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屋子里女人在哭，屋子外男人也在哭，因为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问。保大人还是保小孩。
第八十二章 途至荫山
曲宁萱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听着紫虚真人娓娓讲述几百年前的往事，心中晦涩难明。
正如许多俗套得不能再俗套的故事一样，那个挣扎在生死边缘的女子明知后果，却还是选择了保孩子，她没有多少力气，只用侧脸贴了贴儿子幼嫩的面颊，就面带微笑着逝去，见到这一幕，本来就心存摇摆的两个高阶修士面面相觑，谁都不忍下手。
后世那些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修士不会理解这个时代正道修士的坚持，只会嗤笑他们妇人之仁，别说杀掉一个孩子能换回一个超级宗派未来的兴旺，就算为此要屠一座城，他们也会觉得大赚特赚。可这个世界的正道修士讲究得就是一个问心无愧，他们能毫不犹豫地杀死强盗窝里的老弱妇孺，也能对邪修被当做挡箭牌的无辜人动手，倘若这孩子的生死存亡涉及整个天下的命运，为了公理大义，他们也不会有任何挣扎。但他们想杀死这孩子，只是为了私利，这让他们发自内心地羞愧并激烈的抗拒着。
“六师弟的反应比我们更加激烈，他坚决不同意我们杀这个孩子，并说他还没有心仪的人，也没有与谁双修的打算，说不定小师妹的语言是错误的呢？若真是如此，我们岂不是白白害了一条无辜的性命？我明知这种可能很小，却还是被师弟说服。”紫虚真人顿了顿。
又道，“我们留了一枚纸盒监视这户人家一旦修士想带走这个孩子，才……七年之后，当地发大水，温瑜的父亲拼死将儿子推到一块石头上，让他好好活着，就被无情的洪水冲走。我见到温瑜趴在大石上哭泣，心中突兀升起一个念头，只要我轻轻一弹手指，让他底下那块石头稍微松动一点点，他就会被大水冲走根本活不下去！”
说到这里，紫虚真人的声音都有点颤抖，可想而知，当年他心里有多挣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紫虚真人顿了顿，才恢复了平缓的语调，继续说：“华阳刚好解决一个趁着这场大水，偷偷摸摸过来养尸炼魂的邪修见我这个掌门居然出现在这里，心生疑惑就过来看看，正好裆下我的指风。”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紫虚真人说，曲宁萱已经全明白了。
华阳真人是个拥有很强正义感的人，他不能接受掌门为了一则虚无缥缈的语言就要杀到一个无辜的小孩的事实，可他心里又隐隐有些相信这则预言。所以他破格收温瑜为弟子，一是为了保护温瑜，二是为了从小给温瑜洗脑，让他不作出对五皇岭有害的事情，三则象紫虚真人证实，命运已经改变了。
北辰星岚是最最顶级的命格，投生皇家则君临天下，富有四海，子别满堂得到善终，修仙则一帆风顺，攀登巅峰，只要不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渡劫也比别人顺利很多，这也是紫虚真人同意北辰星岚去战场的原因之一。温瑜与北辰星岚命格相反，五弊三缺出了一个“寡”字与他性别不符外其余的鳞、孤、独、残，以及缺钱、缺命、缺权，他可谓占全了。所以他注定一生坎坷，命运多穿出生丧母，七岁成估如果没有那则预言，他将会被一个邪修带走，修炼那速成却伤身损寿的功法，颠沛流离，痛失所爱尝尽世间凄凉之事，可偏偏华阳真人收了他当嫡传弟子。
“师傅这样贸然改变师兄的命运，难道不会付出代价吗？”曲宁萱听到这里，忍不住问。
天道从来都是公平的，有得必有失，何况命运本来就是最玄奥也最精细的东西，改了一个人的命，就等于将整个棋盘都打乱。泄露天机者死，扭转别人的命运的人更会付出代价，紫虚真人和正虚真人当年决定杀了温瑜，定然也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曲宁萱可不相信，华阳真人这样来一手，天道会不惩罚他，北辰星岚不死的话，五皇岭会在他的手上达到巅峰，这哪里是改了一个人的命？这是翻了全天下的格！
炸死沙场，魂魄无存，这就是华阳付出的代价。正虚真人本不想说出一件实事，免得让曲宁萱认为他在赚同情分，可他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也就是在这一战中，师弟中了招，内心里的恐惧被无限放大。他原先想放了温瑜，很大原因是阿岚美欧出生，可现在……他调走温瑜的时候，我正在联盟，待我回来之后，他跪在我面前，恳请我别再管温瑜的事情。他还说，战争结束之日，便是他自戕偿命之时，从此，他将魂飞魄散，不存于世，也算还了自己造的孽。”
曲宁萱沉默了一会儿，顶顶地望着紫虚真人：“那您呢？纵容这件事情的您，会拥有怎样的惩罚？”
紫虚真人微微一笑，看上去毫不介意地说：“我改了他的命，此生飞升无望，这就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
作为一个父亲，正虚真人愿以命换命，让独子安好；作为一个掌门，正虚真人放弃飞升的希望，只为五皇岭的未来。
“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接受这些。”正虚真人轻叹一声，缓缓道，“但这件事情，我恳求你别告诉星岚，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不需要平添这一桩心事魔……”
曲宁萱见紫虚真人眼中都是殷殷的期盼，不由点点头，又道：“掌门，我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岚师兄，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瞒住他，更不知如何与他相处……请容许我离开一段时间！”
紫虚真人轻轻颔首，同意了曲宁萱的要求，曲宁萱草草收拾了一些东西，就踏上行程。
御剑离开五皇岭的那一刻，曲宁萱转过身，望着渐渐模糊的崇山峻岭，不知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温瑜定是知道谁想害他，才会来杀北辰星岚，可她却为北辰星岚挡了攻击，温瑜不清楚第三军团的每个人都会这样为北辰星岚拼命，还以为她爱上了北辰星岚，所以变刺杀为提醒，没有再次出手。
曲宁萱一路向北走，想找到温瑜，不为别的，只为将这一段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并将他从巫王那里拉回来。至于回到中土之后，温瑜会不会报仇，她不愿意去想，也不想再插手，可她很快就失望了。
匈奴王庭一战虽然惨烈，中土却还是获得了胜利，巫王以一个巨大的结界将圣山包围起来，中土修真者根本进不去。
十杀之三的影杀，应该也在圣山吧？曲宁萱这样想着，却没有回去的打算，她沿着第一道防线慢慢旅行，见到人们幸福的笑脸，也体会到了和平的可贵。
听见正虚真人的死讯后，曲宁萱默默地朝五皇岭的地方跪下，给这位长辈磕了三个头。
无论他做过什么，在曲宁萱眼里，他都是那个赏罚分明，严厉却不失慈爱的长辈。
她走过了一个四季轮回，在一个下雪天来到一座山城，不经意间抬头才发现，自己竟来到了荫山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算是一切开始的地方吧？
曲宁萱来到酒楼点了最好的酒，小口小口地抿着，并不知不觉放开了神识，想找到那位老者，却无意中发现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孩子蜷缩在酒楼后门旁，纷纷扬扬的大雪将他埋成了一个雪人，呼吸都微弱到几乎于无。这时候，一个杂役模样的人偷偷打开门，卷了一些鸡鸭内脏偷偷塞给他，说：“你快点走吧！别让人看见了。”
小孩紧紧搂着还在渗血的纸包，勉强挣扎着站起来，跺了跺脚之后就向外跑去。曲宁萱见这孩子穿得如此单薄，又在雪里冻了这么久，怕是不大好，就付了钱离开酒店，去旁边的服装店买一件棉衣，一双棉鞋，又追上这孩子，给他披上，并顺手打了一道治愈符进去，并道：“天冷，你穿上吧！”
说吧，她抬起这孩子冻得发青的脚，为他套上宽大的鞋子，又施了个小小的仙术，让鞋子刚好合脚，这才微笑道：“这样好了么？”
小孩乌黑的眼睛怔怔地看了曲宁萱好一会儿，泪水在眼眶打转，他噗通一声跪下，连连在雪地里磕头；“仙女姐姐，求你救救我爹，求你救救仙……”
曲宁萱立刻扶起他来，问，“你爹在哪里？”
小孩想拉住曲宁萱的衣服，去又怕脏了，曲宁萱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牵起他的手，柔声道：“你告诉我位置，我带你飞过去好不好？”
“城……城外的破庙。”小孩怯生生地说。
曲宁萱神识搜索一圈，发现所谓的破庙竟建在荫山上，也难为这孩子大雪天跑了这么远的路。只见她祭出飞剑，让小孩站在自己前面，设好结界，剑光转瞬就在破庙前落下。
小孩连忙冲进破庙，奔到角落里，曲宁萱随后跟上去，看见庙的角落里蹲了一个蓬头垢面，正在编稻草玩的男子。猜到此人就是小孩的爹爹，并且智商有问题，曲宁萱不由对这个孩子更加怜惜，却突兀停住。
纵然身体不一样，可精神的波动与灵魂的气息绝对不会错，这个人是温瑜，是她一直在找的温瑜！
第八十三章 命不可违
“玉璇，你要的第四种疗法，我帮您找到了，不过我说。你的心也太好了吧？”符纸鹤一张一合，将苏沁雨温柔又带一点俏皮的声音模仿的淋漓尽致，“梳理被打散的识海，调养堵塞扭曲的经脉，这种耗时又耗力的事情，你都愿意去做，对方还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曲宁萱自不会告诉她自己是在治疗温瑜，所以她只是笑了笑，淡淡道：“医者仁心，不外如是，怎么能说浪费呢？”
苏沁雨扁了扁嘴，有点不高兴地说；“好你个玉璇，还没出师呢，就这样编排我，如果不是我被困于药王谷，怎么轮得到你来救治病人？”
“好好好，我知道苏大小姐最厉害。”为了治疗温瑜，曲宁萱五年来都与苏沁雨保持密切的联系，这倒让她们的关系亲密了很多。说来好笑，天天见面的时候，两人的关系不咸不淡，彼此提防着，不曾见面后，倒成了好姐妹曲宁萱的感慨不过一闪而过，就抿唇笑了，“厉害的苏大小姐可否做好准备，早日离开苦海？”
苏沁雨打了个激灵，见四周无人，才压低声音说：“我说，你别冷不丁来这样一句啊！我可还在准备中，没成功逃脱呢！”
“放心，大家都知道龙凡是个不省心的家伙，你的抗拒不也表现得很明显吗？就算被人听到，别人也以为我在安慰你。”曲宁萱不是口无遮拦之人自然将这些方面前想到了，苏沁雨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她早将自己的房间收拾得妥妥当当，任何虫子都别想飞进来，跟别说监听监视类的术法，怎么还不如曲宁萱镇定呢？为了掩饰尴尬，苏沁雨马上转移话题：“玉璇，第四个疗法太精细也太难成功，我劝你最好放弃。别的不说光是材料清单就能让任何一个看见它的高阶散修昏倒，你真愿意为一个陌生人做到这一步？就算你是五皇岭掌门的义女，也不能为一个陌生人调动这么多资源吧？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如果要你自己去凑这个材料，八辈子也别想弄齐。”
听见苏沁雨的话，曲宁萱有些沮丧地说：“别提了，岚师兄前几日就传书给我，让我回去参加他的继任仪式。”让北辰星岚为她出面弄材料，然后她回来治疗温瑜……这种事情她做不出来。
苏沁雨愣住了，好半晌她才小心翼翼地问：“他……要成为掌门了吗？”
“义父是渡劫后期的强者，早该退下来清修，等待雷劫的到来，若不是为了培养岚师兄，怎会在掌门之位上耽搁至今？”曲宁萱说出五皇岭的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