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领:玻璃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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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领:玻璃城-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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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调生也不一定非要在基层呆着,”陆炳堂声音里有一丝笑意,“有才能的人总是有往上走的机会,有本事要展露出来,不要藏着掖着。对不对?”

穆忻生硬地微笑一下,不知道黑灯瞎火的陆炳堂能不能看见。只是在转圈时越过陆炳堂的肩膀看见了也在慢悠悠跳舞的陈局和孟悦悦。孟悦悦的脑袋垂着,似乎只在关注自己的脚尖,小心翼翼不要踩到陈局。陈局也不说话,只是一步不乱地踏着舞步,从穆忻的角度看过去,陈局的侧影也是中年男人里风度翩翩的那一种。

只是好在,那晚,许是还不够了解,陆炳堂便只是停留在不愠不火的试探阶段。穆忻全身而退的时候,只记住了送她到家门口的陆炳堂的车——路虎揽胜,大约二百多万的报价,不是警用车牌,只是普通牌照。在夜幕笼罩下,庞大而充满熠熠发光的震慑力。

蹑手蹑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所有人都睡了,客厅里安静得甚至能听见穆忻酒后略粗的呼吸声。换鞋后,她几乎是迫不及待想要冲进洗手间洗澡——洗去这满身酒气,洗去一晚上的噩梦。

可偏偏就那么巧,还没等她进洗手间,肖玉华就穿着睡衣从卧室走出来,也是半夜起来上洗手间的,看见穆忻的刹那还吓了一跳。

“这几点了,怎么才回来?”肖玉华看见穆忻的刹那感觉自己就完全醒了,语气中浓浓的不满释放出来,没有丝毫的克制。

“局里有庆祝活动,”穆忻不知道再怎么解释比较合适,只能笼统表示,“也不是经常这样,以后我会注意。”

“不是我说你,穆忻,你一个结了婚的姑娘,天天晚上回来这么晚,还总是喝得醉醺醺的,你说好人家的孩子哪有这样的?”肖玉华的声音渐渐放大,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无比突兀,“你要是业余时间比较多,我建议还是抓紧生孩子,趁我们年纪不算大,还能帮你们带孩子,你们自己身体条件也好,不如早早完成任务。有了孩子人也能安稳点,不至于再疯来疯去。”

话真不中听,但却没有在穆忻心里产生太多反抗的情绪——或许是因为今天晚上的负面情绪已经太多,能回到家里来,就算婆婆说话再难听,总归是保你安然无恙的家人;也或许是因为今晚的遭遇第一次让穆忻发现,一个孩子的出现,不仅仅是一个家庭的升级,也是一副绝好的挡箭牌。

所以穆忻没有多话,只是把肖玉华让进洗手间,自己转身回屋拿睡衣。也不出她所料,卧室里空荡荡的,杨谦没有回家。

拿着睡衣再去洗手间的时候,肖玉华已经站在客厅里,冷冷看着穆忻,不说话。直到穆忻快要关上洗手间门的时候,才听见她的声音从门缝里冷飕飕地钻进来:“做女人,要有女人的矜持和本分,我只说这一次,不会说第二次讨人嫌。”

说完,她趿拉着拖鞋进屋去了,只余穆忻一个人站在狭窄的洗手间里,因为这句突如其来的尖刻指责发呆。心脏怦怦地跳,有什么堵在嗓子眼,却无论怎样都宣泄不出来。

也是过了很久,穆忻才在一片湿漉漉的凉气中眼眶干涩地发现,迎面洒下来的水,是凉的。

凌晨最寂静的时候,她就这样怔怔地站在洗手间里,看着面前那个自己忘记扭动的混水阀,脑中一片空白。

☆、第六章:一辈子是多远(1)

可是,无论你是否妥协,霉运总不会就此饶过你。

不久后的一个早上,穆忻刚准备下夜班的时候,段修才开门进来,伸手就把穆忻拦住。

“这是怎么回事儿?”段修才递过来一张纸,穆忻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份市局的《群众投诉督办单》。投诉原因是两天前有群众拨打报警电话,称四丁派出所门口有人打架,但是秀山分局110没有派警。

段修才指着手里的值班表:“是你接的警?”

穆忻苦笑:“是。”

“为什么不派警?”段修才怒了,“市局督办好看吗?不管是不是属实,我们都要给市局一个交代。还不知道投诉人肯不肯接受我们的解释。”

“派警了,民警说压根就没打架,从屋里就能看出来……”

“给我查当时的记录!”段修才打断穆忻。

穆忻没办法,只好翻出记录本,备注栏里赫然写着“张乐”。段修才拿上记录本匆匆出了门,小孟看着段修才的背影,比穆忻还郁闷:“师兄又要倒霉了。”

“咱们也躲不过,”穆忻皱眉头,“这种事儿,如果领导想保你,你记录本上的派警记录就是证据;如果领导想治你,咱也不是没漏洞——那人不是报警四次吗?我只给张乐打了两次电话。后来张乐也烦了,我就自动把后面的电话屏蔽了。”

说这话时穆忻的表情很平静,她想,她真的是变了。放在以前,她会觉得冤屈,会觉得不平,可现在不会了。如褚航声所说,将心比心,有些事总要想得开——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或是角度,报警人哪怕是报假警都恨不得自己就是全世界,恨不得全世界的警察都在第一时间内为自己服务,何况还总有人在命悬一线时怀揣最后的希望按下一个“110”。往往,这条电话线拴住的的确是鸡毛蒜皮,但有时候,真的就是一条人命。

在人命面前,她屏蔽过的那两个电话,哪怕在当时明知是吹毛求疵,却的确存在失职嫌疑。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小孟叹口气,“分管咱的副局长是陈局,就看他怎么定性了。投诉督办单这东西也不是第一次接收了,我实习那会儿在派出所三个月看见好几张,两张是师兄的,习惯就好了。”

“张乐怎么总被投诉?”穆忻纳闷。

“多干多错。他就是一劳模,所以被投诉的机会就多,”小孟回忆一下,忍俊不禁,“我记得他第一次被投诉的时候是因为有人报警说河坝上有人要自杀,他带上一个实习生开着车就出去了。走到半路那破桑塔纳就趴窝了,只好打电话回来找人支援。于是赵旭辉就又叫上一个人,开一辆长安小面包去出警,没想到还没走到张乐他们那儿也坏在路上了,气得赵师兄差点一把火把那破车烧了。结果报警人怎么等都等不到警察,只好自己冲上去挽救轻生青年,没想到被那个人揍了。”

“啊?”穆忻瞪大眼,“为什么?”

“因为那人根本不想自杀,那人是喝醉酒站在河坝上撒酒疯!”小孟无奈地摇摇头,“见义勇为那人被打后也很恼火,一气之下就投诉派出所不出警。后来告知督办结果后他不能接受,说根本不可能两辆车一起坏在半路上,说咱是官官相护,于是又挨个往纪委、公安厅、□局打了一遍投诉电话,结果那段时间师兄差点被折磨疯了……”

“这人好有毅力……”穆忻感慨。

“是师兄好冤!”小孟义愤填膺,“你见网上的新闻没有?说是有网友抨击哪个城市的公安配奔驰巡逻来着。网上好多人跟帖呢,那帖子一下子就热了,听上去好像现在的公安都开奔驰似的。其实怎么可能呢!咱们在基层,放眼望去除了破面包车就是旧桑塔纳、烂捷达,还指望追捕……能追上三轮车就不错了!”

“用你的话说,习惯就好了,”穆忻笑一笑,“再说咱局也不是没有红旗、凯美瑞,那不是都给领导们当配车了吗?”

“怪不得人人都想当领导。”小孟总结发言。

这件事情最后的处理结果是以张乐的检讨告终——反正总要有人承担责任,而张乐也习惯了检讨这件事。在领导的黑脸面前,张乐是识时务的人,知道发牢骚没用,不如抓紧承认错误,获取原谅,减免责罚,然后再找机会诉苦。反正纯粹的忍气吞声是不可能的,张乐想,凭什么他就一定要冒着脱岗的风险、冒着失去处理更重要案子的时机的危险,去亲临现场处理一桩压根没有导致暴力行为的小刮擦?只因为有热心市民要考察出警速度,就丝毫不顾及基层警力不足这个事实?往俗里说,他觉得自己真冤——凭什么穿上这身皮就得给人当大孙子?一天到晚地又要巡逻摸排,又要随叫随到地帮老太太开门锁、帮老大爷认家门、帮小朋友找妈妈……如今还要帮“热心市民”满足好奇心,就那点工资,雇个秘书用不用这么便宜?

不过穆忻也没逃过段修才的一通数落:报警四次你为什么只落实了两次?为什么记录本上也只记录了两次?如果报警人不投诉,是不是就打算这么蒙混过关了?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这不仅是疏忽,还是你没有树立正确的工作态度!

穆忻应承着,唯唯诺诺,知道段修才说的也没错,但心知肚明,有些事,左耳朵进右耳多出也不一定就意味着不负责任——或许,在人多的地方生存,能有这个功力,反倒容易长寿。

当然,这很难,但在不昧良心的同时,若无奢望,反倒不容易为其所累。

听上去挺玄,明白的人自会懂。

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天是市局交待分局指挥中心上报某情况,详细要求见密文。

所谓密文,其实就是带有密级的电报。穆忻接收,然后落实成为文字,交由领导审查后,想都没想就通过公安内网发送到市局指挥中心的电子信箱。

结果这下子捅了马蜂窝——市局的电话直接打到陈局办公室,据说当时陈局脸上一片黑雾缭绕,把进屋送工资条的小孟吓得一哆嗦。

“带有密级的材料能通过公安内网发送吗,保密条例怎么学的?”办公室里,陈局气得风云变色的,被唤来的谷清也当场抽了一口冷气,段修才不说话,低着头没什么表情,坐在一边好像一个盆栽。

“穆忻,你给我解释解释,你都在干什么?你脑子进水了吗?!”陈局猛地一拍桌子,横眉冷对。

穆忻吓一跳,顾不上腹诽这话本身的粗鲁,赶紧承认错误:“对不起陈局,我不知道……我们在警校培训的时候没学过这个,我以为内网已经够保密了……”

“没学?”陈局更生气了,转头看谷清和段修才,“你们做领导的都在干什么!这么重要的知识为什么不普及?最基本的要求都不知道,你们负得起责任吗?每周开例会的时候,我读过那么多转发公安部的文件,你们都有没有认真听?说了多少遍涉密材料不能走网络,你们有没有往心里去?每年全国公安因为各种无心的疏忽要开除多少人?!”

听到“开除”两字的一瞬间,穆忻“唰”地白了脸。

谷清也只能低声解释:“对不起,陈局,是我疏忽了……”

“这多亏还没误什么事儿,如果造成严重后果,局领导全都要撤职!”陈局努力压住火气,“回去写检讨,马上组织全科人重新学习保密条例!这件事情我压住,不会上报给局长,再有一次,你们都给我脱了警服回家去!”

☆、第六章:一辈子是多远(2)

从陈局办公室出来后,几个人都是一脸肃然。在段修才的冷眼旁观之外,穆忻是真害怕了,谷清是真觉得倒霉。但好歹,她是个女人,知道女人的神经有多脆弱,知道女人的心理承受底线在哪里。她想了想,找个借口支开段修才,在办公室与穆忻面对面。

那是她们第一次推心置腹的交谈,尽管背景很落魄,但多年后,穆忻一直记得谷清说的那席话。

她说:“小穆你其实跟我一样,从地方大学毕业,没有经受过真正意义上的专业培训,缺乏长期警校生活的束缚,自由惯了也松散惯了,得过且过是种本能。可是,我也是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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