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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羔羊-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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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有好几分钟没有说话,而后他突然提起了另一个似乎与前面毫不相关的话题;“你的……情况变得不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把雪茄盒关上,放进自己的外套内袋:“也许你应该先做一次周密的检查,生理和心理的。”他说。

***

在回到工作场地——也就是那个被“氧气瓶爆炸”毁坏殆尽的地下区域之前,凯瑟琳先遇到了自己的搭档。

亚伯看起来不怎么好,这很正常,与如此严重的灾难擦身而过的人都不会摆出什么好脸色,不过让凯瑟琳感到奇怪的是,这个男人的态度和情绪与之前大相径庭……尤其是在面对她时,他的情感波动极为混乱、柔软和脆弱……别人很难看得出来;他的思考与行动方式并不曾脱离以往的巢臼,腿脚和臂膀有力而稳定,反应敏捷,头脑清醒,工作也一如既往的出色——连接巴别塔与外部的电梯几乎全部陷入了瘫痪状态,直升机运上了的东西杯水车薪,其他行动组员的能力更偏向于破坏,只有亚伯能够提供现在亟需的药物、工具和器械——只要有生命,而巴别塔的研究中心里多的是各色各类的生物,老鼠,兔子,猴子,猩猩……除了人之外,他可以尽情消耗没关系。

“发生了什么事儿?”凯瑟琳直截了当的问道,或许很失礼,但作为搭档她有这个权力——一个行动组员的个人状态优劣与否会直接影响到他和别人的生存率:“我说的是你,亚伯。”

亚伯抓起一只猴子,猴子唧唧地叫唤着,爪子拉开了他的手臂和胸膛,“没什么,”他说,在一阵微弱的光芒闪过之后,他的手里多了一枚药剂:“我只是找到了一个问题的答案。”

猴子的恐惧与绝望影响到了凯瑟琳,但她现在已经懂得如何将其隔绝在外了:“正确答案?”

“……对我来说,”亚伯将手臂伸向第二只猴子,越是近似于人的生物,能够换得的东西就越精确:“正确,非常正确。”

他是在十岁那年发现自己有着这种能力的,而早慧的心智让他很好地控制住了这个能力,在进入机构之前与进入机构之后,他没有让这个能力无缘无故地伤害到任何一个人——这让他为自己骄傲,虽然他经常性的自嘲:也许在面临生死关头时,有很大的可能,他会用别人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一线生机,但同样的,他始终抱持着一份微乎其微的希望,那就是……如果他的理智能够压制住生存的本能——就像在几个小时前,他发现自己的能力不受控制时,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巨岩那样。

他以为自己能够牺牲自己,在生与死的天平上,复数的生命本应重于单数。

但当他被剧烈的风卷了起来,就像一颗单薄的小浆果那样重重敲在石头上的时候,他后悔了,他从未想到过死亡会如此痛苦,如此漫长……风的手抓着他,好像这个体重超过一百二十磅的男人只是一片小巧的羽毛,他被数次摔向岩体,一次是肩膀,一次是盆骨,一次是面颊……衣物、皮肤被粗糙的岩面磨掉,肉被拉扯着撕开,骨头就像饼干那样粉碎,他的眼球连带着神经飞出他的眼窝——最后他被掷向一部电梯,他的身体在桥厢的顶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鲜血喷溅上小小的观察窗,里面的人惊奇而怜悯地看着他,像是在打量一条突然撞向汽车的狗。

他们在呼吸,心脏在跳动,大脑在运作,他们生机勃勃,精神焕发。

而他却要死了,他已经不能呼吸,也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就连痛楚也变得那样轻微难以捉摸。

他用最后的力量伸出了手,手指碰到了坚硬的金属,他无法碰到那些人,他满怀憎恶地陷入了黑暗。

但最后,他醒了,电梯里已经空无一物,那些人类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生命是多么的廉价,又是多么的珍贵。

Pandora(潘多拉) 第四十三章 盒子 十四

河岸州立公园的南面有着一条狭长的黑色车道,车道的一侧是稠密的树木,另一侧是灰色的围墙,沿着灰墙走到终点可以看见大片青翠的草坪,草坪的彼端是新约克市的公立图书馆。

在灰墙约三分之二的地方有个豁口,通向一条死胡同,车子可以开进去,大约有着四五十英尺的碎石子小道末端伫立着栋灰色,褐色与白色为主体的小房子,房子只有两层,就像童话故事里拇指姑娘居住的宅邸那样小巧精致,只能居住两到三个人,房子的前面是个敞开型的花园,四周异常安静,博罗夫人能够听见自己的车轮胎碾过石子儿时发出的噼啪声。

博罗夫人将车子停在一丛玫瑰花后面,走出车子的时候她不得不小心翼翼以免玫瑰的坚硬利刺钩坏了她的丝袜——这栋诞生于维多利亚时代末期的房子没有游泳池就算了,没有车库倒还真是个大问题,麻烦的是,这个区里的大多居民对这栋神秘的小房子都抱持着深厚的感情——几乎附近的每个孩子都曾经把这座很久之前就没人常驻的二层小楼当做一个鬼屋、基地、营所……他们在这里嬉戏着长大,然后又看着自己的孩子甚至孙辈在里面爬进爬出……每次有人企图改造这栋房屋的时候必定会遭到小区居民的反对,所以它才会不断地被快速转手——总是有人对它一见钟情,但他们永远也接受不了每天最少两次徒步跋涉六十分钟。

这次的新邻居愿意保持房屋的原状,这是好事,但他至少应该修剪一下周围的花木,博罗夫人想,庭院小径上的野生甘菊在她的坡跟鞋子下发出清脆的断裂声,类似于苹果的甜蜜清香开始散发在空中,不远处的一丛铃兰摇晃了几下,一颗浑圆的脑袋冒了出来——博罗夫人吃了一惊,旋即发现那是一条狗,一条白色的英国牛头梗,然后是它的同伴们,它们邪恶的小三角眼儿往上翻着,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专注的程度让博罗夫人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手提包,她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应该大叫,叫喊声固然能够引来主人,但也许会刺激到那条狗,让它骤然发动攻击,上帝知道,世界上没有比牛头梗更为神经质的狗了。

那几条狗亦步亦趋,一直跟着博罗夫人走到了门廊下面,博罗夫人走上台阶,它们就在门廊下面走来走去,时不时地咂一咂嘴巴,那张鲨鱼似的长吻让博罗夫人的五脏六腑都缠在了一起,幸而门铃响过两遍,房屋的主人就开了门。

一个绅士。

这是他给博罗夫人的第一印象,一个优雅的,俊秀的绅士,现在这样的男人已经很少见了——虽然一百年前他们多如过江之鲫。

他高大而瘦削,灰色衬衫的袖口与领口都系的好好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背心,下面是同色的长裤;他的眼睛是深灰蓝色的,就像是介于黄昏与夜晚之间的天空,双眉乌黑,紧压着眼睛,头发也是黑的一点儿杂色都没有,从前额往后梳,就像乌鸦的脊背那样光滑顺服,皮肤白皙,甚至有些透明,像是白蜡,嘴唇是最鲜艳的,它既红,又薄,就像他卷着嘴唇抿着一片玫瑰花瓣似的。

“博罗夫人?”他用一种奇妙的声音问道,末尾就像鸟儿的翅膀那样向上扬了一扬。

“嗄,是我。”博罗夫人略微迟疑了一下,微笑着伸出手去:“克劳德·史特莱夫先生?”

“是的。”绅士握住了访客的手,他的手指冷冰冰的,但非常干燥:“我正在等您,来,请进,请进来说话吧。”

他轻轻地放开了博罗夫人的手,侧身引领她走进门厅,然后在她身后关上了门。

***

“请坐……您要喝点什么?”克劳德·史特莱夫问道:“柚子汁还是咖啡?”

“如果方便的话,柚子汁。”博罗夫人回答道。她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环顾四周,她惊讶地发现这里并没有多少改变,或者更为准确地说,不仅仅是这栋房屋的外观依然保持着它原本的样子——她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这里污水横流,灰尘蛛网密布,杂乱的家具间满是老鼠和猫狗的粪便,楼梯踏步和栏杆腐朽不堪,窗帘耷拉在角落里,满是漏洞。

如今这里就像是被仙女的魔术棒点过,一切重又充满生机,闪闪发亮——人字形格的硬木地板,老式但柔软宽大的沙发,橡木的家具,线条简单,楼梯的栏杆没有任何装饰,每格上平均有着三根之多,阶梯上铺设着米色的地毯,两边是打过蜡的光滑胡桃木,纱质的窗帘拉开着,阳光从窗户投射进来,照在一张楠木小桌子上,小桌子上摆着一个看起来就很沉重的玻璃花瓶,它有成人的脑袋大小,里面盛了大约半缸的水,插满了藕荷色的小玫瑰。

主人从客厅的侧门走了出去,博罗夫人记得那边应该是餐厅和厨房,她安下心来,沿着沙发走到壁炉哪儿去,壁炉上面摆放着一个老杂货店里常见的玻璃糖罐,白色外壳的奶糖和彩色包装的水果糖混杂着放在一起,糖罐旁边是几个像框,里面是这儿的男主人和……一个女人,应该是他的妻子,还有他们的孩子,孩子的容貌倾向于他,或是她的父亲,因为他(她)的母亲的容貌着实乏善可陈——她有着一头金发,笑容可亲,但鼻子扁平,牙齿细小,而且凹凸不平。

不过她的丈夫应该很爱她。女主人的照片不单这一处地方有,沙发边的小矮桌上有,墙上也有。

博罗夫人觉得自己已经看到想要的东西了,她走回沙发,随后便看见克劳德·史特莱夫先生端着一个笨重的银托盘走了进来,托盘里除了清黄色的柚子汁之外,还有一叠葱油小薄饼干。

柚子汁经过过滤,这样就不会有残渣粘在嘴唇和牙齿上了——一个不怎么常见的细心男人。博罗夫人想,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取出了纸和笔。

“我想您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和来意了,史特莱夫先生?”

“当然。”克劳德·史特莱夫先生在沙发上坐的端端正正,双手摆在膝盖上:“全国家长教师协会十九分区的执行委员。”

“之一,”博罗夫人更正道:“现在我要向您提出些问题,如果您觉得问题涉及到您的隐私,您可以不回答。”

“会影响到我的申请吗?”

“我不能保证不会。”

“那您还是先说来听听吧。”史特莱夫先生答道:“我会谨慎以待的。”

……

“您结婚了吗?”

“是的。”

“您的妻子现在……”

“她在两年前就因病过世了。”

“抱歉。”博罗夫人摇晃了一下手里的笔——实际上这些资料上都有,但按照既定的程序,她还是得亲自问一遍:“您有过任何犯罪记录和精神病史吗?”

“没有。”克劳德·史特莱夫先生——也就是我们的安东尼。霍普金斯医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您的孩子多大了?”

“七岁。”霍普金斯医生动了动自己的手指:“九月之后八岁。”

“七岁,”博罗夫人重复道:“您在工作的时候谁来照顾他?”

“在此之前我的工作就是照看我的孩子。”霍普金斯医生语调轻柔的回答道:“我小有积蓄。”

“那么您为何要申请这份工作呢?”博罗夫人问道:“小学教师,史特莱夫先生,凭您的学历和经验您可以得到一个薪水更多,级别更高,接触面更为……成熟的职位。”

“答案不正在哪里吗?”医生露出一个祥和而宁静的微笑:“为了我的孩子,您看,博罗夫人,我的孩子要上小学了,而我不想离开我的孩子——我恰好有能力这么做。”

博罗夫人微微地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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