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啊。渴望着与更厉害的人对弈，终生都在追寻更精妙的棋步……大家都是这样的。”进藤轻声道。
即使身体不适，即使是面对不习惯的电脑，但在清楚对手的实力后，只要发去对战邀请就一定会继续接受的塔矢行洋……
不断地过来招惹自己，在得知“势”的存在后甚至不惜自尊请求自己解惑，为了能与sai再次对局不顾一切匆忙跑来的绪方精次……
总是在追逐，拼尽全力向前，即便总被打击，却也从不放弃，坚定自我的塔矢亮……
懵懂撞进围棋的世界，在迷失后再一次回到正途，比别人背负着更多的辛苦，仍努力跋涉前进的三谷佑辉……
棋院里的孩子……
围棋会所里那些业余爱好者……
网络围棋上世界各地千千万万的人们……
还有，千年前已身死，灵魂却依附在古老棋盘上一直到现在的藤原佐为……
……
大家都是拥有着同样的目标。
唯独只有我……
进藤侧过头，看向伫立在窗边的佐为。
刚才进房间他并未开灯，此时淡淡的月光从窗口洒进来，千年的鬼魂就那么立在月光之中，微仰着头看着窗外的星空，这一幕美好得简直不真实……
……唯独只有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留下这个存在。
“佐为，你现在又在想什么？”
＇我在想阿光以前说过的话。＇
“哪句话？”
＇天空是棋盘，星星是棋子……神灵们以天为棋盘，以星为棋子，每一晚每一晚地对弈……＇
“啊，那个幼稚的想象……”
＇不，我一直都觉得很美，很喜欢。＇
佐为一边说着，望向外面夜空的眼神渐渐变得迷茫，＇阿光，如果真的有神灵，他们也许真的会用这样的方式下棋的吧，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即使……＇
他的声音突然变轻了，进藤没听到，半撑起身，问，“即使什么？”
像是被这一句问话突然惊醒一般，佐为怔愣了下，＇没什么。＇他收回目光，转身面对着进藤，随即又被进藤脸上的倦容吓了一跳，＇竟然累成这样了！＇
“你现在才注意到啊，”进藤半真半假地抱怨，“我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被他这么一说，佐为立刻就慌了，＇没吃东西怎么行！人一定要吃东西的，阿光，先别睡去，快起来，去下面弄些吃的！阿光，你怎么躺下来？快起来！！＇
“好了好了，没事的，我有分寸的，”这就叫搬凳子砸自己的腿吧？进藤看着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佐为，无奈地道，“饿一天不会怎么样的，而且我现在饿过头了，没什么食欲，等我明天睡醒再吃就行了。”
话题彻底地被带向了另一边，一人一鬼像往常一般闹腾了一阵后，进藤终于搞定了鬼魂，然后头一挨枕头便睡着了。
此后的几天，“网络围棋之神sai”的传说愈演愈烈，特别是在日本围棋专刊的记者致电塔矢名人得到其就是“toya koyo”的肯定答复后，sai的名声正式从网络蔓延到了现实世界，各种不靠谱的小道消息疯传，而世界网络围棋平台险些因为过多新账号的涌入而险些导致登入页面崩溃，临时增加了数台服务器才得以解决。
完全没想到事态会疯狂至此，这样的风口浪尖，进藤自然是不敢再让“sai”出现的，于是与绪方精次的对弈约定延后，并且原先预想的能让“sai”与更多主动找来的高手对局的想法也只能暂时搁浅，每天放学回家，依然是进藤自己与佐为两人缩在房间里下棋。
好在佐为似乎并不在意对手总是同一个人，只要能下棋，他就很满足了。
然后就这么到了三月份，新入段者证书发授仪式这天。
第83章
将衬衫的第一粒纽扣扣好，系上领带；让两端自然垂下；特别注意了让宽的一片略长于窄的一片，再分别用单手将袖口系好；最后穿上外套。
对着镜子审视了一会，确定细节方面都没问题了后，进藤光刚想满意地点点头，忽然注意到身旁还是学生款的双肩包；顿时嘴角抽了抽。
“感觉好不协调。”在旁看完他规正着装全过程的美津子幽幽地吐出这么一句来。
是啊；尽管因为前世经常要参加各大赛事和典礼，进藤对男士西装礼仪已经熟记在心了，但是目前这种稚嫩的脸和还未发育完全的少年的体型，配上这么正式的套装西装看起来还真是说不出来的古怪。
“一定要这么穿吗？而且还打了领带……还是个国中生，干嘛要打领带？”美津子还在为自家儿子的审美努力着。
“我觉得还好嘛，塔矢也是国中生，他连平时都经常穿着西装，也没见别人说什么。”进藤道。
“阿亮那孩子不一样，气质好，长得又秀气，穿什么都好看，你怎么能和人家比呢？”美津子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驳着。
“……我会将妈妈的赞美如实转达给塔矢的。”
考虑到健康检查报告跟履历表等都在包里了，家里也没有其它什么更合适的背包，进藤还是决定就这样吧，无视身后美津子越发明显的叹气声，他就这么一身正统西装，背着学生式双肩包出门了。
棋院门口，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和谷义高盯着进藤光的造型足足沉默了三秒，然后竖起了大拇指，“有创意！”
将背包存进了柜子，然后与和谷一同进入了会场，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今天除了颁发新入段证书，更主要的是颁发其它重大赛事的各种奖项，以及决定今年度大手合的对战列表。
＇‘大手合’是什么？＇佐为在进藤和谷闲聊的空隙里插口问。
＇所谓的‘大手合’就是日本的升段比赛，＇进藤解释，＇一整年的比赛中，‘大手合’首先开战，直到夏天到来，各种头衔战的预赛才依序开始。＇
＇头衔战……＇佐为的语气里有着向往。
＇嗯，新人棋士先期可能对弈的几乎比较少，不过只要通过了预赛，比赛就会多起来。像塔矢已经晋升本因坊战和名人战的第2次预赛了，今后他的对弈局数将会越来越多，从而成为众人瞩目的棋士。＇
这时，场内一阵骚动，不少人的视线都投向入场处，还有几名记者正在往那里赶去。
“是塔矢父子来了，”和谷双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带着一丝庆幸道，“今天的最优秀棋士是塔矢大师，塔矢亮则是得到‘胜率第一位’以及‘连胜’……幸亏我的老师今天有事没来，要不然又得逮着我叫嚣不能再让塔矢一众继续嚣张下去了。”
进藤顿时笑了起来，森下老师和塔矢大师之间亦敌亦友的相处方式在日本围棋界里经常被人打趣……话说回来，前世他和塔矢亮之间，似乎也没少被棋坛后进一代揣测八卦呢。
想到此，进藤目光里带着丝笑意地也望向了那边，却正好与被众人簇拥着的塔矢父子对上。
依旧一身素色传统和服的塔矢行洋回以点头，而塔矢亮对他耳语几句后，便从人群中脱身，直接向着这边走来。
“他来干嘛？”和谷有些警惕地嘟嚷了句。
“你们好，”塔矢先是向着两人一起打招呼，然后对着进藤道，“你最近一直没去会所吗？市河小姐和松井先生见面就向我抱怨呢，还问我你是不是找到了更好的下棋的地方？”
“没有的事，我这些天都是待在家里练习，”进藤道，“塔矢大师的身体怎么样？去医院检查了吗？”
“嗯，你来电话的第二天我就拜托妈妈带着父亲去了，医生说他的身体因为长期不断地累积疲劳，心脏方面已经隐隐有些问题了，不过幸好提前去做了检查，以后只要在一些方面多加注意，以及定期复检，应该就没多大关系了。”
听到塔矢这么说，进藤长长吐出一口气，“太好了！对了，忘了祝贺你，今年你连获两名奖项，而且两名头衔战都顺利通过了预赛！”
“不是什么值得提起的事，”塔矢抿了抿唇，随即想起了什么，对着他笑道，“今天以后你就也是职业棋士了，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一想到之后的赛事我们将会不断相遇，我就激动得无以言语……请多多指教！”
“大家互相指教才是……”
这时，旁边一个记者装束的人插进来询问能否对塔矢进行单独采访。
不等塔矢回答，和谷已经连声说着“你们忙、你们忙！”然后一把拉着进藤往旁边闪。
“什么情况？”他瞪着进藤，“你什么时候跟那些人那么熟络了？？”
“你们躲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越智康介正好过来。
和谷立刻就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但是与他预想不同的，越智只是“哦”了一声。
“你都不吃惊吗？”和谷问，“明明大家一起做院生的，一起通过职业考试的，但是现在突然一下的，十多天没见而已，这家伙就变成了那边——”他指着会场另一边，被众人及记者包围着的那些资深棋士们，“——那边的人了！！”
“和谷！”进藤哭笑不得地将他的手打掉，“哪有那么夸张啊，只不过是塔矢过来主动和我说了几句话。”
“行了，和谷，别大惊小怪的了，”越智也道，“你都已经是职业棋士了，性格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大手合如果对上，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谁要你手下留情！”和谷彻底炸毛了。
“颁奖典礼新人棋士的证书颁发仪式马上就要开始，请出席的来宾到2楼大厅集合。重复一遍，颁奖典礼……”
广播里传来主持人的声音，就此正式宣布了仪式的开始。
然后在同日下午，入段研修会上，进藤、和谷、越智三人都分别拿到了一封文件，是今年度大手合的对战名单，进藤光的初战对手是——塔矢亮！
数日后，十段战第2局。
绪方九段挑战十段头衔拥有者塔矢行洋，最后以3目半的优势获胜。目前双方成绩皆是一胜一负。
而在这之后不久，进藤也拿到了大手合初战比赛的时间，4月4日，上午10：00。
***
这天放学，进藤依着佐为的意愿，带回了他想要的资料。
“这些是十段赛第2局的报道……嗯，棋谱在这里，绪方九段执黑先行，第一步下在了星位，然后……”
将棋盘拖出来，进藤按着棋谱上登记的顺序开始复盘，对面的佐为静静地看着。
等到最后一步落下，一人一鬼面对棋盘都沉默了。
“佐为……”
＇嗯。＇
“你也发现了吧？这一局棋塔矢行洋的风格正在减弱？”
＇没错，那个人原本的平衡感非常好，该进攻时绝不留情，该按兵不动的时候也会耐住性子静待时机……但是这局棋里，这种感觉好像快要消失了。＇
“……他想要改变。”
＇和之前的我一样。＇
“破而立。”
＇是。＇
进藤扶额，“这可是正在进行的头衔战啊，而且还只是第2局……！！改变棋风什么的，就不能等闲下来的时候再慢慢自己琢磨吗？虽然说之前已经拿到了五冠王的荣誉，但是这么任性真的合适吗？……不行，我要去劝一下塔矢大师！”
现在这个时间再跑去塔矢家肯定不合适，进藤便下了楼拨出电话。
电话接通了，出声的是塔矢亮。
“父亲正在棋室里，这段时间他只要进了棋室就不愿被打扰……有什么事我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