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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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明画卷- 第1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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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众人四望相循,大殿末端的宾客席,蓦地传来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原来不知何时,殿外丹墀之上,陡显一只半丈宽的莲花座。座内灯火莹莹,包裹的莲花花瓣,随着笛声缓缓绽放,一个吹笛的窈窕女子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绝对的视觉冲击,却不及众人惊呼,又听笛声骤然一停,殿内琴声陡而复起。与之同时,六名身着白衣的女子悄然而至,立于一人高的莲花座下悠然舞动。起舞片刻,于琴音忽高的一个分音,莲花座上的女子乍然一跃,身上飘逸羽衣凌空一散,女子以夺人心魂之力翩翩起舞。

殿内琴音悠扬,殿外舞伶随吟而舞,一曲月下飞天,惊艳四座。

音休舞毕的一刹,殿内爆发出雷鸣掌声。

一声一声激烈的鼓掌,一下一下击入仪华心中,她惕然一惊,抬眸去看朱棣。她人在宝座后的狭窄过道间,一道茜红羽纱将过道与大殿隔开。殿内灯光不明,她隔着羽纱望去,看不见朱棣此刻的神情,不知他是否与众人一般,惊艳倾心?

殿内灯火重燃,一下子明华如昼,惊省了仪华的神思,她转眸看见阿秋、陈妈妈深深担忧的神色,遂敛去不宁的心绪,向她们安抚一笑,道:“走吧。”

“王妃。”阿秋心下忧怕,叫住仪华道:“刚才隔了那么远,还不知道跳舞的人是……”

不等阿秋说完,仪华已牵着燧儿默然举步。能一舞艳惊四座,阖府上下,据她所知无一人可以。如此,便只有一人能有此艺技,就是初入府不久的次妃张月茹。至于那弹琴之人,技艺娴熟,琴音丝丝入扣,显然是一位技艺高道的琴师,就不知张月茹从哪里找来的人。

她心念方转,只听内侍高声唱喝道:“婉次妃献琴、茹次妃献舞,共贺王爷生辰之喜。”

什么?!

弹琴的人是李婉儿?

李婉儿和张月茹她们怎么会……

仪华既惊且讶,自半月前她突然昏厥,随后十多日她一直寝宫中养胎,竟然半点音讯不知!

一想之下,仪华心底怒起,驻足回首道:“怎么回事?她何时搬回东三所的?”

阿秋见仪华脸色沉郁,惊慌语乱道:“小姐,不,王妃,奴婢……”犹言未完,两名小婢女喁喁私语之声,隐隐传至耳内。

“茹次妃舞跳的真好!”一人语音羡慕道:“她才艺如此出众,难怪会得宠。”

另一人附和道:“可不是吗?一开始见王爷不去茹次妃那,府里都传王爷这一两年来,只宠 王妃,就是茹次妃那般颜色也不喜。”说着,声音 洋洋得意道:“我当时就不信!不是有句话说‘只 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王爷王妃夫妻十几年, 即使情深似笃,可天下男儿哪一个不是娇妻美妾, 何况权势如王爷,美貌才情如茹次妃?就是今上先 后情——啊,痛!”

“口没遮拦,什么都敢说!”先前说话那 人,笑骂了一声,续又闲话道:“你那句‘只见新 人笑,不见旧人哭’也不知哪听得,尽乱用。不过 倒也让你说对了。王爷回府快半月,除了回府第 一天去了王妃那里,就再没有去过一次,都是到了 茹次妃那里。”

揉了揉被捏的手臂,小婢女心下腹诽几声,脸 上却依然笑道:“……姐姐说得对。但我看着,也 该是茹次妃得宠,不说茹次妃容貌出众.就从这次 北征来看。”说着话一顿,压低声音道:“听说这 次北征,是茹次妃的父兄做哨兵,找到了敌军的扎 营地,这才有后面王爷大显神威。所以王爷对张大 人极为礼重,这样会对茹次妃另眼相待也是应 当!”

“你消息倒灵通,哪听得?”

这话刚一问下,不及另一人回答,只听在这间 出大殿的小隔间里,一个脆生生的童音插言道: “母妃,怎么还不走?”

话音未尽,两扁漆门“吱呀”一开,两名十六 七岁的小婢女惊骇的看着门外的仪华,“噗通”一 声齐齐跪下,哀求哭泣道:“王妃饶命,奴婢再也  不敢了,王妃!”

这两个小婢女,应该是在这当差的粗使侍人, 见今夜人事繁多无人管制,便跑到偏殿口偷看。后 见了张月茹跳舞,退回偏殿后无人的隔间一边当值 一边闲话,却没想到会在此遇见人,更没想到会遇 见她。

仪华看着跪在跟前瑟瑟发抖的两名小婢女,她 心里竟全无火气。

陈妈妈不知仪华所想,只暗恨这两人乱嚼舌 根,恐仪华听了心气不顺,于是当即走上前一步, 脸色一沉,正要治了这两人,却听仪华阻扰道: “嬷嬷算了,这里不适合她们,把她们遣出府吧。”

两小婢女惊愣,不敢相信的抬头望着仪华。

阿秋亦惊,仪华素来不喜府中侍人搬弄是非, 为何今日却一反以往的态度,不由纳闷道:“王妃 您这……?”

仪华低头看了一眼仍然不显的腹部,微微一笑 道:“且全当为它积福。”说完,仪华回头望了下 白色纸窗后灯火煌煌的殿内,随即牵起燧儿的手走出 大殿。

殿外夏风习习,仪华酒意被风一吹,竟有几分 晕眩。阿秋见状,忙过来搀扶,她却一拂袖,避开 阿秋的手,牵着燧儿的手径直上了坐舆。阿秋从未 受过冷遇,一时难以接受,怔怔的立在那里。

坐舆里,仪华轻撩窗帷,看着木然立于原地的 阿秋,心下轻叹一声:阿秋,你不该隐瞒。

若是早知这半月来发生的事,她也不会甘愿受 众人非议,而送上一首引人遐思的词。叹息过,她 放下窗帷,轻摇首,甩去脑中杂念,一面陪着燧儿 嬉闹,一壁等着李进忠带熙儿过来,又留了李进忠 在此伺候可能醉酒的徐增寿,方带着一双佳儿离 开。

回了寝宫,时至二更,仪华哄了熙儿、燧儿睡 下,她卸去脂粉钗饰,随意挽了一个松髻,换了一 身长及迤地的素纱衫儿,又让侍人开了窗,点了熏 蚊虫的药香,端上临睡前的补汤。如此一番事后, 便侍上临窗的凉炕上,留了阿秋单独说话。

左右侍人一退下,阿秋立刻跪下,含泪不悔 道:“奴婢刻意隐瞒王妃,自知是错,但绝不后 悔。”

勉强咽下口中汤汁,仪华缓了半分气,方搁下 食了大半碗的补汤,闭眼道:“你可知,若你未隐 瞒我,今夜寿宴我不会送灯盏。”

“奴婢知道!”阿秋点头道。

仪华猛然睁眼,阿秋咬唇,迎上仪华的目光, 心下一横道:“正因为知道,奴婢才刻意隐瞒。当 时小姐身子不好,又是逢王爷宠幸茹次妃,解除婉 次妃的禁足,奴婢万不敢让小姐得知。后来见小姐 让木工刻了一首词,奴婢不知词为何意,但知必有 深意。可奴婢更知小姐性子,若知茹、婉二妃的 事,必将不会送上那盏灯,所以后面便也隐瞒 着。”

第二百零二章 真伪

听完阿秋一席话,仪华连生气的心力也无。这十几年的相处,她懂阿秋,阿秋亦知她,却不懂她!可事已至此,她又如何能怪阿秋,她视为亲人的阿秋!于她,只能无力垂眸,让阿秋先行退下。

阿秋走后,仪华独自一人待着,头倚软枕,只是静静看着窗外,一声不语。

彼时行将入伏,夜渐渐不复凉爽,初有暑热。

夏虫似不耐夏夜闷热,在草丛中东串西跳,唧唧啁啁低吟浅唱。

仪华本来体弱,晚上又饮了酒,这样安静待着,疲乏困意涌来,倾听着一声声时高时低的虫鸣,她不知何时竟沉沉的睡了。醒来夜已过半,皎月升得很高了,淡白一抹光薄薄笼上漆红的雕锦窗,庭院里夏虫仍旧不知疲惫的鸣叫。

一直向窗台侧躺,快四个月的身子略感酸痛,仪华微翻动身子,一 晃眼看,西墙面案桌上的鎏金油灯,只剩小小的灯头,屋子里昏暗不 明。这时起风了,耳畔压在枕上也听见院子里的风,一阵沙沙的轻 响。她随意猜想,这应该是窗外那株槐树,被风吹拂了叶子的声音。

想到这里,外头的风似乎更大了,叶子随风响动的更烈.就连她散 在枕上的发丝也飘开了。她抬起手,想捋一捋飘扬的发丝,忽听 “啪”地一声,那微弱的油灯一下子灭了,屋子里顿时黑了下来,墙上 好像映出一个人影。

“谁在那儿?”仪华支手坐起,回头向过望去。一望下,不禁怔怔 出了好一会儿的神,直到一抹陡亮的灯火燃起。

朱棣从门栏口走向案桌,重新点燃熄灭的油灯,屋子里一灯如豆。 他走到炕前驻足,沉默了会儿,问:“怎么在这睡了?”

仪华目光随着朱棣移动,从门栏,案桌,至跟前,她看见他眸中偶 晃过的愉悦,猛想起今日送灯之举,立时神经一震,就像有一根雪亮的 针突然刺进太阳穴,狠狠一痛,激得她眼前骤然一明,脑子也清晰地可 怕。

但面对朱棣的询问,仪华却没有回答,依然一眨不眨的默默凝望着 他。时久,眼睛慢慢的酸痛,有莹莹的泪光沁出,却硬生生止住,盈于 睫上。尔后她迅速低头,仿佛不敢看朱棣一样,双手紧紧攥住身上薄 毯,半晌方唤了一声“王爷”。

望着仪华单薄的双肩微微轻颤,朱棣声音低缓道:“什么?你说。” 仪华似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那日,是臣 妾……错怪了王爷,还……”

低语中,记忆回到了半月前,她从惊喜跌落谷底,伤心欲绝的乱 语,只为了伤他亦伤了自己;后来真相大白,原来是她误会了,殊不知 他曾对道衍说过,不惜一切代价一定也要保住她的性命:闻之的那一 刻,她后悔了,用了半月之久想着如何道歉,可时至今日,她依然后悔 了,却不得不继续下去。

“……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可臣妾真的不能让它……”拉回思 绪,仪华继续说,可那一句一句在心中斟酌了半月的话语,虽然她能倒 背如流,这一刻却怎么也说不出。

“别说了!”朱棣忽然打断仪华,以往不见喜怒的面庞闪过一丝 动容,随即,他动作干净利落的一撩玄衣下摆,在炕沿边儿坐下,然后 展臂拦她入怀,语气断然不容半分置疑道:“那日的话关系重大,以后 决不可妄言。至于孩子,既然已决定留下来,你就顾好自己,再有大 师一旁守着,一定不会有事,你安心。”

寥寥数语,语不温言不柔,却说得无比坚定,好像一切都将化险为 夷,让仪华不觉安心;而他双臂且紧且颤的力道,令她难以忽视他此刻 的真情,不论是对她还是腹中的胎儿。然而从今往后,这一切之于她, 却是弊大于利,只会让她摇摆不定!

一念闪过,又忆起今夜之事,仪华渐软的心肠硬起,她点头到: “嗯,以后断不会妄言,做出一个王妃不该做的。也要好好养胎,让 他平安生下来,做一个好母亲。”这一番话,她说的缓慢清晰,话虽 是回应朱棣,却一字一句皆是她的心声。

朱棣听着心里闪过一丝异样,却快得不及捕捉已寻觅不见,他只顺 着本能更加紧拥仪华。

仪华任由朱棣紧紧拥住,闭目伏在他的胸前,理智却驱使她道: “王爷,臣妾好累。”

仪华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疲惫,朱棣立即放开她,在相隔一臂的距 离,目光定定的锁住她,眉峰间似有忧色掠过:“是哪里不舒服?先传 道衍大师来看看。”说着,转头就欲唤陈德海吩咐。

仪华忙唤着朱棣,摇头道:“不用麻烦道衍大师了,臣妾估计是饮 酒的关系,现在有些困了。”

朱棣见仪华神色还好,便不疑有他道:“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去 床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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