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叶青然哭得更厉害。
“茉茉，你爸刚缓过来，别再惹她生气了，你先到外面待会儿。”何玉芯扶起她。
叶青然踉踉跄跄走出急救室。
她无力地倚在墙上，眼中的泪水无声落下。
一个高大的男子走近，递给她一个手绢。
她接过，敷在脸上。
好久，她才取下手绢，看了眼身旁的男子。
宗元。
“叶先生已经度过危险期，别太伤心。”他一改往日的嬉笑不羁，脸色凝重，“你前脚走出唐公馆，承珣后脚回来就和干妈因为退婚的事吵了起来，干妈气急攻心晕过去，现在就在楼梯口那间病房。”
叶青然颓然地瘫坐在地上。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这所有的罪责都是因为她啊！
她是不是太自私！
如果父亲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这辈子怕是也没有救赎的机会了。
宗元深深地看了眼身旁神情麻木的女子，她又瘦了，两个眼睛更大更茫然，苍白的脸庞憔悴了好多，他的心猛然一紧。
有股细密的痛遍布全身。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所爱的女子挣扎在痛苦中，无力改变的现状令他每日辗转难眠，际遇已经命定，结局无法翻盘，只要她能活得好一点，就够了。
“叶——”宗元话语噎在嗓子眼。这个时候称呼她嫂子，不妥；叶小姐，也不妥；青然，更不妥！
“现在，”宗元语气一顿，“你，最好去给干妈道个歉，只要干妈这边原谅你，承珣那里我来说。”
他只能为她做这么多。老夫人那里必须搞定，如果叶青然再一意孤行决裂下去，唐承珣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倒霉的还会是她。
“为什么该道歉的人是我？”她缓缓起身，嗓音悲愤，“我道歉，因为我不能爱上唐承珣？我道歉，因为我拒绝不想要的婚约？我道歉，因为我一介贱民得你们垂青却不知好歹？我爸爸此刻也躺在急救室里，为什么唐承珣不去跟他道歉！我们的命就低贱如野草吗？”
浸满不甘与哀伤的一字字，一句句传入宗元耳膜，他不忍再听。
其实，她才是那个最终伤心人。
原本能顺利地考入燕京大学，与所爱之人牵手走下去，过自己规划好的小日子，但与唐承珣的一次邂逅，就改变了所有。
她的悲，她的苦，谁人又知？
宗元转身，愣住。
唐承珣赫然就在他身后。
他脸若寒霜。
刚才的话想必已经听到。
“我去给你爸道歉。今天的事到此为止。我们后天举行婚礼。”唐承珣压抑住所有的怒火，沉声道。
他愿意再给她一个机会。
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宗元终于松口气，毕竟承珣在乎她。
叶青然心在颤抖，他竟然还是不死心！
要想远离他，过平静的日子，就要断个彻底，自己必须再狠一点。
她不能容忍自己的心对苏文有一丝一毫的偏离，唐承珣已经得到她的身子，只有让他彻底从自己的世界消失，她的内心才能得到救赎。
“唐先生。”她声音清冷，带着些许哽咽。
唐承珣与宗元同时望向她。
“我已经把订婚的聘礼都还给了你们，老夫人已经答应我，从今往后你我嫁娶自由，各不相扰。今日，就在这里，让宗先生做个见证，你我——好聚好散吧！”
唐承珣下意识地捂住胸口，眼神痛楚，一步步走向她。
“在南京，你亲口说过的，都忘了？那个雪人——那些浸满墨香的纸笺——都留在了这里——”他摁住心口，语气一转，凄厉万分，“为什么？为什么？不就是因为我没告诉你他的情况？叶青然，别再逼我，我会发疯！”
“没人逼你。一直是你在作茧自缚。别再用别人的性命来威胁我！唐承珣，告诉你，苏文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叶青然心又痛起来，“你要么把我的命拿去，要么放过我，让我嫁给你，我只有死路一条！”
唐承珣冷冷一笑，真到了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了？
在南京，她笑靥如花，任他抱在怀里，像一抔软绵绵的云，她的头曾经倚在他的胸膛，那一刻如此接近，如此亲密。
那件事之后，怕她难为情，怕她情绪失控，他一直小心避着她，回上海的路上，他都没敢与她坐一个车厢，他只想赶快给她一个名分，一个补偿，他和宗元前脚去订宴席，她后脚就来解除婚约，这个女人就是如此懂得，怎样才能伤他更深！
在一条原本就没路的地方前行，他太高估自己了！
半年。
相识到如今。
她的性子，他又如何不知道。
他可以执意娶她，可她——说什么？
死路一条！
真的要逼死她才放手？
他痛苦地闭上双目。
“珣儿。”不知何时，陈书缨搀扶着唐老夫人已走了过来。
“干妈，您先去休息。”宗元扶住她，忙打马虎眼。
“你们都住嘴。”老夫人一脸倦容，“叶小姐，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从今往后，我保证你和珣儿井水不犯河水，我和你父亲都住院，算扯平了，你——走吧！阿元，我要出院回家。”
“好，好。”宗元应着。
叶青然昂首转身，淡淡道，“别忘了在报上登个启事。别再让雪七跟着我。”
一切都该结束了。
真是值得庆幸的事，可她心中却高兴不起来。
她该躲到一边，避开这些人。
她迈开沉重的步子，好静，只有她的皮鞋声。
她有一种感觉，他的目光一定聚在了她身后，带着痴，带着怨，还有那绵长的恨。
“叶青然——”
唐承珣叫住她，声音低沉哀伤。
她停下，背对着他。
“在南京你说过的话，有没有一点点——是真的？”
“没有。”她脱口而出，没有转身，决然往前。
这两个字总可以让他彻底死心了吧！
“哇——”一个痛苦的叫声响起。
“珣儿——”
“承珣——”
“承珣哥，怎么吐血了，医生！医生！”
陈书缨娇柔关切的声音堙没在她快速离去的脚步里。
叶青然闭上双目，双脚如同踩在刀尖上。
但愿他吐出这积在胸口的淤血，挣破情网，忘掉她。
但愿他早点携得如花美眷。
但愿从此相忘于世间。
但愿半年的纠缠，此刻画上句号。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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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字数少了点，因为这一章是第一大卷的结束。
明天开始第二卷《谁念西风独自凉》，请大家继续支持。
再次感谢能耐心读到这里的菇凉们，有了你们的支持我才有了码字的动力
废话不多说了，反正对你们一个字就是“谢”，两个字就是“谢谢”，三个字就是“谢谢了”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一章 荣柏杨
叶青然在平静中度过了新年和小年。
父亲出院后，一次也没有回家。她和母亲已经陷入了经济危机，父亲几乎与她和母亲决裂，他不再钱来养家，她和母亲咬牙撑着，家里再也养不起两个佣人，孙妈辞了工，母亲与吴妈每天也做些手工，赚个零花钱。叶青然没日没夜的写稿，改稿，投稿，总算攒够了他们姐弟三人新学期的学费。
唐承珣如唐老夫人承诺的那样，没有与她再见面，连她家后面的那所院子都撤了人，锁了门。
雪七自然没有跟着她。
她每天都看报，她急切盼望看到那则退婚启示，心中却又隐隐抱着一丝幻想，没有，应该没有的。
事实正如她心中暗藏的那缕情愫一样，没有昭然于世间。
开学已有一段时间，她每天重复着学校，家与邮局平静单调的生活。她接了四个报社文学副刊的连载，在学校里的空隙时间写，坐电车回家的路上写，回到家继续写，熬夜成了每天必不可少的功课。她就像一个紧绷的陀螺，卯足了劲往前赶，从不敢懈怠，她要赚钱养家。这种日子虽然苦，可比没有尊严锦衣玉食的生活还要痛快。
春天已经大半，可寒意料峭。
礼拜一的大早，她照例带着书包和换洗衣物往学校赶。
母亲把她送到电车站。
“茉茉，在学校多吃点，学习别赶太紧。注意安全！”何玉芯嘱咐着。
“妈妈，我都记下了，您回去吧。”她在电车玻璃窗上挥挥手。
何玉芯望着远去的电车，一阵心酸。这两个多月，女儿经历了订婚，退婚，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年前做的衣服年后紧了又紧，女儿来到家除了写就是写，脸上很少出现笑容，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既然女儿选择了这样的路，她这个做母亲的陪着走下去就是了。
叶青然坐在靠车窗的位置，她手中一支铅笔动个不停，她早已习惯这种紧绷的生活，学校里的功课本来不紧，为了早点能找个工作，她硬要提前一年修完学分，她比任何人都忙。没有了那个人的打扰，除了偶尔想起他的片言碎语会有淡淡的惆怅，心已恢复平静。
已经给苏文去了几封信，可都石沉大海。
在繁重的学习与写作中她习惯了这种等待。
与电车并行的一辆黑色轿车的黑色玻璃下，是一个男子阴厉专注的眼神。
他望着不远处女子单薄忙碌的身影，幽幽叹息，越来越瘦了，唐承珣没给你好日子过吗？
一座不起眼的小别墅内。
唐承珣在一摞摞的文件中抬头，揉揉发酸的双眼。
斜倚在太师椅上，点燃一支雪茄。
烟气袅袅，她的影子又不请自来。
自医院一别，他就在炎龙堂总堂和军部之间辗转，用繁重的工作来麻痹自己，以忘却心中的女子。两个多月，不去见她，不过是一场内心挣扎的博弈，一切徒劳，他闭上眼，就是她巧笑嫣然的容颜，睁开眼，就是她清澈明朗的眸子。
想忘记，也是那么难。
那场欢爱，于她就像一阵清风吹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继续漠然无视他的存在，而对自己，那场强迫得来的情爱已深深镂在心版，午夜人寂静，那一幕常常在脑海中浮现。
他翻开一本杂志，打开早已熟知的页码，那些铅字早已烂熟于心，他的手爱怜的拂过那页文章角落里“茉莉”二字，闭上眼睛，缓缓吐出积郁在胸口的烦闷之气。
他知道，她目前生活困顿，迫于生计她马不停蹄的写稿子赚稿费。她每发表一篇文章他的下属就会及时把那本杂志或者报纸送到他面前，他会在第一时间读她的文章，尤其是想她想得很了，他会一遍又一遍的看，以慰相思。
他一边投身繁忙的工作使自己忙的无暇想他，一边又在她四周布下更多的暗卫，安排专人给他汇报她每天的行程，她的每一分辛苦他都知道，他心底一直潜藏着份野心，他要她的心。他要让这人间疾苦逼迫她走投无路，他，在这场爱情较量中才有微茫的希望。
敲门声响起，宗元不请自来。
“承珣，那辆黑色轿车又出现了。”宗元递给他一个纸袋，“与前几次一样，跟叶青然到女师门口就掉头了。看来，他们下一步的目标，还是她。”
“炎龙堂一号追剿令一出，竹联帮与石郎如泥牛入海，没有半分消息。如今却一次次跟踪她，看来，那丫头对他们有致命的吸引力啊！”唐承珣陷入深思，“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