖语真一齐转过头来,都欲伸手去接。

少昊叹道:“拓拔太子这是成心气我这等没娘的孤儿。”群雄一怔,齐齐笑将起来。

拓拔野亦觉莞尔,心中突然一震,想起汁玄青来。

在苍梧之渊独处了这些年,早已想明了来龙去脉,对自己公孙青阳的身份再无半点怀疑。

波母纵然作恶多端,终究是自己的生母,无论她如何毒辣残忍,对他的挚爱却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他自小与养父母生活,双亲亡故后,独自一人流浪天涯,在他心中,真正如母亲的,只有从前的养母与龙神敖语真。

这三年间,想起汁玄青,虽不免黯然难过,却还谈不上如何悲痛,反倒想起龙神生死未卜,更加忐忑牵挂。

此时听少昊这般一说,登时觉得从未有过的愧疚凄怅。母子连心,波母为了他,舍生忘死,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在他心中,她竟不过是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想起在那“鹫集峰”上,她被帝鸿欺骗陷害,万念俱灰,宁肯自残而死。心底更是如针扎般刺痛难忍。

归根溯源,汁玄青与公孙婴侯之所以变得那般狠辣暴戾,一则是因为被各族鄙厌仇视,囚困在暗无天日地凶险地壑,心态日益阴暗扭曲;二则是因为他的生父被胞弟出卖而死,他又被流沙掳走,生死不知。

两母子一心报仇,不择手段,牵连了许多无辜之人,更因此中了水圣女和帝鸿的诡计,沦为工具而不自知。她一生悲苦惨烈,虽然咎由自取,却有不少罪因仍须归结于帝鸿与水圣女。

此行前往昆仑,若不能当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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