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春风- 第98节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恐怕他老人家出狱之后，早已消磨掉了心中的万丈雄心了。＂李小秋笑道：＂不过，你能说出这番话来，也不枉他老人家昔日对你的厚爱了。＂

＂这事等他老人家出狱之后再论不迟。＂凌波笑道：＂只是这几年，你须得相帮着我一起支撑下去，我现今肩上压力极大，正急需你这般的人才回去主持大局，相帮着我一起应付日后无尽的繁忙与风波呢。＂

凌波说着，把自己现今的状况和此行的目的告诉了李小秋。

＂这却不能了。＂李小秋望着远处红裙飞扬，轻声歌唱的哈斯高娃，沉默了许久，方才对凌波摇了摇头，＂哈斯高娃自幼生长在这里，她热爱这里的每一寸土地，轻易的，她是不会离开这片草原的，而且她性子纯朴，对外面的世界又一无所知，心中的畏惧恐慌自是难免，我既已答应和她长相厮守，说不得只有陪着她一起走下去了。你若是遭遇危难情况，我定然跟着你回去，一起面对那种种的艰难险阻，只是现今这般的赚钱计划，我恐是难以从命了。＂

他这话说得极是真挚诚恳，充满了对哈斯高娃的热爱和兄弟朋友间患难与共的真情。凌波听了，心中怅惘之余，却也不由涌起一份温暖而又纯净的感觉，柔柔软软的，如同的秋日草原明媚的阳光一般。

＂能和心爱的女孩相守在这片美丽的草原，也算是世间难得的福份了。＂凌波沉默了一会，却还是微笑着说道：＂你既不愿意回去，我却也不勉强你了。我这次出来，原不知你现今的状况，心中着实牵挂，如今你既是这般的快活自在，我却也放心不小，可以高兴的回去了。＂

＂这里有世上最美的草原，最鲜的牛奶，我计划着和这里的牧民们合作，创办一家奶制品厂。＂李小秋告诉凌波道：＂也许几年之后，你便可吃到我生产的酸奶，奶酪，以及奶皮子了。＂

＂如此就更好了。＂凌波喜悦地说道：＂我别的却也帮不上忙，若是那资金上的问题，只要你需要，能筹措到的我定然替你筹措去。＂

＂现今却也不用。＂李小秋笑道：＂我别的本事没有，空手套白狼的功夫倒还练过几招，这事我心中大致已经有个谱了，你尽管放心好了。＂

＂别人说这话我自不信，若是从你李小秋的嘴里说出，我却是深信不疑的。＂凌波大笑着说道。别人或许不知，但凌波又怎会不知他在这方面非凡的才能呢？

两人坐在草地上愉快地交谈着，仿佛又回到了往日难忘的旧时光。

＂你那老同学，名唤秦晚烟的，现今和你交往得怎样了？＂李小秋注视着远处一身蒙古少女服饰，轻挥着皮鞭的张晓天，却问凌波道。

＂她现今已到英国留学去了。＂凌波闻言，不由得一怔，随既轻声说道。

李小秋点点头，瞧着凌波脸上的神情和说话的语气，便知晓两人现今已是天苍苍，野茫茫的了。

＂她往日待你却也极好，却不知怎的会离开你，前往英国留学去了呢？＂李小秋不由问道。

＂她本慈悲善良，是一极好的女子。＂凌波轻声说道：＂只是她的出身和家庭背景，注定了我俩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她前往英国留学，正是适得其所，我除了深深祝福之外，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李小秋点点头，便也不再问下去了。

＂我瞧这姑奶奶委实不错。＂李小秋突然回过头来，对凌波笑道：＂她神情超逸洒脱，模样更不是一般的好，我瞧你和她倒是真正的一对玉人儿。＂

＂你可莫要胡说！＂凌波急忙说道：＂我和她只是交好的朋友，其余的一丝俗虑也无，她之冰清玉洁，实是珠峰上那轮皎然的明月，岂是我这等凡夫俗子沾染得了？＂

＂你这是诳谁呢？＂李小秋笑道：＂你二人眉目之间的那份情意，便是傻子也能看得出来。＂

凌波一怔，不由有些茫然地望着他，难道接触日久见，自己果真对张晓天产生了一份莫名的情愫？

＂你却又望着我做什么？＂李小秋笑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难道不清楚么？＂

＂不瞒兄弟你说，日后谁若能娶得那女子，谁定是那天下第一福份的男子了。＂凌波尴尬地笑了笑，对李小秋说道：＂像她那种神仙般的人物，能够与她相处，成为一交好的朋友，便已是天大的幸运了，至于其他的非份之念，则是想也不敢去想了。＂

＂这却不要你去想。＂李小秋笑道：＂不定人家早已这般想了呢？＂

＂你这般说，便是亵渎她了。＂凌波急忙摇头道：＂以我浅短的见识，这世上当真没有几个男子能匹配得了她，至于兄弟我，则更是万万不敢去想了，你若和她接触日久，便知我所言非虚，这世上实有这种令人绝望的女子，无有丝毫道理可讲的。＂

＂你既不信，咱们日后走着瞧好了。＂李小秋笑道，随既一个鲤鱼打挺，从草地上站了起来。

＂现今我带你骑马去，也让你感受感受那风一般的自由和快活。＂他对凌波笑道：＂你凡事皆好，只是将自己藏得太深了，深得像这大草原一般。＂

这天下午，凌波和张晓天各牵着一匹马，缓步来到了一处恬静柔美的湖边。

湖水清澈碧绿，一平如镜，犹如一块翡翠镶嵌在绿色的草原之上，蓝天白云倒映在湖水之中，仿佛愈加的纯净悠远，美得就像一幅画似的。凌波和张晓天坐在湖边柔软的草地上，任由那两匹马在身旁悠闲地喝水吃草。

＂此处水草丰美，生生不息，实是世间难得的一方净土。＂凌波突然叹道：＂莫说那李小秋不想回去，现今便是我也不忍卒别了。＂

＂芳草离离，不想回去的又岂有你们两人。＂张晓天也悠然叹道。

＂芳草离离四字，哀感顽艳，可悲可喜，实是形容草原的最佳字眼。＂凌波点点头，微笑道。

＂只是，由此产生的诸多心情感受，则远非言语所能形容了。＂张晓天说道。

凌波点点头，仔细地回味这句话的意蕴，不觉沉默了下来。

＂其实，依照我和李小秋两人的真实性情，他实该在商场上征战讨伐，我实该在草原上放牧牛羊才对。＂过了一会，凌波情不自禁地对张晓天说道：＂谁知造化弄人，如今，我们两人竟颠倒过来了，可知天下不如意事十常八九。＂

＂你想在此地放牧牛羊倒也容易。＂张晓天笑道：＂只是草原虽大，要想寻出第二个哈斯高娃来可就难了。＂

＂所以我福缘浅薄，消受不了此处的风光。＂凌波叹道：＂说不得只有回归红尘，和那些商贾们铢锱计较去了。＂

＂如此，我也就不远送了。＂张晓天悠然说道：＂我已和哈斯高娃商量好了，先在她家放上两年羊，然后找个有钱人家风风光光嫁了，从此相夫教子，放牛牧马，规规矩矩地做一名蒙古女人，却不比在江南受苦受累，做一名小媳妇儿要强上百倍？＂

＂怪不得如此风情打扮，原来早是心猿意马，迫不及待了。＂凌波望着一身蒙古少女装束，明艳不可方物的张晓天，恍然道。

＂正是。＂张晓天笑吟吟地点了点头。

＂我此番出来，原是相邀李小秋回去，那厮不允倒也罢了，如今竟还折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姑奶奶进去。＂凌波愁叹道：＂这下好了，回去之后，我可怎生向那苦命的王老太太交待？她老人家从此无依无靠，说不得只有流落街头，沿街乞讨去了。＂

＂你便是这般善待她老人家的么？＂张晓天听闻，一掌击在凌波的肩上，随既自己笑了个花枝乱颤。

＂你又焉知我没有跟随左右，为她老人家打狗，唱莲花落呢？＂凌波委屈地说道。

＂这还差不多。＂张晓天一听，登时又大笑了起来。

便在此时，远处翩翩飞来了几只洁白的天鹅，它们姿态优美地在湖面盘旋了几圈之后，竟款款地停落在了离凌波和张晓天不远处的湖岸边。两人不再言语，只静静地望着它们，只见它们悠闲地在湖边的水草间喝水，啄虫，清洗羽毛，神情竟是十分的恬适安详，那场景，和碧水，蓝天，绿草构成了一幅极是生动唯美的画卷。在湖岸边流连了好一会儿之后，那几只天鹅方才鸣叫着飞起，悠悠地隐入蓝天深处，只留下点点涟漪，在湖面上轻轻荡漾，又过得片刻，那涟漪方才渐渐地凐灭，消失。湖面便又回复到了先前的一平如镜，一碧如洗。

＂这天鹅名唤大天鹅，是众多天鹅中最为美丽优雅的一种，它们从北方迁徙而来，在此休憩逗留一段时日之后，便又得往南方过冬去了。当地人尊之为神鸟，严禁任何人惊扰捕杀。＂张晓天告诉凌波道：＂前日在广州，一家酒店推出一道天鹅宴，我一见之下，立时便有一种瘌蛤蟆偷吃天鹅肉的亵渎感，当既便停箸离座，转身而去了。＂

＂这便是暴殄天物的典型了。＂凌波叹道。

＂此处景色极美，若是能在此定居，也未尝不是一桩美事。＂张晓天注视着那几只天鹅方才停驻的地方，悠悠然说道。

＂说实话，若无凌霜姐妹，说不定我当真留下来了也未可知。＂凌波说道：＂我喜欢这里的景致，也喜欢这里简单纯朴的生活，在生意场上混迹，有时侯，我竟不敢去想自己究竟是一副怎样的嘴脸了。＂

＂尘嚣日久，你可是厌倦了么？＂张晓天见凌波说得惨烈，不由轻声问道。

＂厌倦却也没有。＂凌波摇头道：＂但若有得选择，我情愿呆在这儿做一名普普通通的牧民，也不愿回去当什么三建公司的老总。＂

＂你有得选择么？＂张晓天注视着他，缓缓说道：＂你胸中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在那团火没有完全熄灭之前，你能够安置自己的心情么？＂

＂是。＂凌波怔了一会，却还是点了点头，＂在凌霜姐妹未成年之前，我别无选择。＂

他说这话时，脸上终于掠过了一道郁郁的阴影。

张晓天注视着他的神情，心中不由得暗叹了一声。

＂我瞧你现今的情形，和曹操眼中的司马昭他爹有得一拼。＂张晓天望着他，突然摇头说道。

＂怎么说？＂凌波奇怪地望着她。

＂有梦的地方就是天堂。＂张晓天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守着心中最美的净土，却又来贪恋这里的景致，岂不是得陇望蜀，人心不足么？＂

凌波看着她，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我不顾自己地里的长势，却偷觎别人家的收成，当真是愚蠢复可笑了。＂他大笑着说道。

＂其实，你想要在此逍遥却也容易。＂张晓天却又淡淡地说道：＂只要你能记着今日的感受，数年之后，攻城掠地，逐鹿天下或许还难，但塞外驰马，长啸做歌却还不是手到擒来？这般一等一的美事，那些高明之士一个个惟恐避之不及，是无人与你争锋的，你自一骑绝尘，在塞外笑傲群雄好了。＂

凌波听闻，不觉又大笑了起来。

＂你总能这般的随遇而安却又纤尘不染。＂凌波笑过之后，却轻叹道：＂世间一切，仿佛尽皆不在你的眼中，又仿佛尽皆都在你的眼中，这般无所为又无所不为的境界，直比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更要高明上许多了。＂

＂你却又来了。＂张晓天嗔道：＂我不过是坐着说话不腰疼罢了，这世上，谁又比谁高明多少呢？＂

＂还有一节，我一直想不明白。＂凌波笑问道：＂你说你从未到过草原，却怎的会一口流利的蒙古语呢？我瞧你和哈斯高娃之间的交流，竟与本地人没有多少区别了。＂

张晓天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却笑问道：＂如果我说我有一位师傅，他精通汉，满，蒙，藏。回，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