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冰雪为卿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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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辞冰雪为卿热-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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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你当时还说过。这蜘蛛的故事在于告诫世人,即便再完美的人,在神的眼里,永远都只是微不足道的沧海一粟,可以将你羽化成仙,也可以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胤礽凄凉地一笑道:“其实那时,你是想提醒我,即便皇上再重视包容予我,终究他是君,我是臣。君臣之礼,不可逾越。”

“父子君臣,是这世间最难处理的关系。”尘芳不觉叹道:“若非逼不得已,皇上决不会出此下策。毕竟废储之事,大可动摇社稷安危,小则扰乱朝廷纲政。毕竟你——你是他最心疼的儿子。”

“心疼?你看这是什么?”胤礽掀起左袖道,只见他的左臂上裹着层层白布,“这是剑伤,若不是我用手臂挡着,那剑便会刺进我的咽喉。”

“这是何故?”尘芳惊讶道。

“他说我结党营私,意图谋逆。”胤礽冷笑道:“我想他心里既已定了我的罪,索性便将这些年藏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也不在乎他再废我一次。没想到,他听了当即就拔剑要杀我。”

“你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尘芳更奇道:“竟惹得皇上发此雷霆之怒。”

“不提也罢了。”胤礽回身道:“三十多年的父子之情,在这一剑中,也算是彻底断绝了。”忽见尘芳身后站着个人,待一细看,不觉愕然。

“齐齐格明日就要随珠木花回科尔沁了,皇上特恩准她来向你辞行。”尘芳道:“否则这咸安宫把守森严,我们又如何进得来?”

“她——”胤礽望着齐齐格含泪的双眼,颤声道:“她要走了?”

“是的。齐齐格要回到科尔沁的草原上,将来成婚生子,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尘芳随即道:“齐齐格,给你阿玛磕个头吧。也算是报答了他对你的生育之恩。”

齐齐格抽泣着跪到胤礽面前,道:“女儿在这里给阿玛磕头,十三年的思念之情,尽在这一跪中!”

胤礽红着眼,良久方道:“我不是个好阿玛,我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

“十三年来,齐齐格一直被人唤做是野种,心里对抛弃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曾抱怨痛恨过。可是当得知自己的身世后,所有的一切都已不重要了。齐齐格现在只想问您一句话?”齐齐格用衣袖抹了下脸颊上的泪水,道:“如若——如若早知道有我的存在,您会杀我吗?您会杀了我,以保自己的颜面清誉吗?”

“我有过七个女儿,大多幼年夭折,现只有三格格和和六格格承欢膝下。可是她们都不如你这般,这般酷似我额娘——孝诚仁皇后。”胤礽蹲下身,抚着齐齐格的脸,哽咽道:“当我第一眼看见你时,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如若早知道有你的存在,即便寻遍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齐齐格,我的女儿!你会成为这个宫廷最受宠爱的公主,你会成为这世间最幸福的孩子,你会成为我心中的宝!如若——如若早知道有你的存在——”

“阿玛——”齐齐格扑进胤礽的怀中,放声大哭道:“够了,有您这些话,齐齐格知足了!我再也不恨了,再也不怨了!”

看着父女俩抱在一处痛哭,尘芳忍不住也哭出声来。

断续的哭声中,淅沥的小雨逐渐稀落。天空终于放晴,远处宫檐上架起了道七色长虹,色彩斑斓,绚丽夺目。

“我的确是想要谋逆篡位,你可以再废了我啊!其实做这个皇太子,我一点都不开心自在!这世上有谁似我这般,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还不得继位的?”

“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就可以去地下见我额娘了!我要告诉她,你是如何夜夜软玉温香,坐拥粉黛三千!我要告诉她,你是如何儿女成群,子孙满堂!我要告诉她,你是如何巡幸江南,驾御塞北的!”

“你把额娘还给我!你尝过自小就没了亲娘的滋味吗?你知道自己的生辰,却是生母死祭的感觉吗?什么皇位宝座,江山社稷我都可以不要,但你能把额娘还给我吗!”

想到胤礽一句句刺痛心肺的话,康熙再也无法批阅奏章,抚着右腕缓步来到窗前,望着天际的彩虹,长叹道:“芫儿,是朕错了吗?是朕的错吗?”

“玄烨,不要哭!”面无血色的赫舍里躺在康熙的怀中,望着窗外的雨后彩虹道:“多美的长虹啊,那是我一直想去的地方。没有烦恼,没有痛苦,只有笑声和欢乐。”

“芫儿,别离开朕——”康熙握着她冰冷的手,哽咽道:“朕不能没有你。”

“人本就是独自来到这世上的,自然也要独自离开。我这一生,无愧于天地、父母,无愧与你和大清,无愧与这宫中一干人等。”赫舍里泪目盈盈,望着奶母怀中睡得香甜的幼子,叹道:“惟有亏欠这孩子太多,太多!”

“朕会视他如己命,朕会册立咱们的儿子为皇太子,将来让他继承这江山社稷!”康熙用力楼着赫舍里的身子,泪水仍止不住黯然而下。

“世事变幻莫测,爱之至极,并非幸事。”赫舍里奄奄一息道:“这孩子——无论将来是一登九鼎,还是庸碌无为。玄烨——我只求你一件事!”

“你说——,朕一定答应——”

“若是这孩子能继承大统,安登帝位,也就罢了。若——若是不能,只求你——留他一命,保他周全。”

一滴泪珠自赫舍里的眼角滑落,打在了康熙的手背上。他似被灼烫了般,轻抖着手道:“不会,朕怎么会呢!他是我和你的孩子啊!”

“最是无情帝王家。”赫舍里挣扎着问道:“你——可能答应我?”

“好!朕答应你!”康熙忙扶住她急道:“你且别动。”

赫舍里脸上浮现出清淡的笑意,琥珀色的双眼逐渐呈现出近似透明的璃光,她将头轻轻靠在康熙的肩头,喃喃道:“我好舍不得离开你——玄烨!|奇^_^书…_…网|真想回到十三岁的那年——我站在兰花架下——回头第一次看见你——那时——真得好快乐——好快乐——”

“芫儿——芫儿——”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尘芳道:“皇上对你也是爱至深,恨之切罢了。”

“我不知道!”胤礽坐到廊下的团凳上,神色暗淡道:“事到如今,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尘芳见他这般意志消沉,只得牵起齐齐格的手道:“既如此,我们就告辞了。这里也并非是个久留之地。”

“你——等等!”胤礽唤住她,迟疑地看了眼一旁的齐齐格。

尘芳示意让齐齐格先去房外等候,随即道:“还有事吗?”

“梅儿!”胤礽望着她,长叹道:“这些年来,你总在躲避我,我有些话,一直苦无机会对你说。现下这般情形,再说也是无益。我只问你——”

“什么?”尘芳冷然道。

“我知今生,已无法求得你的原谅。若有来世,来世我不是太子,不曾卷入这朝廷的纷争,不曾做出伤害过你的举动。你可愿意与我相伴一生?”胤礽期待的问道。

“不愿意。”尘芳毫不犹豫地答道:“我已许了胤禟生生世世,无论今生还是来世,我与他决不分离!”

“绝情的丫头!”胤礽摇头苦笑道:“我早该料到你会这般说的。否则当年在德州,我也不会生那场大病了。”随即又招手道:“过来,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尘芳迟疑了下,方慢慢走到胤礽面前,欠身蹲下。

“我送你一道催命符。”胤礽望着她秀丽如昔的容颜道:“这世上知道此事的人,只有我和他,你则会是第三个。但若有纰漏,你的性命朝不保夕。你可愿意知道这个秘密?”

尘芳想了想,坚定的点点头。胤礽随即在她耳边轻语了两句。

“原来如此。”尘芳震惊之余,心中暗道:难怪他要带着那东西了。

“他是这么多皇子里,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你虽对我无情,我却舍不得你将来被老九拖累受苦。”胤礽淡笑道:“你如此冰雪聪明,一定能化险为宜。有时候运用得当,催命符也会成为保命丹。”

德州(上)

康熙四十一年,秋。

“日观邻全赵,星临俯旧吴。鬲津开巨浸,稽阜镇名都。紫云浮剑匣,青山孕宝符。封疆恢霸道,问鼎竞雄图。神光包四大,皇威震八区。风烟通地轴,星象正天枢。天枢限南北,地轴殊乡国。辟门通舜宾,比屋封尧德。”

德州府最著名的酒楼‘心阅居’的雅座内,一位身着莲青斗纹华服的儒雅公子,正站在窗前,望着艳阳下繁荣热闹的市集低吟。

“八哥好兴致啊!躲到这里来偷清闲了!”随着声轻笑,一对容貌出众的锦衣男女,掀帘走进雅室。

“你们也不是离了御驾,偷跑到这里来了?”雅坐上一位艳丽少女冷哼道。

“就你嘴刁。”胤禟白了眼自己的表妹,随即对一旁的尘芳道:“这家百年老店里,最出名的就是脆皮烤鸡,咱们难得随皇上南巡出来一回,定要尝尝。”

“既然来了,自然不能错过。”尘芳笑道,随即又对胤禩道:“这首《夏日游德州》,气势磅礴,词采赡富。骆宾王不愧为初唐四杰,果然是少年神童,才华横溢。”

“他的《送郑少府入辽》,立抒报国精神,格高韵美,词华朗耀。《于易水送人》、《在军登城楼》,更是壮志豪情,激荡风云之气。”胤禩也笑道:“故此,我最爱骆宾王的诗,清新俊逸,风骚一时无二。”

尘芳搭着胤禟的手坐下,又道:“只可惜,即便再是慷慨激昂,气吞山河,最后也落得伐武兵败,下落不明。唉,一代俊杰,淹没尘嚣。”

胤禩一怔,随即又淡笑道:“成王败寇,如此而已。功过得失,自有后世评定。”

一旁的婷媛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你们一会诗词,一会后世的,别再说这些咬文嚼字的事,搅得我心烦。”说着,瞪了尘芳一眼。

“好,不说了。你现下胸口,可还发闷?”胤禩关心道。

“八福晋可是病了?”尘芳也忙问婷媛。

“不碍事。只是刚才走了两步,便觉得心里赌得慌,直想吐。”婷媛擦着额头的细汗道:“坐了会,可就好了。”

那边胤禟听了,疑惑道:“可是有了身孕,要不回去,让太医把把脉。”

尘芳见婷媛脸色一便,忙责怪道:“你一个男人家,知道什么啊?别胡说了!”

只见婷媛冷着脸猛站起来,拍着桌子道:“我一不舒服,难不成就是有身孕了?我知道你们这两年,心里都在嘀咕猜疑。是!我就是不能生养,又怎样?难不成还要休了我!”

胤禟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他随即大声道:“你嚷什么?我何曾说过这话了?你自己心里着急,也犯不着冲大家发脾气。你对不起的是八哥,又不是我们!”

胤禩皱着眉,拉住婷媛道:“别使小性了,九弟只是关心你的身子罢了,并无他意。”又对胤禟道:“婷媛素来脾气冲,你这做表哥的,怎得也和她一般见识,斗起气来!”

婷媛冷笑道:“他府里已有了个大格格,兆佳氏不是也快临盆了吗?现在,他自然是不愁子嗣了。哈,有人就是命好,还没正经过门,就已做了两个孩子的嫡母了!”

尘芳听了,心中一痛,却不得不对胤禟道:“八福晋这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胤禟早已面色铁青,起身指着婷媛道:“我三番两次地忍让于她,她倒得寸进尺了。今天若不好好教训她一下,他日岂不是要骑到我头上来!”

婷媛倒退了两步,颤声道:“你若敢碰我一根头发,我回宫后就告诉姑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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