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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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 第20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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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争议不决之际,宫里又传出消息,说皇帝原来的朱谕,借词极其严厉,有“诸多不法,离间母子;欺朕年幼,奸弊百出”等等的话。后来交给文祥的朱谕,已经重新写过,缓和得多了。

恭王这时才有些着急,急的不是由亲王降为郡王,而是皇帝的话,令人难堪。这原来的一道朱谕,如果“明发”,“奸弊百出”这句话,要洗刷干净就很难了。

因此他这样摇着手说:“万万不能再惊动两宫了!皇上耿耿于怀的,就是”离间母子‘这一句,如果再搬大帽子压皇上,岂不是坐实了有此’离间‘的情形?“

大家都觉得这话看得很深。同时也有了一个很清楚的看法,为恭王求情是国事,倘或搬请两宫太后出面,有“离间母子”这四个字在,便搞成闹家务。而闹家务,外人是不便干预的,这一来除却懿亲,四军机就成了不能说话的局外人,那是自失立场的不智之举。

因此,一个没有结论的结论是:拖着再说!到了第二天,恭王照常入值,全班军机都是宰相之度,见了皇帝,浑如无事,根本不提那道朱谕,恭王照常详奏对日交涉的准备情形。宝洌С伦嗬詈枵略谔旖虬炖砗7溃龆ㄒ笏拇ㄗ芏轿馓模锊昊沸枚蛄揭印4送馇胫嫉氖录购芏啵灰幻孀嗳≈迹媪礁鲋油凡磐肆讼吕础

这两个钟头之中,皇帝却颇有忸怩之感,一回到宫里,细细一想,觉得是受了极大的欺侮。

他在这两个钟头之中,始终有这样一个感觉,大家都当他是个不懂事的少年,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不然,岂能有这样视如无事的神态?

转念到此,觉得自尊心受了屈辱,是件决不可忍的事!同时他也想到了降恭亲王为郡王的朱谕,照规矩,昨天就应该“明发”。昨天不发还可以说是时候太晚,不及拟旨进呈,而这天见面,何以没有明发的旨稿?这是有意不奉诏,而且是约好了来的,故意不提,故意装糊涂,打算着把这件事“阴干”了它。这个手段如果管用,以后自己说什么话都不管用了!

由此一念,生出无穷怨怒,浑身的血似乎都已化成热气,烧得他耳面皆赤,双眼发红,自己想尽办法,按捺不住心头的那股突兀不平之气。

“都混帐!都该滚!”他拍着桌子骂,大踏步在寝宫里走来走去,心里不断在思索,怎么样才能大大地出一口气?

在军机处,十重臣又作了一番集议,认为皇帝的朱谕,不宜搁置不办,而要皇帝自己开口收回成命,已是不可能之事,苦求亦未见得有用。宝洌Ш鲇锌颍衔デ蠡实郏疵稍市恚嗷崽旨刍辜郏佣魃突骨淄酰阌故老杼妫钥鞯幕故枪酢5共蝗绶⒘讼氯ィ嗣髭停焦蟛荒懿恢溃膊荒苊挥斜硎荆羌浣佣卮倩侍蟪雒娓稍さ囊惶跬揪丁

这番意见,私下跟文祥说了,他亦颇以为然,恭王反正多少已有置之度外的态度,不加可否。于是拟旨呈阅,准备明发。

这并不能使得皇帝消气,他认为是他们得到了消息,发觉他为此震怒,不能不勉强顺从。由此更可以看出,有权在手,不可不用,如果早就作了这样严峻的措施,军机大臣也好,御前大臣也好,早该就范了。

从这个了解开始,皇帝把心一横,一切都不顾虑,亲笔写好一张指五军机、五御前,“朋比为奸,谋为不轨”,尽皆革职的朱谕。第二天一早派太监传旨,召见六部堂官、左都御史、内阁学士。

这是仿照慈禧太后在“辛酉政变”中所用的手法,自然瞒不过内廷的大小官员。历来的规矩,国家有大举措要宣布,才用这样的方式,而召集一二品大员中,独无军机,明显着是皇帝要越过这一关,亲自执行政务,更为事出非常的特例,所以相顾惊疑,惴惴不安!

※   ※※

在皇帝左右,有专为慈禧太后探事的太监,一看这情形,赶到长春宫去回奏,慈禧太后一听大惊,立即吩咐把慈安太后请了来。

“皇帝要闹大乱子了!”慈禧太后简略地说了经过,分析利害给慈安太后听,“这一下,什么事都不用办了!祖宗以来,从无这样的事,换了你我,也不能不寒心吧!”

“太不成话了!闹成这个样子,真正是教人看笑话。现在该怎么办呢?”慈安太后着急地说,“好不容易才有今天这个局面,一下子教他毁得干干净净。”说着,便流下了眼泪。

“你也别难过。亏得消息得到早!来啊!”慈禧太后一面派长春宫的总管太监去阻止皇帝召见在京一二品大员,一面传懿旨御弘德殿,召见军机大臣及御前大臣。

弘德殿与乾清宫密迩,皇帝听得小太监的奏报,急急赶来侍候,慈禧太后一见便问:“六部的起撤了没有?”

其实还没有撤消,但皇帝不能不这么说:“撤了!”

慈禧太后点点头,转脸向跪了一地的重臣说道:“十三年以来,没有恭亲王就没有今天,皇帝年轻任性。昨天的那道上谕,我们姊妹俩不知道,恭亲王跟载澂的爵位,还是照常。

文祥!“

“臣在。”

“你写旨来看!”

“是!”文祥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于是恭王磕头谢了恩,又说:“臣实在惶恐得很!皇上的责备,臣不敢不受。不过‘心所谓危,不敢不言’,如今对日交涉,日本有索赔兵费的打算,如果园工不停,日本使臣必以为我库藏丰盈,难免狮子大开口,这交涉就难办了。”

“喔,”慈禧太后问道:“日本使臣到京了没有?”

“是昨天到的。”

“预备那一天开议?”

“日子还没有定。”恭王答道:“臣打算在圣母皇太后万寿之期以前,一定得办出一个起落来。”

“这意思你只好搁在心里,让对方知道了虚实,恐怕会要挟。”

“是!皇太后圣明。臣与文祥尽力去办,万一交涉不能顺利,臣先请罪。”

“只要尽心尽力去办,没有办不好的。”慈禧太后又说:“三海的工程,预备交给谁去办?”

“臣请旨先派勘估大臣,核实勘查以后,再请旨办理。”

“噢!”慈禧太后点点头,“总要节省才好。皇帝不妨再下一道上谕,申明这一层意思。”

于是皇帝跪下来答一声:“是!”

等他站起来,文祥已经进殿。谕旨是军机章京拟的,他双手捧上皇帝,皇帝看了,转上慈禧太后,慈安太后便说:

“你念一遍给大家听吧!”

皇帝答应着念道:“谕内阁:朕奉慈安端裕康庆皇太后、慈禧端佑康颐皇太后懿旨:皇帝昨经降旨,将恭亲王革去亲王世袭罔替,降为郡王,并载澂革去贝勒郡王衔,在恭亲王于召对时,言语失仪,原属咎有应得,惟念该亲王自辅政以来,不无劳绩足余,着加恩赏还亲王世袭罔替;载澂贝勒郡王衔,一并赏还。该亲王当仰体朝廷训诫之意,嗣后益加勤慎,宏济艰难,用副委任。钦此!”

“臣叩谢天恩。”恭王斜着向上磕头,表示向两宫皇太后及皇帝谢恩。

“三海工程,尽力节省,两位皇太后的意思,你们已经听见了,军机写旨来看。”皇帝又转脸问两宫太后:“两位皇太后可是还有话要问?”

“就是这两句话。”慈禧太后说:“时势艰难,总要靠上下一心,尽力维持。千万不要存什么芥蒂。”

“臣等不敢。”恭王又说:“臣也决无此意。”

由于谈到了三海工程,皇帝命御前大臣及翁同龢先行退出,只留下军机大臣承旨。始终未曾说话的慈安太后,认为应该再降一道谕旨,申明务从简约,尤其要力戒浮冒,同时问起,前一天谕旨中的“该管大臣”,是不是指内务府大臣而言?

“内务府大臣,当然也是该管。”恭王答道,“不过奉宸苑兼管大臣,应该是专管。”

“那么,你们看三海工程,到底应该派谁管呢?”慈安太后率直地说了她的顾虑,“可别再闹得跟修圆明园一样,教外头说闲话。”

这是极中就要的顾虑,内务府的惯技就是小题大做,如果名义上由圆明园换为三海,实际上仍旧搞出各样各目,要花几百万银子,那就大失群臣力争的本意了,所以恭王这样建议:“要说工程,自然以内务府主办,工部襄助为宜。但为力戒浮冒,核实工费起见,似宜简派王大臣一员,负责监督。”

“这话说得不错。”慈禧太后说道:“五爷的差使不多,将来就让他来管吧。”

“是!”

话说到这里,出现了沉默,慈禧太后倒是有许多话想问,但这一来便似越权干政,所以不便多说。只命李鸿藻传谕翁同龢,说他讲书切实明白,务必格外用心,以期有益圣学,随即便结束了这一次例外的召见。

这天是八月初一,每月朔望,照例由皇帝侍奉两宫太后,临幸漱芳斋传膳听戏。皇帝闹得一天星斗,结果风清月白,什么事也没有,自己想想也灰心,所以在漱芳斋一直面无笑容。慈安太后了解他的心意,特为叫他坐在身边,一面听戏,一面劝了他好些话。皇帝的满怀抑郁委屈,总算在慈母的温煦中,溶化了一大半。

等散了戏回寝宫,只见载澂闪出来请了个安,笑嘻嘻地说:“臣销假。给皇上请安。”

一见他的面,皇帝心里便生怨恨,沉着脸说:“载澂,你跟我来。”

“是!”

到了殿里,皇帝的脾气发作:“你给我跪下!我问你,你在你阿玛面前,说了我什么?”

载澂敢于销假来见皇帝,便是有准备的,跪下来哭丧着脸说:“臣为皇上,挨了好一顿打。”

这话使得皇帝大为诧异,声音便缓和了,“怎么啦?”他问。

“请皇上瞧!”说着,载澂把袖子往上一捋,露出半条,一条膀子伸了出去。

“起来,我看!”

一看之下,皇帝也觉恻然,载澂膀子上尽是一条条的血痕。“这是臣的父亲拿皮鞭子抽的,非逼着臣说不可,‘不说活活打死’,臣忍着疼不肯说。臣的父亲气生得大了,大家都说臣不孝,不该惹臣的父亲生这么大气。臣万般无奈,不能不说。臣该死,罪有应得。”说着他又跪了下来,“臣请皇上治臣的罪。”

皇帝听罢,半晌无语,然后叹口气说:“唉!起来。”

皇帝跟载澂的感情,与众不同,到此地步,怨也不是,恨也不是,而且还舍不得他离开左右,连“御前行走”的差使,都不能撤,真教无可奈何。在载澂,自己也知道闯了大祸,虽然使一条“苦肉计”搪塞了过去,歉仄之意,却还未释,所以格外地曲意顺从。就这两下一凑,真如弟兄吵了架又愧悔,抱头痛哭了一场那样,感情反倒更密了。

在外廷,一场迅雷骤雨的大风暴,已经雨过天青,停园工的诏令,如溽暑中的一服清凉散,就是内务府以及跟内务府有关的营造商,亦有如释重负之感。碰上钉子的内务府大臣,自感无趣,但转眼慈禧太后四旬万寿,必有恩典,革职的处分,必可开复。而修理三海,不论如何力戒浮冒,诸事节省,仍有油水可捞。这样想着,便依旧精神抖擞了。

唯一可以说是倒霉的,怕是只有李光昭一个人。皇帝对停园工一事,想了又想,最气不忿的就是此人,所以在八月十二特地又下一道手谕:“迅速严讯,即行奏结,勿再迁延!”

谕旨到达直隶总督衙门,正也就是审问属实,快将结案的时候,于是加紧办理,在中秋后一天出奏,叙明经过事实以后,李鸿章这样评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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