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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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全传- 第3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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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民多,应该解散,还是编练?大家的说法不一,多因为道听途说,所以没有个准。我想,是不是派人下去,切切实实看个明白,那时候该怎么办,就好拿准主意了。”

“是!”礼王答道,“派什么人去看,请旨!”

“这算是地方上的事,让顺天府去!”

顺天府尹名叫何乃莹,山西灵石人,亦是徐桐,启秀一路人物,荣禄心想,派此人去,当然是替义和团说好话,至少应该加派一个人,才不会偏听。因而建议:“何乃莹一个人怕看不周全,奴才请旨,可否加派大员勘查?”

“也好!”慈禧太后很欣赏赵舒翘的精明强干,而且他兼管顺天府尹,责无旁贷,便即说道:“赵舒翘,你辛苦一趟。”

“是!”赵舒翘欣然领旨。

“快去快回,务必仔细看明白。”

“是!”赵舒翘答说,“臣回头一下去就跟何乃莹接头,赶得及的话,今天就出京。”

“使馆、教堂应该保护。”慈禧太后问道,“听说各国使馆自己要派兵来!这件事,荣禄你看该怎么办?”

“如果人数不多,许他亦不妨。”荣禄答说,“这件事该问一问庆亲王。”

“庆王已经有折片了,跟你的话一样,说是只有三百洋兵,就让他们进京也不妨。”慈禧太后又说,“这样也好。既然他们自己派了兵保护,万一出什么乱子,也不能全怪咱们。”

慈禧太后竟是这样的意思,无形中便等于鼓励义和团向使馆挑衅,荣禄觉得不妥,不过不必争,太后既有“使馆、教堂应该保护”的话,只遵旨而行,多派兵保护好了。

于是,等一退了下来,荣禄立刻调兵遣将,先派兵两营驻海淀保护颐和园,又电饬聂士成调派得力队伍,保护芦保及津芦两条铁路,特别指令:“若有乱民闹事,立即围剿,格杀不论。”然后通知步军统领崇礼,多派兵丁在东交民巷使馆区,昼夜巡逻,严密防守。这样部署粗定,派人拿了名片,请赵舒翘来吃晚饭。

赵舒翘为刚毅所识拔,与荣禄不甚接近,忽蒙宠召,惊喜交集。喜的是荣禄此举,大有看重之意,惊的是刚毅气量狭隘,得知此事,必然心生猜忌,以后怕有麻烦。考虑了一会,决定先去看了刚毅再说。

“你去!”刚毅答说,“听他说点儿什么。”

“是!”赵舒翘驯顺地说,“由他那里出来,我再来见中堂。”

“不必了!”刚毅很体恤地,“你明天一早要动身,早点回家休息。你只记住,义和团的民心可用,千万不能泄他们的气。荣仲华首鼠两端,你别信他的话。”

“是了!我记着中堂的话。”

八十

“展如!”荣禄从容问道,“你可知道,上头为什么特意派你去?”

“圣意难测,请中堂指点。”

“皇太后最好强,总以英法联军内犯,烧圆明园是奇耻大辱。然而报仇雪耻,谈何容易?象如今的搞法,只有自召其祸。皇太后也知道义和团不大靠得住,而且,很讨厌义和团……。”

“噢!”赵舒翘不觉失声打断了主人的话。

“你不信是不是?展如,我说件事你听,真假你去打听,我决不骗你。”

据荣禄说,义和团的那套花样,已经由端王带到宫里去了。好些太监在偷偷演练。有一次大阿哥扮成“二师兄”的装束,头扎红巾,腰系红带,穿一件上绣离卦的坎肩,手持钢叉与小太监学戏台上的“开打”。正玩得热闹的当儿,为慈禧太后所见,勃然大怒,当时便骂了一顿。

“不但臭骂了一顿,还罚大阿哥跪了一支香。这还不算,连徐荫老都大倒其霉,特意叫到园子里,狠说了一顿,荫老这个钉子碰得可够瞧的了。”

“怪不得!”赵舒翘说,“前几天荫老的脸色很难看。”

原来大阿哥入学,特开弘德殿为书房,懿旨派崇绮为师傅,而以徐桐负典学的总责,这个差使的名称,就叫“照料弘德殿”。在同治及光绪初年,此职皆是特简亲贵执掌,无形中赋以约束皇帝的重任。所以徐桐照料弘德殿,对大阿哥的一切言行,便得时时刻刻当心,如今不伦不类地作义和团二师兄的装束,在慈禧太后看,便是“自甘下流”,当然要责备徐桐。荣禄讲这个故事,意思是要说明,慈禧太后本人并不重视,更不喜欢义和团。

在赵舒翘,没有不信之理,只是觉得有点意外。不过,细想一想亦无足为奇,用一个人并不表示欣赏一个人,现在他才真正明了自己此去的任务,并非去安抚或者解散义和团,亦不须负任何处理善后之责,纯粹是作慈禧太后的耳目,去看一看而已。

“中堂的指点,我完全明白。义和团是否可用?我冷眼旁观,摸清真相,据实回奏。”

“正是!”荣禄拍拍他的手臂说,“你说这话,我就放心了。展如,你的眼光我一向佩服,上头派你这个差使,真是找对人了。”

※   ※※

赵舒翘到达涿州的前一天,义和团在京西黄村地方吃了一个大亏。聂士成奉命保护芦保、津芦两路,带队经过芦沟桥,发现义和团要毁铁路。先礼后兵,一而再,再而三,用武力驱散不成,进而大举进剿,打死的义和团有四百八十八人之多。

这一下,赵舒翘的处境便很艰难了。虽然他自己了解,此行纯然是“看一看”,但涿州城府内外所聚集的义和团,据说有三万之众,首领叫做蔡培,声称洋人将攻涿州,权代官军守城。城墙上一片红巾,万头攒动,刀矛如林,州官计无所出,唯有绝食以求自毙。在这样的情势之下,顺天府尹何乃莹陪着管理顺天府的军机大臣赵舒翘到达,岂容袖手不问?

经过当地士绅的一番折冲,义和团派四名大师兄与赵、何在涿州衙门大堂相见。东西列坐,平礼相见,无视朝廷的尊严与体统,也就顾不得了。

“你们都是朝廷的好子民,忠勇奋发,皇太后亦很嘉许。不过,”赵舒翘说,“不管什么人总要守法才好。你们这样子做,虽说出于‘扶清灭洋’的忠义之气,究竟是坏了朝廷的法度!听我的劝,大家各回本乡,好好去办团练,朝廷如果决定跟洋人开仗,少不得有你们成功立业的机会。”

四名大师兄翻着眼相互看了一会,由蔡培开口答复:“姓聂的得了洋人的好处,帮洋人杀自己人,是汉奸!姓聂的不革职,一切都免谈。我们要跟他见个高下,倒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大的道行?”

赵舒翘既惊且怒,但不敢发作,口口声声称“义士”,百般譬解,聂士成罪不至斥革,何乃莹亦帮着相劝,说官军并非有意与义和团为难,而蔡培丝毫不肯让步。谈到天黑,一无结果,不过彼此都不愿决裂,约定第二天再谈。

当夜官绅设宴接风,盛馔当前,而食量一向甚宏的赵舒翘,竟至食不下咽。草草宴罢,独回行馆,绕室彷徨,心口相问,到天色将曙才顿一顿足,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只好借重聂功亭了!”

作了这个决定,方始解衣上床。一觉惊醒,只见听差揭开帐子说道:“老爷请起身吧!刚中堂有请。”

“刚中堂在那儿?”

“知州衙门。”听差一面回答,一面将刚到的一份邸钞递到赵舒翘手里。

接来一看,头一道上谕一开头便有聂士成的名字,看不到两行,身子凉了半截,上谕中竟是责备聂士成不应擅自攻打义和团,词气甚厉,有“倘或因此激出变故,唯该提督是问”的字样。最后的处分是,着传旨“严加申饬”,并着随带所部退回芦台驻扎。

“完了!”他说。筹思终夜,借重聂士成镇压涿州义和团的计划完全落空了。

现在该怎么办呢?他在想,杨福同、聂士成是前车之鉴,如果自己不肯迁就,那就连刚毅都不必去见,最好即刻束装回京,上折辞官。

一品官儿,又是宰相之位的军机大臣。几人能到此地位?

赵舒翘愣了半天,叹口气说:“唉!老母在堂……。”

※   ※※

“展如,你大概还不知道,洋兵已经进京了!外侮日亟,收拾民心犹恐不及,怎么可以自相残杀?聂功亭糊涂之极,皇太后大为震怒。至于董回子,跋扈得很,他的甘军亦未必可恃。可恃者,倒是义和团,你看一呼群集,不是忠义之气使然,何能有此景象?如今没有别的路好走,只有招抚义民,用兵法部勒,借助他们的神拳,一鼓作气,剿灭洋人。”刚毅唾沫横飞地说,“我是自己讨了这个差使来的,幸亏早到一步,还来得及挽回。展如,你千万不可固执成见了。”

“中堂说得是!”何乃莹接口:“如今聂功亭奉旨申斥,足以平义士之气。我想,就请中堂来主持谈判。”他又转脸问道:

“展公以为如何?”

赵舒翘心想,到此地步,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便微笑答说:“两公所见如此,舒翘何能再赞一词。如今既由中堂主持抚局,似乎我倒可以回京复命了。”

刚毅点点头说:“也好!你先回京。皇太后召见,你就说:一切有我。”

“是!”

于是赵舒翘当天动身回京。第二天一早进了城,照例先到宫门请安,慈禧太后随即召见,第一句话问的是:“到底怎么样?你看义和团闹起来,会不会搞得不可收拾?”

“不要紧。”赵舒翘一时无话可答,只好顺口敷衍:“臣看不要紧。”

这“不要紧”三字,在他出口是含糊其词,而在慈禧太后入耳却是要言不烦。因为多少天以来,她听人谈起义和团,不是交口称赞,便是极口诋斥,正反两极端,令人无所适从。有些人脑筋比较清楚,论事比较平和的,如庆王等人,却又首鼠两端,不作肯定之词。论义和团的本心,说是忠义之气可取,就怕他们作乱,谈义和团的法术,说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或者真有神通,亦未可知。反正是慈禧太后,说跟不说没有什么分别。

此刻可听到一句要紧话了,就是这个“不要紧”!四十年临朝听政,慈禧太后自信什么人都能驾驭,什么事都能操纵,唯独怕义和团蠢如鹿豕,本事再大,总不能让野兽乖乖听命。到乱子闹大了,狼奔豕突,不受羁勒,如何得了?既然“不要紧”,就让他们闹一闹,教洋人知道民气方张,不可轻侮,要想在中国传教做买卖,非请朝廷保护不可。那一来不管废立也好,建储也好,各国公使就不敢来多管闲事了!

※   ※※

于是,慈禧太后即刻启驾,由颐和园回西苑。照向来的例规,总是由昆明湖上船,经御河入德胜门西水关,过积水潭到三海,而称为“还海”。但从五月初以来,义和团三五成群,横眉怒目,御河两岸亦不甚安静,所以这天不能不由陆路坐轿进城。

一到西苑,第一个被“叫起”的是端王载漪。慈禧太后其实并不喜欢这个侄子兼外甥女婿,见面问话,从无笑容,这天亦不例外,绷着脸问:“你知道不知道,昨天各国公使一定要见皇帝,说要面奏机宜?”

“那都是有了总理衙门,他们才能找上门来胡闹,奴才的意思,干脆把这个衙门裁掉,洋人就没有辙了!”载漪得意洋洋地说。

“你听听!”慈禧太后对侧面并坐的皇帝说:“他这叫什么话?”

这是大有不屑之意。载漪受惯了的,并不觉得难受,难受的是这话向皇帝去说,相形之下,情何以堪?不由得脸红脖子粗地,仿佛要抗声争辩,但结果只是干咽了两口唾沫。

“我问你,这两天洋兵来了多少?”

“来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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