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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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帅-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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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军隔江遥望。

乾军派出先锋渡江,出阵的是王小风,带着二十来艘船。他不一会就退了回来:“江上太险,对岸只放箭不出来。”说着咬牙切齿:“狗殷军箭放得跟下雨似的,密密麻麻哟!”

“去把他们骂出来。”张若昀悠闲摇着扇子,似乎一点也不慌。

“好!”王小风最听他大哥的,张若昀这么一说,他就立刻火急火燎又要上船,却听成羡羽在身后伸手拦了他一下。

“怎么了三妹?”王小风不解地转过身。

成羡羽观察了下张若昀的神情,方才说出口:“二哥,这趟我跟你一起去。”

王小风楞了下:“好哟!”

成羡羽跟随王小风带军,站在船头看浪迎风打过来。

船离江北百来丈,王小风喊一声:“击鼓!”

战鼓便轰轰隆隆响起来,乾军便敲起兵器,喊殷军出来对峙。

可是对面始终是静悄悄的。

片刻后,箭若流光又似雨下,不由分说射过来。

王小风和成羡羽急命乾军后退。

待到岸上停止了朝江中射箭,成羡羽看着前方道:“二哥,命他们将我们这艘船单独开到前面去。”

“三妹!”王小风立即阻止:“前进很危险,他们肯定又要朝我们射箭!”

成羡羽摆摆手:“要是射箭也没有办法。”不知为什么,仿佛冥冥中的预感,她觉得自己的船驶过去,对岸不会射箭的。

一艘舰船独自驶出乾军舰群,缓缓向前进了数个船身的距离。

这艘舰船靠得对岸近了。

成羡羽隐隐约约,望见岸上的主箭塔登上来几个人,塔上的士兵纷纷让道,似是主将上塔。她手上搭起凉棚瞧仔细,见这几位着将军战甲的人,她都曾打过照面——便是那日京城出逃,跟随江阴王的那几个人。

这几位主将也往江中孤舰上远眺,应该是瞧见了成羡羽,竟隔着远远在塔楼上抱拳施礼。而后匆匆下塔,赶往不知何处去。

“前进!”王小风突然摆臂,示意其它战舰也前进来。

“击鼓!”他高声呵道,乾军又开始新一轮叫阵。

岸上殷军一丝动静也无。

“开骂!”王小风见殷军没动静,便命底下兵士采取张若昀吩咐的方法:“狠狠地骂他们,把他们骂出来!”

“二哥。”成羡羽喊了王小风一声,她心里有很多想法,可是就是哽着无法说出来。王小风睁大眼睛等她说话,许久,她才道:“别骂得太难听。”

王小风听了当即一拍大腿,替她着急:“三妹妹,我们这是要把他们激出来哟!”

殷军骂不还口,依然没有反应。

王小风本来脾气就急,等不下去了,便一招手:“直接前进!”

先开始前进的那十丈,殷军是不射箭的。但是舰艇一旦再靠近,就开始射箭——箭支的数量比方才少,就刚刚好到把乾军迫回去。

等乾军退后到那十丈的范围内,殷军又不射了。

王小风命士兵们来回几轮,对岸都是如此往复。

到第三个来回,乾军退后,殷军停止射箭,成羡羽从船舱里钻出来,一眼就望见了塔楼上的江阴王。他伫立在栏杆前,仿佛一直在等着她。

成羡羽被江阴王一望,心里觉得怪怪的,竟有疚意。

23中原的劲敌(下)

几番折返乾军都靠不得岸,只得退回南边陆地。

夜里成羡羽悄悄找了姚美儿和姚拂剑,两兄妹问二小姐有什么事。

成羡羽用便很低的声音说:“今儿我见着十四爷了,心里总觉着不踏实,就好像……跟恩人反目成仇。”

姚拂剑听了,抬起头,双手犹抱着重剑:“十四爷是个好人。”

“可是他干嘛给段然卖命要带兵来啊?”姚美儿嘀咕,隐隐就是觉得怪。

“也许十四爷有他的苦衷。”姚拂剑反驳妹妹。

也许十四爷有他的苦衷……这句话成羡羽也轻轻听了进去。

会有什么苦衷呢?难道他接了段然的二百万兵,是想临阵反戈一击?

成羡羽被自己的设想吓了一跳:不可能不可能,万一十四爷不是要倒戈呢……

夜间,她又翻了姐姐的兵书,看的是笔札那一本,至“兵佛”那一段,她的目光落在摊开的书册上,是似发呆。

成羡羽萌生了去劝降的念头:倘若十四爷有倒戈的念头,“劝降”正遂了他的意;倘若十四爷是正经领兵,以其品性,说服他弃暗投明也不是不可能。

她又思及张若昀的话:有时候不伤人命也能解决问题。

愈发觉得自己“劝降”这个念头好!

第二天中军帐中,成羡羽就将自己这个想法同诸将都说了。

王小风豁然开朗道:“三妹怪不得昨天你一进前他们就不放箭了!”

姚铁衣一贯作风,低头不说话——也许他昨晚就料到了。轩辕韵嘉平时总会参与分析,这次却也学姚拂剑,静静地站在一边不无,面容端庄无法揣摩她的情绪。

“这个方法……”张若昀听大家说完,他最后表态:“可行。”末了又加一句,叮嘱成羡羽:“就是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她听罢笑出了声:“那自然。”

这个他大可放心,她成羡羽去会江阴王,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可姚美儿却在一旁放心不下,主动要求道:“二小姐你要真的去,我同你一起去。”

“美姐,不用啦。”成羡羽心中有自信:“万一段然在十四爷身边安插了耳目,我们去的人多了,反而容易打草惊蛇。一个人潜进去就行。”她拍拍姚美儿的肩膀,慰她宽心:“美姐,我给你保证,我七天之内一定回来!”她接下来淡淡一句,说着说着就自己笑了:“七天刚刚好,一天不迟,一天不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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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朗气清,是冬日难得的好天气。

众人都出来送成羡羽,她着了最普通老百姓的打扮,计划左行到距离乾军军营百里外,再寻船家渡江,登岸右行一百里至殷军军营。

绕一个大圈免得被发现,万事但求妥当。

同成羡羽熟识的不熟的,都跟她说了一会话作道别。她便摆摆手,跃上马背潇洒上路。

左行了二十来里,张若昀骑着马突然从侧旁林中窜出来,成羡羽惊得急勒马缰,骏马抬起一双前蹄,骤然刹住。她横他一眼:“你干嘛?”

成羡羽急,张若昀却一点也不急,仿佛觉着她方才人马受惊的样子还挺好玩。瞧了她半天,咧嘴笑出声来:“我再送你一程,祝你马到功成。”

原来是特意过来要再送送她,成羡羽白张若昀一眼,心里却挺开心的。

却听张若昀说:“七天,要记得回来。”

“大哥放心。”

“七天后要记得回来。”

“大哥放心放心啦!”

“七天……”张若昀第三次要重复,却被成羡羽赶快打住,斜眼问他:“你有毛病没毛病?”

张若昀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毛病,他说:“七天后就是你打崖上掉下来一周年,一天不迟一天不早。”

坠崖那日是她的十四岁生日。

成羡羽听着心里咕咚一下,旋即嘴角泛起笑意:那句话张若昀懂了,看来自己没有白说。

“回来了我给你主持及笄礼。小丫头就可以嫁人了。”两马并行,张若昀平伸右臂敲了下她的头。

成羡羽捂住头顶瞪他,心里却飞快猜测了数种张若昀这句话可能表达的深意。她明白了八}九分,却故意以言语激他:“大哥你也早过了成人礼啊,轩辕姑娘那么优秀,为何不娶了她回家?”

张若昀哈哈大笑:“小羽早去早回!”说着一拍她的马屁}股,马嘶鸣一声向前狂奔。

成羡羽猝不及防,一个前倾趴在了马背上,她扭过头想瞪张若昀,目光却变得越来越柔和……马都跑出好远了,他的人影成羡羽都看不到了,她却于马背上自言自语了一句:“子曜哥哥……”

张若昀折回乾军处理事务,成羡羽奔去殷军军营。

就在成张二人分别的时刻,殷军军营里却来了位来自京师的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缓缓步进江阴王的帐篷,打量着眼前这位双目放光,极是亢奋的十四王爷,犹如观戏般看江阴王通体赤}裸在帐内不停来回走动。

“你怎么来了!进来做什么!”江阴王发现来人,突然狂吼,就好像一头暴躁的狮子,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君子之风。

“十四弟,我来看看你。”不速之客笑道——来的便是殷帝的十三皇叔,广成王。当然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云贤妃的亲生父亲。

江阴王虽是狂躁,但理智尚存,他脚下不停,口中说道:”十三哥,你先出去。”

“好,等你发散完我再进来。”广成王说着掀帘出去,到外面放下帐帘,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仿若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听得里面“哗啦啦”水声,知是江阴王发烧之后又发冷,正以冷水浇头发散。

待到水声停了,广成王便挑帘重新进去。

正好瞧见江阴王在穿宽大的旧衣服,十四王爷的身上有多处痈疮。

广成王便嘴角又勾了起来,缓缓道:“十四弟,我来这里是陛下的旨意,叫我来助你一臂之力,早日制服那些叛军。”

江阴王此时已彻底恢复正常,转过身来徐徐而道,中气十足不怒自威:“十三哥这是信不过阿弟的本领?”

广成王摇摇头:“若单论领兵打仗,我们这些兄弟里有谁能及得上你?”他顿了少顷:“是陛下信不过你。”

江阴王脸色微白,默不作声,半响道:“本王无愧于心,随他怎么想。”

“陛下不是想,陛下是听,他听到了一些传言。”广成王和颜悦色道:“听说前些日子,私闯玉京王府被你放跑的那两人,其中有一个是成羡羽?”

江阴王神情细微震颤,旋即平复,不承认也不否认。广成王却接着继续说:“我方才过来的时候,还听说昨日成羡羽来叫阵,你连箭也不放?”十三王爷说着叹了口气:“所以陛下派我来断了你的五石散。”

“不要啊——”江阴王本能地脱口哀求,接着痛苦地闭上双眼,仿佛极度厌恶自己现在的样子。他的身体在震颤,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握,终于颤抖着,咬着牙,好似正经受羞辱般道:“请陛下——不要断掉微臣的五石散。”

广成王点点头:“陛下也是非常体谅你的苦衷,知你做不出来,便命我前来操刀。”继而从袖内掏出一只瓷瓶递给江阴王:“这里面有明天的量,以后的五石散,陛下命令我每日给你。”

江阴王立马就接了,小心的揣入怀中,表情如获至宝。但过了数秒,他又清醒了些,带着挣扎道:“十三哥,她是……慕舟的妹妹,阿弟求你不要取她的性命,我不想……”言至此既苦又涩:“……让慕舟在泉下也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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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浓的雾,雾里的人看不清模样,照轮廓依稀辨认出身形是他熟悉的那位少女。少女在雾中嘤嘤的哭,一顿一顿地泣……到后来哭声越来越大,就像那日她赤岩疯症的惊恐,不,比那时更惊恐凄厉!子曜哥哥救我!子曜哥哥救我!子曜——救我!

“呃——”张若昀失语一声,上半}身整个坐了起来。他环绕四周,帐内无人,摆设一如往常。

上下滑动了喉头,原来是做了个噩梦。

可是他噩梦已醒,为何依旧浑身发凉?

张若昀感觉自己的身躯仍然在颤抖,无法抑止,冥冥中似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他起身离榻,仅披了件披风就挑开帐帘,帐内的寒风立刻钻了进来,刺刀般刮在他身上。外头鹅毛纷纷扬扬,大雪还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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