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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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先生-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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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做的职业都有什么?”

没等我回答,他就补充了一句:

“因为你能做的职业太多了,怕你数不过来,所以我才这么问你。”

“城管。”我说。

“什么?”

“城管。”我又说了一遍。

他笑了起来,然后说:

“老胡,你还挺逗的。”

“我的确干不了那行当,穿上灰衣服,就得完成职责;完成职责就得罚款。罚谁?罚那些挣钱不多的人。这行当肯定不过瘾。”我进一步向胡厅长解释。

“老胡,你真是挺幽默的啊?!”听说已经有人研究这种夸人的方法起源于何时。

“但是,你多不谨慎啊。”他语气一变,就把话题转了过去。领导不愧是领导,背后你怎么说都行,当面你就得服气,一语定调子。

“那种事,是男人就能理解,但你也太快了点儿吧,又赶上分房子的节骨眼儿上。别看你当过副县长,经验差多了,人小志不小的女同志到处都有啊。”

我想到了黑丽。

“我本想这研究所就让你一个人干了,现在看不成了。下面有反映,我不表示表示也不好啊。这样吧,给你派个副手,你看怎么样?”

我想到一种蝴蝶。

“那人是谁?”

“群艺馆的胡军。”他友好地对我说,“你不认识他吗?大高个。”

我认识这个人,碰巧还知道他是胡“厅长”的侄子。

“你们先配合着干干,看看群众的反应,然后再说。”

他像是安慰一个五岁的痴呆。

我还在想那种蝴蝶。

它们长了两个头,一个在尾巴上,大大的,很显眼;一个在前面,小小的,很不显眼。它们有时落在树枝上,小鸟们就想吃它们。

小鸟总是先去叨尾巴上的大脑袋,蝴蝶抖动一下就飞跑了。因为它们尾巴上的那个大而显眼的脑袋是假的。

“还有别的可能吗?”我问。

“啥别的可能,当处调你干吗?”他不屑地说,“多没意思,一大堆处级干部天天聚在一个大屋子,不是喝茶聊天,就是看报纸,你不适合吧?”

我没当过大一点的官儿,但是官场上的经验还有一点点。我能想象我的未来的副手将会把我置于怎样的境地。因为他握着我的把柄,他就可以把我变成研究所的那枚红章,锁进他的抽屉,权力在我这儿,动手盖章的人却是他。

我让自己稍微安定一下,然后请求给我一天的时间考虑。

他说,没问题,别说一天,十天,十个星期都行。

“当处调的可能性,你也考虑吗?”他很关心这个。

“我想处调就算了。”我说。

“我看也是。”他说,“喝茶聊天,顶多展望展望永远不会走近的未来,跟皇上的后宫佳丽差不多。”

“所不同的是,他们的肚子飞快地生长。”我接了一句。

“老胡,你真幽默。”他又一次那么强调地说我幽默。

可我怎么就不觉呢?!

一件简短的事

我和黑丽去过的那间闺房,整洁无比散发着好闻的水果和洗涤用品的混合气味的闺房。也是在那里,我把我的生活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它的主人进修回来了。有一天,她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黑丽没有怀孕。”停了停她又说,“你们在我的房子里幽会过,尽管我不太愿意,可是黑丽先斩后奏。”……

“她跟我说起过你,还有你的发型。我觉得你还算是老实人吧,就告诉你一声。你也不必再问她了。她好像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好的,好的。”

一次像聋子耳朵般的告别

挂断电话,我立刻给黑丽打电话,仿佛是一个下意识动作。还没等我想好说什么,电话已经通了。

“说话啊?谁啊,不说话打电话干吗?”黑丽冷冰冰的声音。

“是我,黑丽,我现在在办公室,你能过来一下吗?”我低声说,好像门外有人候着。

“是所长叫我吗?”她不带感情色彩地问。

“不是。”我想了一下,发现自己不可以再利用职权了。

“那就对不起了,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我们现在谁都不欠谁,你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话,再跟我说话你就不是人。”她一口气说完,放了电话。

我想不起来谁跟黑丽一个办公室,为什么那个人总不在。要是他在,黑丽就没有那么多机会露出恶狠狠的一面。

过了五分钟电话响了,是黑丽。

“要是你晚上有时间,我请你吃饭,还在老地方吧。也许我们能谈谈。”黑丽语气沉着地说,好像时光刚刚过去了十五年。

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好谈的。她偶尔夹个菜叶儿放进嘴里,嚼三十多下之后吞咽,从不看我一眼。

我也找不到话题了,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心里踏实得不得了,后悔又来了这么一次告别仪式。

如果她不给我打电话,我也会这么做的。好像我们是从吃饭开始的,那也必须从吃饭这儿结束。管它咽得下咽不下,饭店是我们唯一的去处,饭桌是我们唯一的家园。“我不是故意要坏你的。”黑丽又咽下一片菜叶,头也没抬地对我说,“我那天情绪不好,就随便跟他说了。没想到他是厅长的亲戚。”

“没关系,让它过去吧。”我说,“他是不是总请你吃饭?”

“你这是什么意思?”黑丽过敏地问我。

“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总是碰上有毛病的男人。”

黑丽瞪着眼睛看我。

“也许谁都有毛病,我也是。但你要看那毛病是什么性质的。有些人……”

“你真理智,”黑丽打断我的话,嘲讽地说,“这么理智还栽了。”

我只好吞下想嘱咐黑丽的话,提防厅长的侄子。

“说得有道理。”我说,“我老了。”

“像你这个年龄犯错误的有的是。”黑丽再次充满蔑视地驳斥我。

“比如我。”。电子书下载

“对,比如你。”

“我的错误是让你怀孕了,对吗?”

黑丽啪地把手中的筷子拍在桌子上,愤怒地对我说:

“对,现在你满意了?”

……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谁都不欠谁了,你居然还提这件事,你这个小人!”

“你别激动,我只是想开个玩笑,我……”

“拿我开玩笑是吗?”

我决定闭嘴,不然伤害会更大。

“既然这样,我就跟你实话实说了。”她像一个发烧的病人,“我是故意跟厅长的侄子说的,因为他本来就想把你整下去。我跟他说,你是个流氓,你本来也是。你们谁都骗我,女人总是被骗,这让我烦透了。”

我看着黑丽的样子,心里很疼。

“你少这样看我,收起你那套高级虚伪。告诉你,我很高兴,终于有这么一回,受骗的不是我,是你,是你们这些男人!”

她说完像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沉重物体,摇晃地奔向饭店的大门。我追出去时,她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我趴在窗上叫她的名字,她狂怒地对司机大叫了一嗓子:

“开车。”

司机用右手捂耳朵,保护耳膜,用左脚去踩离合,保住生意。

车飞快地开走了。

一只姓王的阿猫

带着黑丽的出租车,就这样开出去了,像一个缺乏计划的复仇者,最后总得停下来,停在某一个地方,某一天,某一天中的某一个午后,某一个傍晚。

就像我现在站在这儿,一动也不动一样。

我又想起了那种蝴蝶,它们有两个脑袋,一个是真的,一个是假的。

我想着刚刚从眼前消失的黑丽,我曾经的黑丽,她不是蝴蝶。她是一个长得有点像鸟的姑娘,大部分时间里,很好,很可爱。

“嗨。”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的饭店老板这时对我喊了一嗓子。

“我跑不了。”我说。

他说他没这个意思。

可惜我说的也不是逃饭钱这个意思。

我再一次拉开饭店的门,走到我们的残羹剩饭面前,付了饭钱之后,发现好多愿望一起离开了我,仿佛它们事先约好的。

我又一次来到大街上,因为沮丧因为无奈,站在街角一动不动的我,竟觉得风从四面刮来。于是,在我心里又出现了一块真空:我哪儿也不想去,但又不能就这样站在这里。

街角总是被道路牵引着,一只灰白的花猫惊慌地从我面前跑过去,我抬头看看天空,黄黄的,没有星星,混浊的黄色把天压得很低。

我想到了地震,这时,猫的主人同样慌张地跑过来,她喊着猫的名字:

“阿王,阿王……”她问我,“看见阿王了吗?”一只姓王的阿猫。

我告诉了它的主人它的去向,也从脑子里赶走了地震的念头。

再一次觉得无处可去。这感觉不好,非常不好。

当刘托云打开门,看见我站在门口,并没有吃惊。但她说:

“一般来说,你都是先打电话,再按门铃。”

“对不起,我忘了,如果你有客人或者不方便,我可以改日再来。”其实我知道,不能改日,今天我必须进她的家门,这里是我无处可去的去处。这也是我不想弄明白只想保留的感觉。

刘托云再一次把我安置在昏暗的客厅里,为我端上另一杯热茶。在她忙活这一切的时候,我好像睡着了一会儿,等我再睁开眼睛时,刘托云已经坐在我对面。

“上次电话里,你也没说清楚为什么非得换房,就挂断了。”我打起精神。

“你尽可以忘了这事,房子我还是想换。”

“为黑丽?”

“随你怎么理解。”她想想又说,“我反正是精神病,别人怎么理解都不打扰我。”

“也许你想跟我说说。”

“说什么?”她尖刻地说。

“心里的,积攒的,不舒服的……”

“不用跟我来这套。”她更加尖刻。

我想起张道福对她的伤害,那也起始于倾听。不安,像云一样在我心里浮起。我害怕帮不上刘托云,那样,她就帮不上我,而她是这世界唯一能帮助我的人,因为,只有在她面前,我愿意敞开自己,完完全全的。

这是一个自私的想法,但是我真实的想法,没有半点儿虚伪的成分。

“你到底怎么了?”我问她,好像也在问自己。

“我很正常,只是我不像小姑娘那么幼稚。男人是什么东西,我再清楚不过了。”

“你说男人是什么东西?”我低声问,并不希望她回答。

“你别这样问我,你自己不清楚男人是什么东西吗?”她好像也在对自己生气。

我没有说什么,觉得说什么都不妥。

“男人已经变成了性的奴隶。”她放低了声音,“你是艺术研究所的所长,不可能对艺术一无所知吧?你看看现在最前卫的行为艺术在搞什么,从前亮出舌头,现在亮出下身,有什么不同吗?不都是空空荡荡吗?”

我没有接话,她接着又说:

“有钱的老板找靓妞,没那么有钱的干部就找会计秘书之类的,老师教授就打打女生的主意。”她停顿了一下,“这不就是我们的现状吗?性改变着全中国,也改变着女人,她们不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谅了老公,原谅了男友?尽管他们都犯了性方面的过失。女人为什么这么做?还不是因为性!”

她看上去很激动,我没话好说,她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我这人神经不好,所以不跟你们玩儿,我拒绝妥协,就是不跟你们玩儿。”她突然又莫名其妙地大叫了起来。

“你觉得我跟他们一样?”我小声问她,仿佛在这个晚上,我是一个无权大声说话的人。

“有什么不同吗?”

“你说得有道理,我也占了会计的便宜。”我说,“我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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