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风露立中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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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谁风露立中宵-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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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容容愣了一下,心里微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累,只是想起前几天就痛心疾首。”

因为没有知觉,不会像活动左腿关节时那样剧痛难忍,凤静熙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闻言,轻声道:“是我不好。”

沈容容听了更加愧疚:“你别这么说。是我乱发脾气。”她汗颜:“你不知道,我以前当大夫,学长说我是地雷,平常看起来牲畜无害,踩一脚不分青红皂白,乱炸一大片。还总说我狗嘴吐不出象牙、满嘴歪理,能把圣人气死。”

凤静熙看着她自嘲的样子,脂粉未施的脸上闪着健康的红晕,有一点愧疚、有一点不高兴,也有一点“反正我就是这样”的无赖,各种表情在她的脸上灵动交替,衬得她格外明艳动人。他微微出神,直到沈容容询问地叫他的名字,他回过神,看着沈容容毫不掩饰的担忧,他别开头,垂下眼睫,轻声说:“你很好。”

沈容容愣了一下,看着凤静熙微微侧开的脸,秀气的耳廓微红,心里有个地方一动,她眼神更暖,大方地道:“谢谢你安慰我。”

凤静熙已经平静下来,闻言摇了摇头,他并没有安慰她。

沈容容得了他的夸奖,不知为什么,心里十分高兴,放下他的右腿,拉起他的左手,一边在他指骨之间力道适中地拿捏,一边问:“沈家背完了,还要背什么?”她拦不住他写字,只好每天按摩的时候,连他左手一并按按。

凤静熙淡淡道:“宫规。”

沈容容一听,脸就垮了下来:“是不是很多?”

凤静熙道:“还好。”

沈容容看他一眼:“别逗了,谁不知道皇家规矩多得吓死人?”

凤静熙没说话,他并不是个善言辞的人。

沈容容也没指望他回答,只是有些烦恼:“有没有现成的文书?”她怕凤静熙这拗性子真的打算靠一支笔都给她写出来,那他唯一可以动的左手也就废了。

凤静熙只看一眼便将沈容容的心思看得分明,他垂下眼睛,轻声道:“我先捡了要紧的写给你。等回了宫,替你找了册子慢慢看。”

沈容容松口气,还要说什么,就听门外长平道:“王爷、王妃,宫里的何公公来了。”

沈容容一愣,还没回过神,就听凤静熙说:“进来吧。”声音不高、语气平和安静,却显得有一股气势,沈容容又是一愣,她第一次听到凤静熙用这样的口气说话。

很快,就见房门打开,长平引着一人进了屋里。沈容容刚要起身,手被凤静熙不着痕迹微扯,低头却看到他还靠在迎枕上、神色平静,她立刻坐了回去。

来人似是有些年纪,粉面无须,头戴黑色绉纱官帽、身穿暗绿锦缎袍服,足蹬粉底皂靴,臂间抱持一柄拂尘,在凤静熙榻前三尺处立定,头微仰、眼微垂,慢声道:

“圣旨到——”

沈容容不自觉坐直身子,心里有一些紧张。

就听凤静熙同她温言说道:“容容,代我接旨。”

这是凤静熙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不知怎的,沈容容的心里一颤,不由自主看他一眼,见他冲自己微微点头,她的心立刻觉得很踏实,轻拈罗裙,稳稳地跪下。

老太监一进门就看到不仅沈容容坐在凤静熙榻边,二人的手还拉在一起,心里不禁暗暗惊诧,静王与王妃关系恶劣、夫妻不睦,尤其王妃沈容容,甚至连面子功夫都不愿做,如今却一副温顺体贴的样子,实在反常。但他是宫里混了多年的老油条,就算满腹疑团,脸上仍是不动声色。

等沈容容跪下,吊着细嗓、抑扬顿挫地说道:“传皇上口谕,下月二十八,太子大婚,着静王凤静熙携王妃速速回宫。”

凤静熙面无表情,慢慢道:“儿臣遵旨。”

沈容容回想着以前看的古代宫廷电视剧,心里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叩拜了一下,跟着凤静熙说:“儿臣遵旨。”

宣过旨,原本挺背昂头的老太监,立刻换了副模样,笑出一脸褶纹哈腰给凤静熙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尖细着嗓子说道:“奴才何福给王爷、王妃请安。”

凤静熙依旧靠在榻上,淡淡看他一眼,低声开口:“何公公免礼。”

沈容容想,她知道什么叫贵族了!二十一世纪的报纸杂志互联网上什么的,整天东一个豪门贵族西一个名门世家的,全是扯淡啊,都该穿来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贵族风范。那话怎么说来着?有时候,什么都不必说,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姿态,就能告诉你他是谁!

只是之前怎么没这个感觉呢?怔怔看着凤静熙,从见面以来,她只知道他聪明、敏锐、不爱说话、善良,但倔得厉害,忍痛功夫炉火纯青,但她其实常常会忘记他皇族的身份。

想到这里,沈容容突然又想到,初时见面,凤静熙那个样子,傻子都看得出来,他被原本的沈容容残忍凌虐,难道他就没有怨言?再好脾气,他终究是皇帝的儿子,是天之骄子,受到这种羞辱,心里就没个疙瘩?可他从一醒来就是沉默的样子,她甚至在他眼中从未看到过一丝怨恨,他只是冷淡,好像对一切都不关心,甚至自己的生死都不关心的冷淡! 

☆、第8章

还有,她同凤静熙就已经在别苑呆了好几个月,根据长平的话,之前的沈容容至少对凤静熙施虐三个月,这一加一减就是大半年,似乎除了长平等几个有限的人,甚至没有人发现沈容容在对凤静熙施虐。OK,这她可以当做是原本那个沈容容御人有道,严控了消息的走漏,毕竟,这种封建时代,等级严格,没有命令,外院的人很难进入内院,就算凤静熙带有随行的侍卫,如果沈容容牢牢把握内院,以自己的心腹人手严格隔绝内外院,那些人也很难得到凤静熙在内院的消息,可这期间,没有任何人来过这里,就算他们是以休养的名义来此,大臣不能来打搅,可这么久了,皇帝也没有派人来探望过自己的儿子、凤静熙的兄弟也不曾来过,她记得书上说过,他是有不少兄弟的。可这几个月来,她与凤静熙与其说是与世隔绝,不如更像被人遗忘。

沈容容越想越觉得混乱,疑团越来越多。她看着凤静熙,以往的印象变得模糊,她仿佛第一次看到他,凤静熙依旧靠在床头的迎枕,养了几个月,还是瘦得厉害,长时间的疼痛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但眉目间还是一贯的文雅中微微带一点清冷的淡漠,只是现在,她开始看出他身上另外一种气质,那是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属于皇族的尊贵与孤傲,将他与人无形拉开距离。只是这种孤傲并不显得咄咄逼人,也许与他本身那种温和的宁静气质有关,大多数时候他只能让她感觉到一种让人舒服的清贵的温润。

她好像今天才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一位皇子,还是个像团迷的皇子。

一想到这里,沈容容心里一阵心慌意乱,不自觉焦躁起来。这时,她忽然感到一直握在手中的那只手微微用力握了她一下。她眨眨眼睛,勉强收回乱成一团的思绪,凤静熙已经放开她的手,支撑起身体。

她直觉伸出手,扶着他换个姿势靠着。

就听何公公恭恭敬敬地正在同凤静熙说话,他一直半恭着身子,笑着问道:“殿下近来身子可好?”

凤静熙掩口低低咳嗽了一阵,淡淡道:“一切都好,有劳公公费心了。”

何公公笑道:“主子大安,便是我们当奴才的福分。殿下这次同王妃到别苑修养时日颇久,皇上在宫里日夜惦念,总同奴才说,盼着殿下身子能好起来,这次派奴才来传旨,也是对奴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奴才务必问了殿下的病情,回去一一禀报。”

凤静熙垂眸道:“让父皇挂心了。”

刘公公笑着说:“皇上一向疼惜殿下,如今,奴才见殿下气色好了很多,回去禀了皇上,皇上定是高兴万分。”

沈容容目瞪口呆,忘了之前的思绪纷乱,她正忙着开眼长见识,围观睁眼说瞎话,凤静熙脸上连点血色都没有,这公公居然面不改色赞他气色颇好?简直满嘴鬼话。

正在沈容容惊愕的当儿,就听刘公公又说道:“殿下,如今圣旨已经传到,奴才还要回宫复命,请恕奴才先行告退,还请殿下与王妃殿下早日回宫,皇上盼着呢。”

见凤静熙点了点头,刘公公又行了个礼,便告退了。

待刘公公走后,沈容容等了半晌,不见凤静熙开口说话,她迟疑了一下,问凤静熙:

“我们要回去了,对吗?”

凤静熙侧头咳嗽了一阵,闭着眼睛低声说道:“不会有事的。”

沈容容看着凤静熙的侧脸,恍惚刚刚那个一瞬间遥不可及的他又回到她的身边,他用那样的姿态、那样的语气同她说“不会有事”,沈容容觉得很安心。

见他眉间染上倦色,她替他掩掩被角,将暖炉放到他的左手,轻声道:“你休息一下,我叫人收拾,明天我们就启程?”

凤静熙靠在榻上没动,淡淡回了一个“嗯”字。

沈容容看着凤静熙荒唐地想,大哥,给你跪了,气场,这就是气场!

原本计划隔天启程,但因为凤静熙当晚开始发起高烧,直到三天后,沈容容才同凤静熙踏上回程。一路上,凤静熙吐得厉害。沈容容忍无可忍,撩起车帘问坐在车夫旁的长平:“不能挑平坦的路走吗?”

长平一脸莫名其妙:“王妃,咱们走的正是官道。”

沈容容又问:“那可不可以换一辆好点的马车?”

长平摇摇头,回答道:“小姐,王爷身子不好,整个宫里,除了皇上之外,听说,咱们的马车比太子的还要好。”

沈容容愕然了好一会儿,轻声说:“那就走得慢点吧,这样一路颠回去,我怕他连胆都要吐出来了。”说着,她冲车内努努嘴。

长平为难地看她一眼,也压低声音吞吞吐吐道:“王妃,启程前您交代过王爷身子弱、受不得颠簸,寻常从别苑到国都,至多半天的路程,咱们现下是计划着走上一整天的。”

沈容容镇定地说:“那就照着两天的速度走,总之,慢、慢、慢。”

长平还没说话,就听车厢里凤静熙淡淡道:“不必放慢速度,我撑得住。”

沈容容闷闷地钻回车厢,凤静熙靠在倚着车壁的一张卧榻上,脸色苍白。她拿出手帕替他擦去额头的冷汗,皱着眉恼道:“我从来没见过比你更倔的人。”

凤静熙低声道:“我没事。”

沈容容撇撇嘴,不以为然:“在你眼里,你什么时候有事过?”她从来没见过凤静熙喊痛,就是无麻接骨的时候,他也不过偶尔低吟一声半声。

凤静熙没说话,他本就不是多言的人。

车辙滚在路上与马蹄踏在地面的声音隐隐传进来,衬得车厢内一片宁静。沈容容捧着凤静熙写给她的小册子却看不下去,从车角矮柜里翻出几本书,居然都是些兵法、策论的着作,她也不感兴趣。抬头见凤静熙身上的薄被有些垂落,她替他重新拾起掖好,坐在旁边发了会儿呆,她又开始研究那套用磁石黏在矮几上的茶具,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正在她举着茶壶摆弄,就听凤静熙低声问:“沈家你都背熟了?”

沈容容无聊地放下茶壶,答道:“背熟了。”

“那我教你宫规。”

沈容容干脆地拒绝:“不要。你一起身就吐得厉害。而且,”她得意地看他一眼:“就防着你这招呢,我连笔墨都没带上车。”

凤静熙淡淡地说:“我口述,你跟着记吧。”

沈容容一愣:“啊?”他不是说过不口述?

凤静熙闭着眼睛,表情上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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