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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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 第1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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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一会,她这样问道:“这得多少钱呐?”

口气总算松动了,皇帝也松了口气,顺嘴答道:“花不了多少钱。”

这见得他缺少诚意,慈安太后颇为不悦,用呵责的语气说:“那么大一个园子,花不了多少钱?修一座宫门都得报几十万两银子!”

“那是内务府胡闹!”皇帝定定神说,“我已经叫他们去估价了。工款当然不是小数,不过他们另外有个筹款的办法。”

“又是按亩派捐?”

“不是,不是!那怎么行?”皇帝使劲摇着手说:“决不能干那种傻事。”

“那么,我倒听听,”慈安太后说,“聪明人出的主意有多么高?”

“事情还在谈,如果没有把握,当然我也不敢冒失。内务府的意思是,他们愿意报效,自己商量着定个章程,有钱的多拿,钱不多的少拿,没有钱的不拿,集腋成裘,凑一笔整数也不难。”

“哼!”慈安太后微微冷笑,“说得容易!谁肯拿呀?”

“有!”皇帝很认真地,带着争辩意味地,“别说咱们旗下,汉人都有愿意报效的。”

于是皇帝把李光昭的情形说了一遍,慈安太后有些将信将疑,慈禧太后却大为兴奋,“这姓李的,”她说,“话是说得好听,当然也是有图谋的。园工一成,出力的人,当然都有恩典。上头难道白使他的木植?所以眼下落得说漂亮一点儿。”

“是!”皇帝被提醒了,很大方地说:“只要他真的实心报效,将来赏他一个实缺,那怕就是汉阳府呢,也算不了什么。”

听他们母子俩谈得如此起劲,慈安太后亦被鼓舞,心思便有些活动,觉得能够把已经烧掉了的圆明园,规复旧观,也是件很有面子的事,对泉下的先帝,大堪告慰。于是她不知不觉地也参与其事了。

这天一下午的商谈,消息很快地传到内务府,除掉一个桂清以外,无不大为兴奋。“这是通了天了!”贵宝向他所管的司官和笔帖式说,“好好儿干吧!只要能把圆明园修起来,这场功劳就跟曾中堂兄弟克复金陵一样。”

曾氏兄弟克复金陵,封侯拜相,内务府的司官,自然不敢存此奢望。但乾隆六十四年,几乎无一日不是在修圆明园,这样一座园林要修得象个样子,非十年八年的工夫不可,如果踵事增华,尽皇帝这一辈子,也还不能完工,天天营造,日日报销,“销金锅”中能出无数“金饭碗”,好日子真个过不完了。

于是内务府管事的大臣和司官,对修园大工的职司,重新作了一个分配,实际负责的是贵宝和文锡二人,经常带了工匠到海淀去勘察估价,同时不断通过小李有所陈奏和请示。

“尽听他们说,怎么样,怎么样,我也搞不清楚。”皇帝这样跟小李说:“我得亲自去看一看才好。”

“是!”小李不知道如何回答,唯有先答应着再说。

“你跟他们去商量,看是怎么去法?”皇帝又说,“我看是悄悄儿去溜一趟的好,一发上谕,又闹得六神不安!”

这是微服私行,小李又吓一跳,但转念一想,奉旨跟内务府去商量,天塌下来有长人顶,轮不到自己倒霉,那就不要紧了。

于是他笑嘻嘻地答道:“是!奴才马上去跟他们商量。”

找到贵宝,一说经过,贵宝的胆子甚大,满口答应:“既有旨意,自然遵办。我先去安排,请你奏报皇上,看是那天去?”

“你那一天安排好,就那一天去。”小李问道:“你是怎么个安排?说给我听听。”

“那天当然不能‘有书房’,等下了朝,请皇上换便衣出中正殿角门,我带一辆车在那儿等。”

等回去奏明了,皇帝喜不可言,但他要骑一匹吉林将军所进,赐名“铁龙驹”的黑马。这一下,小李可不敢答应了。

“万岁爷饶了奴才吧!”小李跪下来说,“没有‘压马大臣’,奴才不敢让万岁爷骑马,万一碰破了一块油皮什么的,奴才有八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那么,”皇帝让步了,“庄园子里,我可得骑马。”

小李固有怕皇帝坠马受伤的顾虑,而主要的还是怕在街上乘骑,为人识破御驾。在园子里骑马,反正不是疾驰,牵着马慢慢走,决计不能出事,所以他答应了下来。

到了第三天,风和日晴,秋光可人,皇帝越觉得兴致勃勃,依照预定计划,换了便衣,悄悄出宫。贵宝跨辕的一辆簇新的后档车,安安稳稳地把皇帝送到了圆明园。

到了那里,皇帝才知道骑马不合适,因为不能听人讲解,便步行着视察各处。

由于辖区辽阔,不要说走遍全园,仅是进“大宫门”和出入“贤良门”,看一看“福海”以西“正大光明殿”、“勤政亲贤殿”以及“前湖”与“后湖”之间的“九州清晏”一带的废址,就花了两个时辰,看看日影偏西,小李一再催请返驾,皇帝因为初次微行,也不敢多作逗留,仍旧由贵宝护送回城,从紫禁城西北角的便门入宫。

回到乾清宫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总管太监张得喜来问,宫中有何动静?张得喜与小李是有默契的,心知皇帝微行,不便说破,只是奏报“无事”。

无事便是福!小李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这夜灯下奉侍皇帝闲话,少不得又谈圆明园,谈得夜深了,第二天想多睡一会,因而嘱咐小李传谕:“无书房。”

秋凉天气,正宜用功,而皇帝无缘无故放了师傅和谙达的假,首先李鸿藻就大感失望,而且相当不满,但亦无可奈何,只有回到军机处去当值,打算着跟恭王商量,是不是该上个折子?有所谏劝。

刚出弘德殿,只见桂清脚步匆遽地赶了来,李鸿藻便喊住他说:“莲舫,不必进去了,今儿没有书房。”

听得这话,桂清一愣,然后摇摇头,黯然地说:“不是好征兆!”

“何出此言?”李鸿藻惊疑地问,“什么征兆不好?”

“请过来,”桂清把他拉到一边,悄悄说道,“外面流言藉藉,说皇上昨天微行。”

“不会吧!”李鸿藻将信将疑地。

“我也不甚相信,然而此刻倒不能不疑心了。”桂清问道:“何以忽然‘撤’了书房?”

“啊……!”李鸿藻失声轻呼,“事出有因!”接着他急急又问:“外面怎么说?微行何处?”

“到海淀看园子去了。是有内务府的人扈从。”

“那,莲舫,你怎么事先不知道呢?”

“哼!”桂清苦笑,“我还算是内务府大臣吗?”

“这可真的不是好征兆!”李鸿藻想了想,找来一个苏拉,“托你去看一看,荣大人进宫了没有?在不在内左门?”

荣大人是指荣禄,他每天进宫,总在内左门的侍卫值班房坐。苏拉赶去探视,不曾看见荣禄,却打听到了荣禄的消息,说是奉“七爷”飞召,骑着马赶到太平湖醇王府去了。

李鸿藻的用意,是要向荣禄打听此事,果然属实,荣禄不能不知道。因为他以步军统领衙门左翼总兵的身分,虽只管东城的治安,但神机营的密探,满布九城内外,凡有大小新闻,无不明了,何况是御驾微行。如今既然找不到荣禄,那就只有暂且搁下,不便四下去乱打听,免得骇人听闻。

回到军机,首先就遇到文祥,见他形颜清瘦,咳嗽不止,问起来才知道昨天咯血的旧疾复发。就在这时候忽然外面来报,说醇王到了,是特为来看恭王的。

这显见得有了紧要大事,不然,他们弟兄在私邸常有见面的机会,什么话不好谈,何必此时赶到军机处来?

恭王得到消息,自然也有突兀之感,迎出屋来,醇王第一句话就是:“六哥,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上这儿来吧!”恭王指着一间空屋子说。

于是苏拉掀开门帘,兄弟俩一前一后走了进去。那间屋是恭王平时歇午觉的地方,十分清静。醇王环目四顾,看清了没有闲人,随即神色凝重地说:“昨天皇上溜到海淀去了!

六哥可知道这回事儿?“

“我不知道啊!”恭王大为诧异,“载澂怎么不告诉我?”

“载澂昨儿请假。”

这一说恭王越发困惑,皇帝微行的事还未弄清楚,又发现儿子瞒着自己请假,自然也是在外面鬼混,一时心中混乱,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六哥,”醇王不明白他的心事,只当他听说皇帝溜到海淀,惊骇得如此,便放缓了声音说:“事情还是头一回。咱们商量一下子,看怎么着能够让皇上知道这不同儿戏,可又不伤皇上的面子。”

“喔!”恭王定定神,要从头问起,“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有人来告诉我;我找了荣仲华来问,果然不错。”醇王又说:“是一辆后档车,贵宝跨辕,午前去的,到下午四点钟才回宫。”

“可恶!”恭王顿一顿足。

“是的,真可恶!我得上折子严参。”

“慢一点!”恭王把他拉到炕上坐下,凑过头去低声问道:“你知道不知道,又在打主意要修园子了?”

醇王何得不知?不过碍着慈禧太后,在这件事上不便表示反对,只点一点头,不置可否。

但恭王却放不过他,逼紧了问:“听说有这么个章程,要让大家捐款报效。倘或上头这么交代下来,你报效不报效?”

这话把醇王问住了,摇着头说:“很难!这会儿没法说,到时候再看了。”

“对!”恭王点点头,“就是这话。皇上溜出去看过了也好,听内务府的人胡说八道也好,咱们守定一个宗旨,‘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这会儿就装做不知道,把这档子事儿阴干了它。”

醇王不喜欢采取这种无所作为、听其自然消弭的办法,但象这样的事,必须取得恭王的支持,方可有所行动,所以无可奈何,只能暂且听从。

“不过,”他觉得有句话不能不说,“内务府也闹得太不象话了!得要杀杀他们的威风才好。”

“那得看机会。”恭王微喟着,“凡事关碍着两位太后,事情就难了。”

醇王无语,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只回去告诉荣禄,以后倘遇着皇帝微行的情事,必须立即驰报。这是用不着关照,荣禄也会这样做的。当即多派密探,在神武门一带昼夜查察。总算还好,一个多月过去,不曾发现皇帝再有这样轻率的举动。

※   ※※

外面没有动静,宫里却为筹议修园,正谈得热闹,不但皇帝经常召见内务府大臣,慈禧太后也每每在漱芳斋传升平署演戏,趁内务府大臣到场照料的机会,有所垂询及指示。初步的工程,大致已经决定,两座宫门当然要修,听政的正大光明殿勤政殿及百官朝房,自也不能没有,安佑宫供奉列代御容,亦非修不可。九州清晏一带为帝后的寝宫,也就是修园的本意所在,更不待言,此外就只好说“斟量修理”了。不过,“天地一家春”是慈禧太后当年承恩邀宠之处,抚今追昔,无限思慕,所以特地在惯例上专为颐养太后的万春园中,挑一处地方重修,沿用“天地一家春”的旧名。

就这简单的几处,已有三千多间屋子,估计工费就要一千万两银子。依照内务府的算盘,王公大臣的捐输以外,两广总督瑞麟和四川总督吴棠,受恩深重,必当本诸天良,尽心报效。而这两处又是富庶地方,也报效得起。此外两江、直隶、湖广,当然也不会落人之后。而况一千万两银子,并不是一下子要用,如以十年为期,每年只摊一百万两银子,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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