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冰雪为卿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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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辞冰雪为卿热- 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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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格格!”绵凝与剑柔皆闻讯赶来,尤其是剑柔蓬头垢面,神色疲惫,一见到尘芳,激动之余倒然而晕,幸而那侍卫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接住。

“自地震后,剑儿翻遍了这寺中每一处坍塌的残壁,拼了命的寻找您的踪迹。这会儿想是精疲力竭了。”绵凝对尘芳道,随即看到胤禛正在不远处,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不觉周身一寒,渐退到胤禟的身后。

望着相拥而立的两人,胤禛心中只觉酸涩,咬牙转身离去。手中的画轴在匆忙中滚落而下,在地上欣然铺陈开来。月光皎皎,流金生辉,画中的凌潇俨若佛光环伺的仙子,奕奕脱俗,暖暖生香,他不觉呆愣在原地,望着画卷发怵。

“四哥——”听到呼唤,他良久方回过神,却是胤祯站在面前。

胤祯看到地上的无颜美女图,目光一暗,膝身将那画卷谨慎地收起来,又抬眼道:“若是你身上的伤势无大碍,便随我走一趟。”

见他顺手带走了画轴,胤禛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大雄宝殿,来到了其西间迥廊的祖师堂内。

只见胤祯自堂中供奉的一尊地藏菩萨身后,取出一个红漆梵文锦盒,随后道:“我虽不理佛,却听人说,地藏王是诸多神佛中最是慈悲仁善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想来,他定会保佑在地府的每一个亡魂能早脱苦海,登升极乐。”说罢,便打开锦盒,送到胤禛面前。

胤禛垂目一看,登时僵直了身子,脸色阴晴不定。

见他不接手,胤祯便将锦盒与画轴放到一旁的神坛上,又道:“幼时,我总爱欺负胤祥。凡是他喜爱的,我便一定要夺过来,凡是他擅长的,我便一定要胜过他。旁人都道我争强好胜,其实不然。我只是讨厌他,讨厌他用仰慕的眼光望着你,讨厌他凡事都以你为榜样,讨厌他跟在你身后扬扬自得的模样。直到他被皇阿玛圈禁,直到他腿疾严重,无法再与我比剑赛马时,我才发觉,其实一切的厌恨都是假相。”

胤禛听了心中一动,望向他。昔日的幼弟已长大成人,眉宇间英姿勃发,举手投足中淡定自若。遥想当年,自己也曾教他识文练字,也曾与他共骑策马扬鞭,更曾带着他与凌潇共赴上元灯会。

“其实我真正讨厌的人,是你!”胤祯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哽咽道:“我讨厌你,人前总以孝懿皇后为尊,从不顾及额娘的感受;我讨厌你总是冷崩着脸,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我也讨厌自己,明知你并不在意我这个至亲的弟弟,却仍要与胤祥一争高下,以求你的瞩目一视。曾经——曾经我以为,你即便再是冷漠淡情,但终究不是绝情之人。可是——可是你却——”

“十四——”胤禛眼中不觉一热,抬手想搭住他的肩。

胤祯忙不迭地躲闪开,擦着眼角,沙哑道:“当时,你可知我有多害怕吗?那些年,我甚至都不敢直视你的眼睛。可是如今,我长大了。我有能力去保护身边的每一个亲人,无论你心中在盘算什么,我决不会再容忍你伤害任何一个人的!”

望着弟弟决然离去的背影,胤禛止不住咳嗽了数声,更觉伤口处疼痛难忍,额头冒出豆粒般大的冷汗。他拧着眉,转身走向神坛,颤抖着将手伸进锦盒内。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耳边似又响起了那熟悉的颂经声,他眼前一亮,恍然看到了那梦中熟悉的容颜。娟丽的五官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那眉下的小痣,那右侧嘴角的梨涡,都分明可见。

琉璃佛珠在手中散发出色彩绚丽、变幻瑰美的光芒,胤禛突然痛苦地跪倒在地,抱头大喊道:“不会的,不会的——”

记忆的残缺终于被填补,却转即化作了数把利刃扎入心头。原来二十年的空白,却是为了逃避当时的绝望和悔恨。

“回四阿哥,适才罪妇咽气前,奴才还听她说——”小太监尖涩的嗓音,不停地在幽暗阴森的祖师堂内回荡,“罪妇说——”

“胤禛,我过去所说的一切都是骗你的。”看了眼那清淡矍瘦的身影,凌潇黯然地闭上眼,咸涩的泪水渗入苍白的嘴中,她喃喃道:“什么皇位后冠,江南漠北,苏杭林园,都是骗你的。——其实只要有你的地方——我便——我便宛若在天堂——”

宫闱

积满尘埃的屋子里,一双干瘦若爪的手,颤微微地自床内伸了出来,端起桌上一碗浑浊的茶水,却不料中途被砰然打落。

床上之人心中一惊,抬起一张皱若橘皮的脸,深陷的眼窝内空无一物,干瘪的嘴喃喃地问道:“是谁——”

松石色祧纹的衣缘,轻轻掠过桌角,“王谙达,还记得我吗?”

床上的垂暮老者,先是一怔,随即激动地张开双臂,尖声道:“是——是四阿哥吗?”

胤禛坐到床边,握住老者的手,叹道:“王谙达,未想今生还能再见到你,我还一直以为你已病逝了。”

“奴才留着这口气,就是在等这一日啊!”老者哽咽道:“四阿哥,可容老奴冒犯,摸摸您的脸?”

“有何不可?”胤禛将那双指甲掺泥的手放到脸上,感慨道:“当年还未入学时,便是你教我认的汉字,一日为师,你终身便是我的谙达。”

老者在胤禛的脸上摸索了阵,方放下手,笑道:“长大了,奴才的四阿哥长大了!对了,潇丫头呢,她可曾与你一起来。想当年,奴才可是变着法的,安排您出宫去见她。那丫头可做了您的福晋?你们可曾有了小阿哥,小格格?”

“她死了。”胤禛淡淡道,眼中不觉一热,随即又道:“王谙达,我千辛万苦地打探到你的消息,又日夜兼程地赶来见你,只想问你一件事?”

老者空洞的眼眶,在烛光下泛着白亮,他舔舔干裂的唇,问道:“是为了贵妃娘娘的事吧!”

胤禛颔首,犹豫了下,问道:“母后——我是说孝懿皇后,对我是否有所不满?”

“贵妃娘娘极是疼爱您,奴才的眼睛被剜了,您却不曾瞎。难道您连自己所看到、所经历的事,都不相信了吗?”

老者觉得嗓干,不住咳嗽,胤禛见状,解下身上的水囊,喂了他两口道:“谙达,这地方太过简陋,饮水也污浊不清。明日,我便派人给你重新安置吧。”

“不必了。我这身老骨,还能活上几日。”老者润了润口,推开水囊,又道:“当贵妃娘娘待字闺中,还是个小格格时,奴才便伺候在她身旁了。娘娘出身显赫,又是当今皇上的表妹,自幼抚养在深宫,锦衣玉食,万般娇宠,天下间可说没有比她更惬意的女子了。可就是这么一位天之娇女,却终身都不曾快乐过。”

“这是为何?”胤禛不禁疑道:“是因为后位空悬多年,而皇阿玛却一直未让她入主坤宁宫,直到临终之际,方才得偿所愿吗?”

“娘娘是看着皇上与赫舍里皇后一路生离死别的,她怎会不解圣意,自讨苦吃呢?当年的钮祜禄氏皇后,因是辅臣遏必隆之女,被册封为后,却屡违圣意,将坤宁宫内重新装饰修整了一番,惹得龙颜大怒,冷落中宫,才短短数月便抑郁而终。”老者冷笑道:“皇后之位不是那么容易坐稳的,更何况有赫舍里皇后珠玉在前,后来之人恐是无望了。”

“我幼时,总见孝懿皇后郁郁寡欢地坐在秋千上,望着浮云作叹。”胤禛回忆道:“她唯一最开心的事,便是每逢宫中节日庆典之时,打扮一新地去听戏。”

“这是自然了,只有在那时,娘娘才可以坐在高台上,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听到胤禛的抽气声,老者一顿,又道:“娘娘自幼未受过挫折,唯有在这婚姻之事上,横生变故,以致檀郎另娶,也使得她终生对一人不得释怀。”

“那人是谁?”胤禛惊道:“我却从不得知道。”

“这是老一辈的事了,您自然不得而知。”老者摆手,叹道:“那人便是安亲王的大格格,和硕郡主罗纭。娘娘与罗纭郡主虽是青梅足马,却可说是八字不合,即便是各自出了阁,难得在宫中相遇一回,也往往不欢而散。直到那一日,罗纭郡主病重不治,我随着娘娘去探病——”

佟佳氏走到床前,看着那张憔悴灰暗的脸,心中不禁一沉,坐下道:“太医怎么说?”

“还能说些什么,只让我每日按着方子吃药罢了。”罗纭挣扎着坐起身,无奈地笑道:“一切皆由命定,我也是过一日少一日了。”

“上个月在皇太后的寿筵上,见你还好好的,怎地就一下子病得这般严重。若非你回宫养病,我还无从得知呢?”佟佳氏摸了把她骨瘦如柴的身子,啧啧道:“这些日子,你难道都没进食吗?瘦成这样了!”

罗纭止不住眼一红,哽咽道:“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死了没有。”

“这是什么话!”佟佳氏面色一僵,冷笑道:“我纵是铁石心肠,也不会咒你早死,毕竟咱们是自小在一处长大的。”

“若非不是当年我一时把持不住,向五哥倾诉了衷肠,也不致令太皇太后震怒,将宫中的一干格格从速指婚,也令你央及渔池,黯然出阁。”罗纭喘息了两声,又道:“真是一段孽缘啊!”

佟佳氏想了下,涩声道:“你、我既已为人妇,就不必对昔日之事耿耿于怀。如今,你还是静心悉养的为重。”

“我曾问过五哥。”罗纭抬眼望着佟佳氏道:“我问他,若我不是他的族妹,在你与我之间,他究竟会选谁?”

佟佳氏放在腿上的手指轻轻一颤,牵强地笑道:“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提也罢。”

“是吗,你真的不想知道吗?”罗纭眼含讥讽,长叹了声道:“五哥说即便如此,也无从选择。他对你、我皆只有兄妹之情。”

佟佳氏暗松了口气,淡淡道:“也许是吧。”

“听了这话,你一定在暗自得意吧。”罗纭冷笑道:“毕竟我才是他的族妹,你与他并无血缘之亲。比较起来,你更占先机。若非当年你不及向太皇太后请旨,他选择的人定是你无疑。”

佟佳氏纳纳一笑,起身为她倒水。

罗纭见状,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拉到自己眼前,咬牙切齿道:“赢了我,你真得就这般高兴吗?你以为我不知,当年便是你在太皇太后面前告状,以致我匆忙被指婚的吗?”

“那你呢!”佟佳氏吃痛的甩开罗纭的手,变了脸色道:“若不是你在太皇太后耳边嚼舌,我又怎会被指婚给皇上。你为何一辈子都要与我作对,小时候与我争宠,长大了与我争五哥,即便是指婚出了宫,每到庆典聚宴之时,还处处抢我的风头!我身为贵妃,六宫之主,你为何还不安分守己,时刻令我难堪!”

“哼!六宫之主,你这辈子都别想入住坤宁宫!”罗纭揉着胸口,苍白着脸道:“幼时你为了不让我在太皇太后面前献艺,故意剪断了我的琴弦;后来为了独自与五哥出宫踏青,你在我的茶中下巴豆;你偷听到我与五哥的私语,便跑去慈宁宫告状。这些年,每逢相见,便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冷嘲热讽。我倒要问你,为何你要一生都与我纠缠不休,至死才能罢手吗?”

“念你是个病人,我也不与你争辩。”佟佳氏嘴角勾着笑,道:“毕竟现在卧床不起的人,是你不是我。四阿哥还在宫中等着我一起用膳呢,我也不便久留,就此告辞了!”

“是啊,算来你也是四阿哥的额娘。真是可笑,枉你嚣张一世,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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