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冰雪为卿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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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辞冰雪为卿热- 第8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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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胤禛眼中流露出疑惑,抬眼问道:“真是因腹疾暴毙吗?让仵作验过尸了吗?”

“皇上是说让一个担当仵作的贱民,给九哥验尸?”座下的胤祥眼中泛起水雾,冷笑道:“皇上是在怀疑九哥的死因吗?那么让臣弟告诉您,九哥是为何而死的。一个向来养尊处优的皇子,却按犯人之例,在酷暑季节被关押在密不透风的房间内,吃着粗糟难以下咽的食物,喝着肮脏不洁的水,他能不被折磨的病弱不支吗?九哥死得那日,正是他四十三岁的寿日!他才四十三岁啊!”

胤禛沉默不语,良久方道:“纵是如此,也需派人验尸证身后方能落葬。”

“证身?”胤祥揉着眼,哼道:“难道确认了是九哥,皇上便能开恩将他迁入皇陵?”

“你是在抱怨朕吗?”胤禛拧眉望着神情悲愤的胤祥,漠然道:“事出突然,实非朕之所愿,毕竟允禟也是朕的兄弟。”

“捉奸捉双,捉贼捉赃,皇上以悖逆之名将九哥治罪,但事到如今,可掌握了确切的证据呢?”胤祥红着眼,沙哑道:“没有,一切都是您的揣度而已!臣弟倒要问问,在皇上心中,真得还有兄弟情份可言吗?”

“放肆!”胤禛怒呵着,指着养心殿的大门道:“你给朕滚出去!好好在家面壁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准踏出府门一步!”

“这是九哥至死都攥在手中的,想来必是他的钟爱之物。因九哥仍是待罪之身,楚宗不敢擅自将此物下棺。求皇上,念在还剩下的那一点兄弟情份,让前去验尸证身之人wωw奇書网,将此物放入棺柩,陪同九哥一起落葬吧!” 胤祥说罢,往御案上狠力一拍,负气离去。

胤禛望着御案上的赤金点翠玉佛,油然而生一股异样,他拿起玉佛左右端详,突然拇指用力一推,佛头赫然便掉了下来——

夜凉若水,薄雾疏辰,胤禛站在御湖边,望着单鹤掠水而过,在湖面留下一道清淡的水纹。无数个夜晚,他辗转反侧,不敢入眠,只能独自在诺大的宫宇中徘徊,静待黎明的到来。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淡淡的苦涩回味于心,胤禛不禁闭目喃喃道:“就让朕难得糊涂一次吧!”

“咚——”

刚刚恢复平静的湖面再次漾起圈圈漪涟,温润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后沉寂入了湖底。荷香清雅扑鼻,仿佛女子妩媚沁甜的声音渗入空气中,在耳边不住萦绕——

“四哥的玉佛,我一定会妥善收藏。日后看到这块玉佛,就会想起今日里,众家兄弟姐妹齐聚一堂,和乐熔融的情景。”——

泉州

雍正五年,三月。

时值初春,泉州东岸的崇武码头熙攘一片,驴鸣马嘶,夹杂着人声车声,络绎不绝。泉州与台湾隔海相望,是福建重要的出海港口之一,自然商贾云集,经贸繁荣。码头旁的‘崇武客栈’内,更是南来北往,客流不断,等候翻桌用膳之人奈不住饥饿,纷纷怨声载道。

“桃花!”客栈老板抹着额头的汗水,对自己的女儿道:“你去问问楼上靠窗的那位客人,可愿拼桌?下面实在是招呼不过来了!”

“知道了,爹!”桃花甩着乌黑的长辫,轻快地跑上楼,见四座皆已客满,唯有靠窗的那桌独坐着一青衣男子,望海沉思,便走过去笑道:“这位老先生,您可愿意与人拼桌?”

那白发掺黑的男子转过脸来,桃花眼前登时现出一张清矍俊美的脸,剑眉入鬓,凤目含威,尤其是他那双精亮的眸子扫过自己的脸时略一停留,桃花止不住胸口发热,双颊生晕,不觉低下头来。

“这位姑娘,在下有一事讨饶。”那男子起身施礼后,问道:“请问姑娘,这泉州只有这一处码头吗?”

“先生想是初到泉州,不知此处的地况吧。泉州乃临海之滨,码头港口少说也不下六处,不过这崇武码头却是泉州最大的码头。”桃花再细瞄了眼对方,估摸他约四十岁左右,虽一身普通的青石布衣,却掩盖不住眉宇间所散发出的雍容高雅之气。

“不下六处?”青衣男子眼中浮现忧色,喃喃道:“难道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先生是路过泉州,还是预备在此地常住?”桃花眨着双大眼,笑道:“咱们崇武客栈虽简陋,却极是干净整齐的。先生若要打尖,我与我爹说去,包管给您便宜些!”

“有劳姑娘费心。在下来此是找人,若能找到尚好,若是找不到,想来便真要久住了。”青衣男子缓缓坐下,望着窗外人潮川流的码头,不觉叹息道:“茫茫人海,若要相逢,果真不易啊!”

“先生要找谁?”桃花坐下来,问道:“我自幼在此长大,人头地面熟得很,说不定能帮上您!”

“我要找之人,乃是在下的妻子。”青衣男子摇头道:“她与我约定,在泉州码头相见。不过来此已数日,却不曾见到她。不知这其中是否出了差错,也未可知。”

“妻子?”桃花眼中一黯,随即又道:“难怪先生您要挑窗口这座位呢,此处望去,正可看清崇武码头的全貌。不过泉州的码头不止这崇武一处,想来先生要费些时日找寻了。不知先生的妻子容貌是何,我也可为先生留意打听一番。”

望着桃花天真浪漫的脸,青衣男子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以往种种温馨,双目渐生暖意,柔声道:“她——是这天下最美丽聪慧的女子。当她笑时,百花也会黯然失色,当她落泪时,日月都会暗自神伤。她冰雪聪明,却不持才自傲,她外表看似柔弱,其实内心坚强无比。旁人都道她是个散漫冷漠之人,其实只要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是这世间最善良真挚的女子。如若不是因我之故,她便不会独自在外漂泊数年。她一生的磨难,皆为我而起,如若此次我不能找到她,想来也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吧!”

“天下真有如此美好的女子吗?”桃花眼中一热,望着青衣男子颔首又道:“似先生这样的人中龙凤,自然也只有这般的女子方能匹配得了的。”说罢,擦着眼角匆匆下了楼去。

胤禟漠然地看着那少女掩面而去,随即又望向窗外自语道:“泉州码头?我拼错了吗?难道真是拼错了吗?”

正当他心绪不宁,苦思不解时,突感手臂一沉,转脸却见一异国男童正拉扯着自己的衣袖问道:“叔叔,这里有空位,我能坐下吗?”

胤禟打量着面前的男童,一头干净清爽的黑发,身着套灰色纺布洋装,脚上的棕革皮鞋噌亮发光,粉雕玉琢,眉目如画,心中顿生喜爱,颔首道:“好啊,坐吧。”

“谢谢叔叔!”男童坐下后,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望着桌上的菜肴,止不住咽着口水。

见他馋涎欲滴的模样,胤禟浅笑着递过一支鸡腿道:“你叫什么名字?小小年纪,怎得一个人在外闲晃啊?”

“家里人都唤我七少,您叫我小七吧!”男童接过鸡腿,脸颊双侧各现出个深邃的酒窝,笑嘻嘻道:“听说崇武客栈的面食好吃,我特意跑过来品尝,没想出门时竟忘了带银子,白跑一趟。”

胤禟闻言,便又将自己还未动筷的一碟子翡翠水晶包推到小七面前,见他吃香斯文,笑意更深道:“长得好生齐整!看你这身装束,想来不是大清的子民吧?”

“谁说不是大清子民了!我的家的确不在这里,我的朋友和伙伴也皆是外国人。”小七嘟囔道:“但即便没剃发留辫,没穿长衫马褂,我虽然是个货真价实的中国人啊!我娘说了,只有黄河的水,才可以孕育出似我这般漂亮的黄皮肤和黑眼睛。”

胤禟一愣,随即抚摸着小七柔软的乌发,频频点头道:“好孩子,果然有血性。你的爹娘将你教导地很好,待你长大后,必能出人头地,创立一番大事业。”

“叔叔,您给我吃鸡腿和包子,您也是个好人。”小七笑眯起眼,津津有味地吃着点心。

“你虽伶俐,毕竟涉世不深,今日幸而遇到我,若是碰到个心怀不轨之人,将你诓骗拐卖而去——”说到此,胤禟也自觉惊险道:“此刻你的爹娘必已察觉,岂不正焦急万分。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去,报个平安吧!”

小七想了想,拍着手起身道:“叔叔说得对,那我便告辞了。谢谢叔叔了!”

见小七离去,胤禟心中竟油然而生一股不舍之情,又唯恐他再生枝节,不禁匆忙结了帐,尾随他而去。

穿街过巷,一路往南,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胤禟但感人潮越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原来竟是到了泉州天后宫前。只见青石盘龙,角脊凤尾,两侧石刻麒麟,浮雕仰莲连珠,整个天后宫布局错落有致,构筑精巧富丽。

“请妈祖娘娘保佑我儿子平安回家!”

“妈祖娘娘保佑,保佑我此次出海风平浪静,一帆风顺!”

“妈祖娘娘保佑,保佑我的孩子能够早些见到他的父亲!”

天后宫中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的喃声祈福传入耳中,令胤禟心中闪过异样,他抬眼望着正殿中慈眉善目,金光耀眼的妈祖像,低声自语道:“妈祖?泉州妈祖?泉州码头?”

眼前矮小的身影闪过,不及细思,胤禟忙追了过去,待走出正殿,只见殿后的庭院中栽种着数株樱花,树姿洒脱,琼花云叠,清香溢鼻。

“娘!我回来了!”小七叫嚷着,向树下一粉衣女子跑去。

那女子一身淡粉色蝉翼薄纱洋裙,裙子褶皱处镶着白色镂空花边,黑发简单地盘了个团髻,用一朵紫罗兰的宝石发簪固定住,待她回首,面上遮着轻而薄的绢网,五官模糊,依稀不清。

见小七已安然回到母亲身边,胤禟微笑着转身离去。刚走了两步,他顿然停下,疑惑地抚上胸口,感觉着自己急速加快的心跳。

女子的面纱飘然落地,一双含泪的美目深情地望着前方欣长消瘦的背影。

胤禟僵硬的回过身,当两人的目光相遇时,时光仿佛在这一瞬停滞,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们的存在。春风吹抚,满树莹洁,落英如雪,漫天飞舞,花海中的两人凝视良久,热泪禁不住潸然而下。

屏息望着小七一步步向自己走来,胤禟泪目生痛,不觉缓缓蹲下身,激动地无语言表。

回望了眼自己的母亲,小七红着眼,手抚上胤禟的脸,呜咽道:“我在家本该排行第七,所以大伙儿都唤我七少。娘说,因为我的父亲,希望我能成为像贺腾叔叔——那样侠骨柔肠的铮铮铁汉,所以给我取名唤作弘腾,——我的全名是爱新觉罗弘腾。”

新生

海天交界处霞光万道,红日缓缓升起,空气中弥散着咸湿的潮气,白鸥不断在头顶盘旋嘶鸣,海浪拍击着船身,溅起雪花般的泡沫。

望见依偎在船栏上的身影,尘芳浅笑着走过去,将脸贴着那宽阔的背脊,低语道:“在想什么呢?”

“在看日出。”胤禟转过身,将她揽入怀中沙哑道:“当真切地看到月落日升,我才敢确定现在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而不是我的梦境。”

尘芳心中一痛,手抚着他的面颊哽咽道:“我知你这些年来受了许多的折磨,但如今已苦尽甘来,咱们至此再也不会分开了。”

“若说折磨,又怎及得上我对你的伤害呢!”胤禟握住她的柔痍,红着眼道:“你可知当我满怀憧憬,依约去到泉州,却苦候你不至时,心里有多害怕吗?”

提及此事,尘芳不觉破涕而笑道:“傻子,那都要怨你当初没学好拼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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